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茫然看去,漆黑的夜空,被劃過的道道白光照亮了半邊,那是皇宮的方向。


    蕭思睿軍中會以白色煙花彈來傳訊,七道白色焰火,代表著最緊急的情況。


    宮中,出什麽事了?


    蕭思睿神色很快恢複沉靜,從容不迫地為她理了理羅裙:“我先送你回去。”


    瑟瑟問:“是不是出了大事?你去看看吧,我自己能回去。”


    蕭思睿道:“也不急在一時,送你回去要緊。”如今京城盡在他掌握之下,宮中即便有異,也出不了大事。


    兩人剛到花園門口,歸箭匆匆趕來,肅容稟告道:“大人,陛下薨了。”


    瑟瑟意外,前世,天成帝是過了年才駕崩的,這一世,他亡故的時間,比前世足足早了三個月。


    蕭思睿問:“怎麽回事?”雖然由於十二皇子被害和自己領兵進京,天成帝氣得幾次三番吐血,但以他的身體狀況,也不至於這幾日都熬不過去。


    歸箭道:“大皇子和德妃娘娘拿出證據,殿前發難,說鎮北侯府與先太子的橫死有關。陛下大發雷霆,晚膳都沒用,等到晚上太醫去請脈,已經沒氣了。”


    瑟瑟訝然:這就奇了,天成帝的身邊應該一直有服侍的人,怎麽會要太醫過去,才會發現他沒氣了?難道是有人故意……她心中遺憾,不敢再想下去。


    蕭思睿神色平靜,似乎絲毫沒有感到詫異,隻問道:“隻有這些嗎?”如果光是這些事,也不必一連七道白色焰火傳訊。


    歸箭道:“大皇子慫恿了百官一道圍堵福寧殿,說皇後娘娘和太子謀害陛下,蕭家意圖不軌,要皇後娘娘和太子自裁以向陛下獻罪。”


    蕭思睿目光微冷:“他膽子倒大。”不管實際情況如何,蕭皇後的背後是鎮北侯府,是他,大皇子哪來的勇氣煽動百官?


    歸箭道:“大皇子派了使者過來,說……”他看了瑟瑟一眼,現出為難之色。


    蕭思睿道:“你隻管說。”


    歸箭道:“他說,七殿下因夫人與您結怨,登基之後,必會對大人不利,大人與其支持七殿下,不如支持他,他願封大人為異姓王,共享天下。”


    瑟瑟在一邊聽得無語:大皇子是選擇性遺忘了他趁蕭思睿不在,上門欺人的事了嗎?蕭思睿與陳括固然有仇,與他也不見得有多友好。他是哪來的自信能說動蕭思睿?


    蕭思睿神色中倒看不出什麽,問歸箭道:“使者人呢?”


    歸箭道:“在外院門廳候著。”


    “那便讓他繼續候著。”蕭思睿揮退歸箭,正要繼續往內院走,忽然又聽見腳步聲,卻是香藍領著一人過來。


    那人身形纖細,披一件黑色的鬥篷,風帽拉得低低的,遮住了麵容,低著頭,腳步匆匆。見到蕭思睿攜著瑟瑟立在那裏,微微一怔,掀開了風帽,叫了聲:“九叔。”頓了頓,又添上一句,“九嬸。”


    蕭以嫻?


    瑟瑟微訝,示意蕭思睿將她放開。蕭以嫻如今是太子妃,按規矩她應該向對方行禮。蕭思睿沒有鬆手,淡淡問蕭以嫻道:“你來做什麽?”


    蕭以嫻目光忍不住頻頻往兩人相連的手那邊看,聞言回過神,從懷中取出一物道:“九叔當年的承諾可還作數?”


    那是一柄陳舊的木劍,劍柄雕著個虎頭,劍身斑駁發黑,顯然已有些年頭了。


    蕭思睿望著蕭以嫻手中的木劍,神情微凝,半晌,才開口道:“你們已經想好了,要動用此物?”


    蕭以嫻望著他一瞬間變得沒有表情的麵容,有些害怕,卻還是點了點頭道:“是。”


    蕭思睿垂眸,氣勢越發冷肅:“你們要我做什麽?”


    蕭以嫻道:“請九叔忠心輔佐我夫君,保他順利登上皇位。”


    蕭思睿淡淡道:“這是兩件事。這柄劍隻能換我答應你一件。”


    蕭以嫻一噎,急急道:“九叔……”露出乞求之色。


    蕭思睿不為所動:“你想好了,要選哪一件。”


    蕭以嫻猶豫半晌,拿定了主意,將木劍托高:“請九叔保我夫君順利登上皇位。”


    蕭思睿看向她,她神情堅定,毫不動搖。他微微一哂,伸手取回木劍,用力一捏,木劍在他手中折為兩段,冷冷應道:“好。”


    大內,福寧殿。


    殿外烏鴉鴉地圍了一群帶著襆頭,穿著各色公服的百官,群情洶湧,被內廷侍衛牢牢擋在外麵。


    殿內一片哭聲,天成帝安靜地躺在龍榻上,麵上蒙上了一塊龍帕,幾個妃嬪和皇子皇女在太子的帶領下跪在榻前,哀哭陣陣。


    離寢宮不遠的廡房中一片寂靜,驀地,“啪”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鎮北侯捧著腫痛的臉,趔趄了下,一臉震驚:“你瘋了嗎?”


    蕭皇後是快瘋了,從來溫柔含笑的麵容控製不住地扭曲起來,咬牙切齒地道:“蠢貨,蠢貨,誰叫你把木劍偷拿出去?你害了十二還不夠,還要把我們都害死才甘心嗎?”


    鎮北侯不服氣:“若不是你偏心,我何至於要行此萬不得已之策?”


    蕭皇後氣得心口疼:“我偏心,我哪裏偏心了?”


    鎮北侯氣憤道:“從小,你就事事幫著蕭九,有好吃的,好玩的總是第一個想到他,好像他和你才是同胞似的。你莫忘了,我才是你的嫡親兄長。”


    蕭皇後看著鎮北侯,不敢相信自己的同胞哥哥竟會蠢成這個樣:“原來你是這麽想的,還有什麽話,也一起說個清楚明白吧。”


    鎮北侯眼睛發紅:“你們都說我不如他,對他比對我還上心,跟隨風老將軍學習兵法韜略的機會給了他;出征從軍,建功立業的機會給了他。”


    蕭皇後閉了閉眼,隻覺心累:“風老將軍那裏,是你沒通過他老人家的考驗,他不肯收你;至於出征從軍,建功立業,你能吃得了那個苦嗎?你連父親幫你在侍衛親軍中安排一個閑職,日日訓練都嫌苦。若不是你不中用,我何苦要對一個遠得不能再遠的族弟這般用心?”


    鎮北侯壓根兒聽不進去,叫道:“你們總是這樣哄我,你以為我還會信你?蕭明潤,就算你看不上我,太子殿下總是你親自看中的吧?以嫻的婚事也是你同意的。到最後,就因為他和太子殿下不睦,你就扶持十二皇子,逼著太子殿下給他讓位,憑什麽?”


    “憑什麽?”蕭皇後的聲音冷了下來,“就憑他現在執掌大軍,我們都得靠他!”


    鎮北侯嗤之以鼻:“沒有鎮北侯府,就沒有他的今天,難不成他還敢恩將仇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何況還有那柄木劍。他親手留在我們鎮北侯府,答應允我們一件事,無論多難都會做到。我現在,不過是物盡其用罷了。”


    蕭皇後頹然道:“哥哥,情分是經不得消磨的。你這麽做,就是把九郎當外人,把他和我們之間的情分割斷掉。”


    鎮北侯道:“那又如何,等到太子殿下登了基,我們還怕他不成?”


    蕭皇後知道和他說不通,叫嶽姑姑道:“你悄悄出宮一趟,代我見一見九郎。告訴他,十二橫死,我也是萬般無奈,別無選擇。我知道他的委屈,他若願輔佐老七上位,我會做主,將大權盡交於他,讓他放心。”


    鎮北侯失聲道:“這怎麽可以?”


    蕭皇後惱道:“你閉嘴。”這個兄長愚鈍至此,到現在還拎不清形勢。她深吸一口氣,對鎮北侯道:“你就留在這裏,我會讓括兒陪我去見諸大臣。”


    鎮北侯慌張道:“這些人都是要拉你和太子殿下下台的,你理他們做什麽?”


    蕭皇後一句話都不想再和這個蠢貨多說。


    安國公府內院,蕭思睿將瑟瑟送回內室,並沒有馬上離開。他立在窗下,麵沉如水,久久不動。


    瑟瑟踮著腳,悄悄靠近他,伸出柔軟的手臂,從他身後輕輕摟住他腰。他回過神來,大手覆上她雪白的小手,聲音微柔:“嚇到你了?”


    瑟瑟搖搖頭,輕聲道:“你別難過。”


    蕭思睿覆住她的手驀地收緊,默然片刻,忽然有了傾訴之念:“那柄木劍,是先鎮北侯親手為我雕的。”


    老鎮北侯英雄一世,向來熱衷培養宗族的優秀子弟,尤其是在發現長子蕭縝不成器後,就更上心了。他在數十個宗族子弟中選中了蕭思睿,將他帶回鎮北侯府,視若己出,悉心教養,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更為用心。


    沒想到卻惹來蕭縝的不滿。


    蕭縝從小就是世子,身份尊貴,在府中樣樣都是頭一份的,冷不丁來了一個蕭思睿,吃穿用度,學文習武,處處與他一般待遇。父親鍾愛蕭思睿,時時把人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教養,母親將對方視若親子,甚至向來出色的妹妹也把對方看作親弟弟般,噓寒問暖,處處關照。


    蕭縝的心理開始失衡,他本來就排斥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家中的小少年,這會兒更是有了危機感,開始處處刁難蕭思睿。可每一次,要麽被蕭思睿躲過,要麽蕭明潤會及時趕到,除了第一次蕭思睿年紀小,沒防備,他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而這第一次成功,便是他搶了蕭思睿視若珍寶的,老鎮北侯親手做的木劍。蕭思睿年幼,又沒有幫手,無力奪回木劍,最後是蕭明潤出麵,逼著他將木劍還給了蕭思睿。


    蕭縝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


    此後,由於蕭思睿的出色,鎮北侯府的資源越來越多地向他傾斜,眾人紛紛讚譽老鎮北侯後繼有人。蕭縝越發妒恨他:明明自己才是父親的兒子,卻仿佛永遠沒人看得到他。


    矛盾越來越深,在鎮北侯夫婦和蕭明潤看不到的地方,蕭縝對蕭思睿的惡意越發明顯。


    矛盾的徹底爆發是在蕭思睿十四歲那年。老鎮北侯病重,臨終前鋪好路,為蕭思睿在禁軍中謀了一個殿前司馬軍指揮之職。


    那時,蕭明潤已經進宮,喬太夫人傷心過度,臥病在床,蕭縝這個世子成了鎮北侯府新的當家人。喪儀上,他不顧老鎮北侯的遺言,不許蕭思睿以子侄之禮服喪,甚至把蕭思睿守靈的位置排在最後。蕭思睿顧著不能毀了喪儀,忍了下來,喪儀結束,就默默收拾行裝,搬出鎮北侯府。


    離開那天,蕭縝攔下蕭思睿,要他把當年那把木劍留下。當年蕭明潤幫著蕭思睿把劍要回去,老鎮北侯和喬太夫人也因為這事責罰了他,他一直耿耿於懷。並說,這些年,蕭思睿欠鎮北侯府的可不止一把木劍。


    蕭思睿冷冷看了他半晌,將珍藏的劍取出,交給了他。


    喬太夫人病好後,聽說此事,差點又氣病,親自來找蕭思睿,要接他回去。蕭思睿怎麽可能再回去,婉言謝絕了喬太夫人,也謝絕了她要把劍再給他的好意。


    這把劍是蕭縝心裏的一根刺,他既已決意離開,又何必再讓他們母子失和?


    喬太夫人卻執意不肯,她不能讓蕭思睿帶著怨恨離開。最後,蕭思睿沒有收回劍,而是找了個理由讓喬太夫人收好劍,許諾道,如果鎮北侯府今後有為難之處,可憑此劍讓他做任意一件事。


    此後,他出生入死,小小年紀就上了戰場,為自己掙得安國公的爵位,與鎮北侯府由於喬太夫人和蕭皇後的關係,也一直維持著平和。


    八年過去了,鎮北侯府從來沒有動用過劍。他受鎮北侯府深恩,許多事,不用他們提,他自然會幫,卻沒想到,今日終是重新看到此劍,要求是,讓他扶助一個與他有深仇的人登上皇位。


    鎮北侯府,徹底拋棄了以往的情分,隻剩下逼迫他兌現承諾的冷酷。


    他便是心如鐵石,又怎能不感到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可能不更,還有最後一點內容了,我盡量寫完一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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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勿 82瓶;彭彭彭彭阿笪 10瓶;雙魚座 8瓶;宋言歡、仙女今 5瓶;晴天娃娃、櫻海月影 3瓶;未來、獅子、aurora 1瓶;


    (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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