語罷,陰先生便側身讓開了路。


    沈髻走在最前頭,梳婆托著她的衣擺走在側麵,兩人率先上了台階。


    陰先生和我們三人緊隨其後,接著才是那些髻娘村的隨行之人。


    整個過程中沈髻都沒有說一句話,保持了一種極度的平靜。


    可對我來說,陰先生那幾句話卻影響不少。


    親自送沈髻走?不要讓陰先生失望?


    寥寥幾句話,透出的信息卻格外驚人。


    除了張九卦的卦象,髻娘竟然還有最後的準備……


    難道是用沈髻的性命,還能有什麽改變不成?


    很快我們便進了峽道,短暫的山壁之後,冰層逐漸覆蓋了漆黑的岩石。


    兩側的長峽,最開始如同一線天,越發往裏,則越發寬闊。


    從上往下,兩側一片銀白的冰雪層。


    我們出發的時候是清晨,如今走在峽道之中也剛好是暮色盡頭,晚霞映射在冰雪層上,透著橘紅色,是一種別樣的美感。


    溫度在下降,我反倒是沒覺得多冷。


    前麵的沈髻和梳婆一直保持平緩的速度,既沒有增加,也沒有放慢。


    我依稀記得,之前我和陳瞎子馮保走過這條路的時候,花費了一個多小時。


    沈髻這速度卻足足讓我們走了兩小時,才走到峽道盡頭。


    視野變得開闊起來,暮色早已經被黑夜取代,一輪圓月高懸於空。


    月華揮灑之下,白雪皚皚的空曠開闊地清晰可見,周圍的冰峰也是依舊巍峨。


    視線的盡頭能看見有一個人坐在地上,背對著我們!


    這一幕何其熟悉?


    我立馬就回想起來,那是一具中了屍頭菇毒的可憐人。


    在他身旁,則是立著兩塊形似棺材的石碑。


    依稀可見,此刻石碑已經有一根斷掉了。


    當初我們逃命下山,剛好遇到陰先生帶人抬著石碑上山。


    這石碑就是玄女分金大葬的六丁守墓纂文,用於鎮住髻娘墳中的外邪之氣。


    髻娘以葬影觀山的光影葬法作為天障,以風水護風水,又準備了六丁守墓纂文,卻依舊出了變故,我心中未免有些歎息。


    突然我想到,每一個陰陽先生,風水師,似乎都不得善終?


    我爺爺死後做地基,張九卦死在這陰宅墳塋之內,髻娘守護一方水土平安,卻還是被人毒害,就連墳塋也屢次被侵擾。


    再看葬在南山群嶺之中的那風水師大能,如此依仗天險又精心布陣層層設防的墳地,最終還是被找到破壞。


    他不知道多少年化成的屍丹,也落入我腹中。


    風水師和陰陽先生,在一念之間就會破壞掉很多洞天福地,這種歸宿恐怕也是命數。


    可我也堅信一句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我已經很小心,減少破壞鍾靈之地,並且多做善事,希望我能有個不同的結果。


    思緒之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冰湖之前。


    屍體還是那腫大的模樣,臉上滿是氣根,看起來就滲人惡心。


    這酷似棺材的石碑,也就是分金符,一塊從腰間斷掉,另一塊則是布滿了裂紋。


    “陰先生,上一次你離開的時候,這分金符就斷裂了麽?”我詢問的看向陰先生。


    他點點頭道:“沒錯,分金符可鎮外邪入侵,嗩呐可喚醒髻娘登梯,隻是機關算盡,分金符竟然斷了,這外邪鎮不住。我們僵持了足足兩天一夜,最後還是隻能下山。”


    我臉色不怎麽好看,這外邪指的不就是馬寶義和張爾麽?


    扭過頭去,一眼就看到了髻娘墳所在的冰峰。


    山體如同人身,纖腰豐臀,下方的山體像是女人的雙腿。


    頂端的山峰,則形似女人的發髻。


    幾個月前坍塌的冰層並沒有恢複,光影葬法已經徹底被破壞掉,棧道也清晰可見。


    “那陰先生,你們最後上過山麽?”我又問道。


    陰先生搖搖頭:“這是禁忌,除非到了最後一刻,是不能上山的。”


    三言兩語間,沈髻繼續往前,我們也繼續跟上。


    到了冰峰下方的棧道入口,再到上棧道。


    上一次的冰層坍塌,竟然沒有破壞掉這裏,也是一個奇跡。


    明顯上山的過程中,眾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疲憊,即便是陰先生,額頭都見了汗。


    何老太到一半的時候,就由陳瞎子背著走了,我則是用哭喪棒牽著陳瞎子,這也是小心為上。


    一整天的疲憊,人又不是鋼鐵鑄就的,不可能輕描淡寫。


    好不容易到了山腰之處的平地,髻娘墳的陰宅出現在視線之中。


    凹陷的山體內,修築著一座四進四出的大宅!院牆恢弘,宅門高大,門匾上髻娘墳那四個字,仿若攝人心魄。


    山頂有霧氣,這霧氣朦朧的籠罩在山腰上方,隱隱約約隻能夠看見棧道,卻瞧不見髻娘,也看不到那亭台。


    陰先生揮了揮手,示意讓眾人休息。


    他也回頭叮囑我,讓我們休息一會兒。


    我倒是還好,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陳瞎子和何老太明顯不行。


    大家基本上靠著山壁席地而坐。


    沈髻則是和陰先生往前走去,連同梳婆一起,三人來到了髻娘墳的宅門之前。


    我本來想跟上去,猶豫了一下還是坐著,陰先生肯定是要避過我,否則不會專門讓我們歇歇。


    四掃這青黑色的平地,一眼能看的通透,啥都沒有,就和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上棧道之前,我還想象這裏應該是一片狼藉,滿地屍體。


    畢竟當初離開的時候,馬寶義和馬連玉,可是以大批屍體,和髻娘的數九之仆從,以及化煞的麵首鬥在了一處。


    結果現在什麽破壞和狼藉都沒留下,反倒是很奇怪。


    這就隻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馬寶義被收拾了,髻娘的數九仆從清理了場地。


    第二個就是馬寶義收拾了他們,他此刻潛藏在髻娘墳內,就是一條毒蛇……


    內心的本能,讓我傾向第二個念頭……


    腳步聲傳來,陰先生回到了我們跟前。


    忽而我發現,沈髻和梳婆不見了……


    她們先進了髻娘墳?


    “羅十六,你應該知道一種風水宅吧,叫做生機宅對絕命位?”陰先生突然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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