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樓乃臨安城中一等一的官營酒樓,臨街而建,飛簷畫角,壯麗非凡。樓分三層,一樓為大堂,二樓、三樓則是隔間和雅座。瑟瑟所在的隔間便在二層。


    她一個女兒家,為穩妥起見,蕭思睿特意為她安排了最裏麵的一間隔間。沒想到趙安禮也看中了裏麵的清靜,選中了她隔壁的隔間。


    飯菜已涼,瑟瑟讓小二撤去,重送一壺香茶,配了瓜果蜜餞,坐在窗邊邊喝茶邊耐心等待。


    隔壁似乎已經完事。


    腳步聲向門口走去,門響了一聲,沒有打開。裏麵的人似乎有些奇怪,又推了兩下,還是沒推開,這下著了急,開始砰砰砰地砸門:“來人,來人!”


    小二一直在支著耳朵聽這邊的動靜,聞言麻溜地跑過去:“客官,有何事吩咐?”


    趙安禮高聲責問:“這門怎麽回事?”


    小二回頭看向走出來看好戲的瑟瑟。瑟瑟晃了晃手中的銀兩,示意小二隨便找個理由穩住趙安禮。


    小二看著還沒到手的一兩銀子,咽了口口水,“啊呀”一聲,煞有其事地解釋道:“門上有把鎖。一定是賈老頭家的孫子頑皮,也不知他從哪裏尋到把鎖,把門鎖上了。這都第幾回了!”


    趙安禮惱道:“你們酒樓怎麽管的,還能三番五次讓個頑童鎖門。”


    小二一連聲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都是小店的疏忽。客官勿急,我這就去找他要鑰匙。”


    趙安禮喝道:“還不快去找人?”


    小二賠笑道:“好,隻是那小子慣常東鑽西跑的,許要花些時間找著他。”


    趙安禮不耐煩:“知道了,快去。”


    瑟瑟聽得想笑:不愧是大酒樓的小二,果然是個機靈的。她讚許地看著小二,將銀子賞了他,示意他可以先走了。小二眉開眼笑,一溜煙地跑了。


    屋內,趙安禮不高興地道:“真是倒黴,太平樓這麽大的酒樓還會發生這種疏忽。”


    盧美娘嬌滴滴地道:“許是老天憐憫奴思念官人,要官人多陪奴片刻。”


    趙安禮回嗔作喜:“美娘說的是。天意要我多陪你一刻。”


    盧美娘忽然歎了口氣。


    趙安禮奇道:“既如此,你該歡喜才是,怎麽又發愁了?”


    美娘道:“奴是憂心不知新婦何日入門?”


    趙安禮安慰她:“最近的吉日在下月十二,我已經和娘說了,越快越好。你放心,我很快就迎你進門。”


    盧美娘卻又哭了起來。


    趙安禮心疼不已,忙道:“心肝,這是怎麽了?”


    盧美娘鶯聲嚦嚦,嬌柔婉轉:“聽說新婦貌美,就怕進門後,官人有了新人忘舊人,倒教奴獨守空房,苦盼不至。”


    趙安禮指天發誓:“美娘如何不信我?我要是那種黑心肝爛肚腸之人,叫我天打五雷……”後麵的聲音似被捂住,美娘楚楚可憐的聲音響起:“奴相信官人,就不要說這些嚇煞人的話了。”


    趙安禮道,“美娘,你莫擔心,那就是個蠻婦,我怎麽會放著你這麽個貼心的美人兒不喜,去喜她?”


    盧美娘感動:“官人……”


    趙安禮深情:“美娘……”


    兩人也不知道在幹什麽,有隱隱約約的聲響傳來。


    片刻後,盧美娘帶著細喘的聲音響起:“新婦厲害,奴進門會不會受磋磨?”


    趙安禮喘息得比她更厲害,怒道:“她敢!”轉頭溫言細語地哄著盧美娘,“就算她進了門,管家的也是娘,還有我護著你,她能拿你怎麽樣?你若敢對你不好,看我怎麽收拾她。”


    盧美娘感動:“官人,你待奴真好。”


    趙安禮道:“美娘既然知道我對你好,該怎麽回報我?”


    盧美娘的聲音頓時嬌媚起來:“奴有孕在身,官人不得盡興。奴心中不安,前幾日特特向姐妹習得吹簫之技,這般服侍官人一回可好?”


    趙安禮大喜:“美娘,你可真是我的心肝。”


    曖昧的聲響又起。瑟瑟驀地將茶盞擱下,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極點。可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機,幹脆推開窗,任窗外的喧囂湧入,稍稍衝淡隔壁帶來的惡心感。


    歸箭在一旁坐立不安:“燕小娘子,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小娘子還未出閣呢,不懂這些情有可原,大人要是知道他任憑她聽這種壁腳,隻怕不會輕饒了他。


    瑟瑟看了他一眼:“隔壁那人,是我阿姐的未婚夫婿。”


    歸箭臉色一變,終於明白瑟瑟為何會如此反應了。剛剛隔壁兩人的對話中處處羞辱男人即將進門的妻子,連他這個外人聽了都義憤填膺,更勿論是女方的家人。如果是他的姐妹遭此奇恥大辱,他大概會恨不得生撕了對方。


    好在沒過多久,瑟瑟站了起來:“來了!”


    歸箭從窗戶向下看去,恰看到一群婦人進了樓。瑟瑟去了隔間門口等人,見打頭的是大嫂秋氏,二嫂連氏和燕晴晴三人,後麵則跟著幾個仆婦。


    秋氏和連氏麵上都帶著怒容,燕晴晴卻是臉色發白,眼角微紅,隻有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瑟瑟心酸。她知道,阿姐對這個夫君是有過憧憬的。婚事是自幼定下的,趙安禮又年紀輕輕就考中了貢生,生得容貌俊秀,舉止風流,四周街坊誰不羨慕阿姐定了個好夫君?


    卻沒想到,趙安禮會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瑟瑟快步迎上,緊緊抓住燕晴晴的手,叫了聲:“阿姐。”


    燕晴晴回握了她一下,開口問道:“他在哪兒?”聲音倒還算鎮定。


    瑟瑟指向趙安禮所在的隔間道:“人就在裏麵。”又向秋氏和連氏打招呼:“大嫂,二嫂。”向後看去,詫異道,“伯父怎麽沒來?”


    涉及到阿姐的親事,這件事最好還是要有家裏的男人出麵。這會兒燕驥在禁軍衙門值守,燕駿在太學讀書,也就賦閑在家的大伯父燕行能來了。


    秋氏苦笑:“爹上午就出門訪友去了。”這會兒根本找不著人。


    瑟瑟也知道大伯父的秉性,又問:“伯母呢?”


    連氏答了她:“趙家親家母在,娘脫不了身。”


    燕晴晴盯著隔間的門,冷冷道:“不用他們來,這事我自己就能處理好。開門。”


    也隻能如此了。瑟瑟將鑰匙交給抱月,示意她去開門。


    秋氏忽然道:“且慢。”


    瑟瑟訝異:“大嫂?”


    燕晴晴似乎想起什麽,看向妹妹,神色微柔:“瑟瑟將鑰匙給我,叫抱月服侍你先回去。”


    瑟瑟愣住:“阿姐……”


    燕瑟瑟道:“我們出來時娘囑咐過,這件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不適合摻和。”


    秋氏和連氏也道:“娘說的對。這裏有我們呢,瑟瑟隻管放心回去。”


    瑟瑟啞口無言。範夫人說的是正理,別的不說,萬一進去時看到什麽不該看的,那是要長針眼的。


    可她忙了半天,不親眼見到那一對狗男女的下場,怎麽甘心?何況,她也擔心,以阿姐的脾氣,多半會把這事鬧得不可收拾。


    出氣歸出氣,鬧歸鬧,鬧完後還得全身而退。趙安禮可不是個好對付的,阿姐性直,兩個嫂嫂一個溫和得近乎軟弱,一個張揚到唯恐天下不亂,隻怕一不小心還會被他反咬一口。


    燕晴晴哪能看不出妹妹不想走,抬手摸了摸她的鬢角,柔聲道:“瑟瑟,不要讓我們擔心。”


    瑟瑟最不能拒絕的就是阿姐這也的語氣。可阿姐的話說都到這個份上了,她無奈,想了想道:“那我在隔壁等你們好不好?”


    燕晴晴沒有心思糾結這個,點頭答應下來,隨即深吸一口氣,毅然向隔間走去,其他人在後跟上。


    隨著她們靠近,裏麵奇怪的聲響越發清晰。燕家人的臉色頓時都變得難看之極。


    燕晴晴親自去去開門。手卻抖得厲害。連氏看不過,拿過鑰匙道:“我來。”


    瑟瑟放慢腳步,就聽到“喀嚓”一聲,門被打開,裏麵驟然傳出一聲尖叫聲,然後是燕晴晴憤怒的聲音:“趙安禮,你們在做什麽?”


    趙安禮慌亂的聲音傳出:“你,你怎麽來了?”


    瑟瑟回頭望去,隻見燕家帶來的人堵在門口,看不見裏麵情形如何。


    她想了想,進了自己的隔間。


    盧美娘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小娘子,容,容奴先把衣服穿好。”


    吹個簫而已,脫什麽衣服?瑟瑟暗暗吐舌,幸虧她沒有一起進去,否則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撞到衣衫不整的兩人,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的確尷尬。


    她對歸箭招了招手:“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歸箭恭敬地道:“小娘子隻管吩咐。”


    瑟瑟道:“幫我在壁上開一個洞,我想看看隔壁的情況。”


    歸箭:“……”她這麽正大光明地做偷看的事,真的好嗎?卻隻得認命地拿出匕首,在隔斷兩間的木壁上挖了一個指甲蓋大的小洞。


    瑟瑟對歸箭豎了豎大拇指,將眼睛湊近去看。


    隔壁的格局和這邊差不多,也是一張臨窗的雕花小方桌,配了兩張紅漆官帽椅。趙安禮站在窗前,神情狼狽,在匆匆忙忙紮汗巾子;盧美娘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後。


    兩人都是衣衫不整,趙安禮還好,紮好汗巾子後,不過衣衫下擺皺得厲害些,盧美娘卻是僅著了一件繡著秘戲圖的大紅肚兜,雙臂環抱著自己,也不知是冷還是怕,不住發抖。她的衣服先前都被趙安禮剝下丟到了地上,此刻被燕家的下人撿在了手裏。


    聽到盧美娘討要衣服穿,連氏嗤笑道:“賤人,你做的好事,還敢要衣服?”從懷中掏出一把剪子,拿過衣服,三下五除二就絞成了碎布條。


    盧美娘麵白如紙,又羞又怕,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趙安禮從慌亂中回過神來,聽到身後盧美娘嚶嚶低泣,不由憐香惜玉之心頓起,忙將自己的外衫解下披在她身上,衝著燕家人嚷道:“你們有什麽都衝著我來,為難美娘做什麽?”


    燕晴晴大怒:“美娘,美娘,叫得好生親熱,趙安禮,你究竟記不記得自己的身份?”


    趙安禮怒氣衝衝地道:“不過是逢場作戲,燕大娘子何必如此善妒?”


    這句話一出,休說燕晴晴,便是瑟瑟都恨不得打死他。趙安禮的臉皮果然有夠厚,做出這等事,還敢倒打一耙。


    燕晴晴倍覺羞辱,紅著眼睛一步步逼向趙安禮:“我善妒?”


    趙安禮不屑道:“不然你一個閨閣中的小娘子,潑婦般跑到這裏來是做什麽?你連我趙家的門還沒入呢,也管得太早了些?”


    燕晴晴怒不可遏,連身子都氣得微微發抖,驀地抬起手,“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到了趙安禮臉上。


    燕晴晴是練武之人,動作又快又狠,趙安禮明明看到巴掌落下,竟完全閃避不開,被她打得一個趔趄,半邊臉迅速腫了起來。


    他不由惱羞成怒:“潑婦,果然是潑婦,燕晴晴,你的女德是怎麽學的?夫為妻綱,你竟敢如此對我?”


    “啪”又是一聲,另半邊臉也挨了一下,和剛剛那下湊了個對。


    這一下,疼得連耳朵都在嗡嗡作響,趙安禮不由又怒又怕,捧著臉怒道:“潑婦,你敢再打!”


    燕晴晴冷笑:“我不和你耍嘴皮子,也不會耍嘴皮子,你若不認錯,就打到你認錯為止。”第三掌又要扇下。


    趙安禮“啊”了一聲,再也不敢逞強,身子一縮,居然躲到了盧美娘身後。


    瑟瑟心中嘖嘖:趙安禮對這位美娘不是情深得很嗎,想著算計阿姐給他們當墊腳石,成全他們郎情妾意。怎麽才幾個巴掌,就讓這位趙官人居然拿他的小情兒當擋箭牌了?


    燕晴晴也怔了怔,露出鄙夷之色:“趙安禮,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趙安禮陰著臉道:“燕晴晴,你還是不是個女人?”


    燕晴晴臉色沉下,開始擼袖子。


    趙安禮叫道:“你想做什麽?”見燕晴晴不答,隻是攥起拳頭,不由又怕又恨,顫聲道,“你這個潑婦,還敢打我?哪個男人娶了你,真是倒了八百輩子的黴。我,我要退親!”


    燕晴晴麵如霜雪:“退就退!”


    話音未落,一道聲音從外麵急急傳入:“胡鬧,婚姻大事,豈是兒戲,由得你們說退就退?”


    瑟瑟正想看是誰來了,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她嚇了一跳,差點驚呼出聲,總算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偷窺,捂住了嘴,一雙杏眼卻瞪大了,惱怒地看向身後。


    蕭思睿就站在她身後,近得幾乎要貼上她,俊美的麵容上染著薄薄一層紅色,眼睛卻格外黑亮,正低頭疑惑地看向她。


    瑟瑟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作者有話要說: 瑟瑟:打擾別人看戲是不道德的!


    某人:他們有我好看,嗯?


    瑟瑟秒慫:是是是,您最好看!


    某人大悅:乖。


    瑟瑟:(憑良心說,不穿衣服時尤其好看!!!)


    感謝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灌溉營養液:“小鈴鐺” +1,“綠映”+1,“櫻海月影”+1,“哦啦啦”+1,“沁綠” +10,“vitoria”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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