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一直呆到她入睡才悄然離開。第二天,瑟瑟醒來時發現腕上多了一串紅寶石手串。鮮紅的寶石打磨成一樣大小,璀璨奪目,中間卻墜了一隻小巧可愛,正捧著胡蘿卜啃的水晶小兔子。


    瑟瑟看得喜歡,伸手摸了摸小兔,忽然就想起她曾經有過一對水晶小兔耳墜,她十分喜愛,隻可惜在端午那天丟了一隻,想找也沒地方找了。


    他什麽時候幫她戴上的?她竟一點兒都不知道。


    之後幾天,她又沒了蕭思睿的消息,甚至京中也從來沒有他來過的痕跡。若不是腕上的紅寶石手串還在,她幾乎要以為那天晚上他的出現隻是她的一場夢。


    蕭思睿遇刺的消息瑟瑟是在七天後知道的。


    那時,燕家的兩房人正被周老太君叫去,說她嫁妝的事。


    安國公府下了十萬貫的聘禮,轟動全城,燕家原先為瑟瑟準備的嫁妝在他們這樣的人家原本也還算豐厚,可和聘禮一比,便是再加上周老太君和蕭夫人私下的貼補,也不大夠瞧了。


    範夫人是當家主母,瑟瑟又是她的侄女兒,嫁妝厚了,家裏拿不出;薄了,二房隻怕要埋怨她苛刻侄女,左右為難,索性請示周老太君。


    周老太君拍了板,將安國公府送來的聘禮中,金銀絲帛古董字畫等值錢的物什分毫不留,盡數陪嫁。


    瑟瑟不肯答應。她是知道家裏的情況的,為她置辦嫁妝已經是傾盡全力,這些聘禮她都拿了著實心中不安。


    周老太君一句話把她,也把其他心思浮動的人堵了回去:“這些聘禮原就是給你的,難道我們家還指望靠著賣女兒掙錢?”


    一錘定音。


    這樣一來,燕家原先的陪嫁就要重新調整。聘禮中主要便是金銀財物,燕家原本準備的壓箱錢就拿出來,準備再置辦些水田和宅院鋪子,作為瑟瑟以後傍身的資本。國公府不比尋常人家,光人情往來就是一大筆開銷,光有金銀之物隻會坐吃山空。


    周老太君怕瑟瑟不懂這些,等其他人都散了,留下她來細細分說。


    就在這時,門房遞了喬太夫人的帖子來。


    周老太君大為驚訝,什麽事,竟要喬太夫人親自上門?忙帶了瑟瑟親自去迎。


    喬太夫人坐了一頂小轎,身邊隻帶了一個服侍的媽媽,神情顯得有些憔悴。周老太君將她迎進了鬆鶴堂,彼此見禮後,喬太夫人拉著瑟瑟的手,欲言又止。


    瑟瑟道:“太夫人,你有話直說便是。”


    喬太夫人歎了口氣:“好孩子,待會兒不管你聽到什麽,答應老身,休要著急,休要難過。”


    瑟瑟心裏一咯噔:“是不是蕭大人有事?”


    喬太夫人見她猜出來了,點點頭,告訴她們道:“九郎遇刺了。”


    周老太君大驚:“怎麽回事?蕭大人可要緊?”


    喬太夫人歎道:“九郎傷得不輕。”


    蕭思睿是在去寧國府督查糧草的路上被北虜的刺客刺傷的。刺客當場被擊斃,蕭思睿卻也受傷不輕,如今留在了寧國府養傷,情況不明。


    天成帝和蕭皇後聞訊大驚,立刻派了太醫帶著最好的傷藥趕去救治。如今北虜剛剛被打退,正是一鼓作氣,北上追擊,收服故土之際,卻出了主帥受傷之事,委實非同小可。


    很快,太醫傳回了消息,蕭思睿傷重不能理事。天成帝無奈下旨,大軍暫由大皇子代為統帥。


    瑟瑟的心提了起來:雖然知道他所謂的“重傷”是有意安排,可太醫都去了,他的傷肯定不會假。


    他真受傷了!


    他打退北虜,守住大陳門戶,護佑大陳百姓,功績彪炳,到頭來,卻因為君王的猜忌,不得不以傷求退,暫保平安。


    天家竟把他逼迫至此!


    瑟瑟忍不住攥緊了手腕上的紅寶石手串,為他不值,更為他揪心。


    本朝對武將防範極嚴,講究兵無常將,將無常兵,防止武將培植自己的勢力。便是蕭思睿這樣率軍屢立奇功的,不是戰時,他手下也是沒有固定的軍伍的。


    重生一世,他想必對這一切早有謀算。可這個時候,他重生時日尚短,還沒有足夠的資本反抗,若是天成帝真想對他做什麽,他幾乎隻有隱忍一途。


    可上一世,這件事明明沒有發生過。


    瑟瑟的心鈍鈍地疼了起來。心裏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攔下了將她賜婚給陳括的聖旨,他鋒芒早露,才會比前世更早引來君王的猜忌。


    喬太夫人見她臉色蒼白,目中蘊淚,向來嚴肅的麵容現出柔和之色,憐惜地握緊她的手:“好孩子,你莫要擔心,九郎吉人自有天相,必不會有事。”她轉向周老太君,“老身此來,還有一不情之請。”


    周老太君道:“太夫人隻管說。”


    喬太夫人看了眼瑟瑟,沒有馬上開口。瑟瑟明白過來,站起身道:“我去看看茶煮得怎麽樣了。”


    瑟瑟去茶房坐了一會兒,等她回來,喬太夫人已經走了。周老太君一個人坐在堂上,一手撐著額頭,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瑟瑟心頭一驚:“祖母,你怎麽了?”


    周老太君抬起眼,細細打量瑟瑟,眼中漸漸湧出淚花。


    瑟瑟慌了神,祖母性子素來剛強,這麽多年來,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喬太夫人究竟請求了她什麽,叫她如此傷心?


    她再次問道:“祖母,喬太夫人說了什麽過分的話嗎?”


    周老太君搖搖頭:“沒有的事。”


    瑟瑟急道:“那您為什麽傷心?”


    周老太君道:“等你爹娘來了一起說吧。”


    片刻後,燕佪和蕭夫人都到了,周老太君叫幾人都坐下,先告訴了兩人蕭思睿遇刺受傷之事,這才開口道:“喬太夫人親自上門,向我們提出,蕭大人孤身一人,重傷無人照料,希望瑟瑟能盡快嫁入安國公府,好照顧於他。”


    瑟瑟怔住,這才明白,那天晚上,他說隻需要她乖乖嫁給他是什麽意思。


    屋中一時安靜下來,片刻後,蕭夫人正要說話,燕佪先開口:“娘,您怎麽看?”


    周老太君歎道:“喬太夫人的請求也算人之常情,可,我舍不得。”燕家家世雖比不上蕭家,可瑟瑟也是在她膝下嬌養長大的,是她最最心愛的孫女,這樣衝喜般匆匆忙忙嫁出去,實在太過委屈。


    她搖頭道:“蕭大人傷重,連回京都不能,婚禮要在寧國府舉行。說句不厚道的話,蕭大人傷勢怎麽樣,完全情況不明。他要有個三長兩短,瑟瑟的一輩子就全毀了。”


    燕佪皺起眉來:“娘的顧慮也不無道理。”他就這一個女兒,怎麽舍得?他想了想,問道,“蕭家是非要瑟瑟這個時候嫁過去嗎?”


    周老太君道:“那倒也沒有。喬太夫人也知此舉虧待了瑟瑟,沒有強求我們一定要答應,隻說如果願意,她會讓媒人上門請期。”


    燕佪道:“既然如此,就先拖幾天,看看情況再說。”定親才三個月,真心疼女兒的,本就沒有哪家是這麽趕著成親的。


    周老太君鬆了一口氣:“喬太夫人那邊還在等著回音,我這就讓人去遞話,說我們還要考慮幾天。”


    “且慢。”蕭夫人聽到這裏,終於開口。


    在場眾人齊齊看向她。


    蕭夫人道:“娘,夫君,此舉不妥。喬太夫人說得對,安國公府正當需要瑟瑟的時候。”


    周老太君臉色微變:“你想答應蕭家?”


    蕭夫人道:“兩家已經定親,瑟瑟受了蕭家聘,遲早要嫁入安國公府,不如賣喬太夫人一個人情。以後也說得嘴響。”


    周老太君沉下臉道:“我不同意。就算要嫁,也沒有這麽匆忙的,總得情況明朗了再說。”


    蕭夫人道:“娘,我們現在不答應,等情況明朗了,豈不是得罪了蕭家?蕭大人萬一出事,這門親就徹底斷了;若蕭大人沒事,瑟瑟再嫁進去,喬太夫人甚至蕭大人心中永遠會有一個疙瘩。”


    周老太君現出頹然之色:蕭夫人雖然現實了些,可說得不無道理。他們今日拒絕了喬太夫人,喬太夫人嘴上大度,可心裏會怎麽想,誰也不知道。便是蕭思睿,知道了這事,今後夫妻之情也必會受影響。這件事,真是進退兩難。


    她嘴唇翕動:“難道要拿瑟瑟的終身去賭?”


    瑟瑟見祖母傷神,上前拉住周老太君的手,柔聲道:“祖母,您和母親不要為了我的事爭執了,我願意嫁。”她一直害怕嫁給他,害怕秘密暴露後的種種後果,可,知道了他如今的處境,她再也不想顧慮那麽多。他需要她,而她擔心他。


    周老太君急了:“你這孩子,怎麽……唉。”


    瑟瑟道:“祖母,我知道您擔心我。您放心,鏡明大師都說了我和蕭大人是天作之合,他一定不會有事的。現在他傷了……”她頓了頓,才繼續道,“我擔心他,想去照顧他。”


    她抬出了鏡明大師,周老太君心裏的不安消散了不少,歎氣:“你這孩子。”


    瑟瑟拉著她手搖了搖,湊到她耳邊赧然道:“除了他,我也不想嫁給別人啦。”


    周老太君徹底沒話了。自家的孫女都願意,她還能再說什麽?


    燕家這邊鬆了口,喬太夫人立刻請了媒人上門,看了三個日子,分別是九月初四,九月初八,九月十六。


    如今已是八月廿三,離最近的九月初四不過十二天時間,便是最遲的九月十六,都不足一個月了。


    周老太君和蕭夫人一個要挑最晚的,一個想著好人做到底,要挑最早的日子,意見相左,又僵持在那裏。


    最後還是燕佪做了主,勸兩人各讓一步,選了九月初八的日子。


    婚期隻剩十六天,還要去除在路上趕路的七八天時間,等於十天不到的時間就要把一切事宜準備妥當。


    範夫人和蕭夫人頓時又開始忙得人仰馬翻。


    時間實在緊張,瑟瑟的嫁妝雖早就備得差不多,但此次是去蕭思睿養傷客居的寧國府成親,先前準備的許多嫁妝都用不上,再加上路途遙遠,以後還要回京,要帶哪些,不要帶哪些就有講究了。還要裝箱,聯係運送的車隊,確定送嫁的人員,委實太趕了些。


    這些還不是最大的問題。


    最麻煩的是,寧國府和太平州接壤,北虜雖被打退,卻還殘留了部分被打散的隊伍,不敢攻城掠寨,卻會時不時地集結起來騷擾劫掠一番,防不勝防。連蕭思睿都遇刺了,可見寧國府並不太平。燕家幾次三番提高報酬,一圈問下來,卻沒有車馬行願意接這個活。


    便是瑟瑟的安全,也值得擔憂。


    喬太夫人知道後,進宮了一趟。


    第二天,燕家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指明要見瑟瑟。


    瑟瑟在燕馳的陪同下走到歸雁堂外,一眼就看見了那頂熟悉的瓔珞寶蓋、碧玉流蘇的綠呢大轎。


    墨綠繡金重錦轎簾卷起,隻留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遮擋,隱約可以看到裏麵壽王懶洋洋地靠著一個錦墊,隨手翻閱著一本冊子,半臥半坐,意態悠閑。


    聽到她過來的動靜,他頭也不抬,溫潤動聽的聲音響起:“吹墨。”小廝吹墨快速地走上前來,伸手撩起轎簾。


    轎子兩邊的窗簾已經卷起,明亮的光線照入轎內,勾勒出他完美的麵部線條,他鴉羽似的長睫微微顫動,在蒼白的麵上投下濃密的影,隨即抬起,向她看來。


    瑟瑟上前,恭敬地行了個福禮。


    壽王清冷的眸子盯著她看了片刻,下巴微抬,哼了一聲:“燕小娘子好大的麵子,竟要本王親自送嫁。”


    作者有話要說: 壽王:mmp,皇兄你有沒有搞錯,要我為那個王八蛋送媳婦!


    今天在火車上碼字,第一次感受到了暈火車是什麽滋味/(ㄒoㄒ)/~~ps:明天的更新也會在晚上,因為白天都在路上。


    感謝以下小天使,(づ ̄ 3 ̄)づ~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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