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原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瑟瑟好不容易聽出他的意思:果然如她猜測的一樣,蕭思睿希望他救她的事能保密。孟中原心中不忍,委婉地勸她打消對蕭思睿的念頭,以免傷心。


    孟中原是一片好意,但如今瑟瑟已是騎虎難下。蕭思睿那人從來就不是個好糊弄的,又見過當年她是如何對他一往情深的,何況這一次比當年更甚,還發生了疑似他為她脫濕衣這件事。


    哪個女兒家會對這種事無動於衷?她若是因為孟中原的隻言片語就打退堂鼓,隻怕他即刻就要起疑心。


    這個恩人蕭思睿不想她認,她卻一定得認。


    孟中原見她神情,知道她沒有聽進他的勸,心中歎氣,卻不知如何是好。大人素來喜怒不形於色,但就連他這個大老粗都能看出大人麵對她時隱藏的暴躁。


    怪隻怪這位燕小娘子運氣不好,大人剛剛經曆了一些糟心事,此刻隻怕對小娘子們的愛慕深惡而痛絕之。連這麽漂亮可愛的小娘子都打動不了他。


    可大人對這位燕小娘子做了那許多逾矩的事,雖然是為了救她,但也確實辱了她的清白,這世上,沒有哪個小娘子能不在意吧?她要是想得開還好,就依著大人的意思,大家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要是想不開……


    想到這裏,孟中原就對瑟瑟充滿了同情,想要為她做些什麽。


    他看著抱月出來,扶著行走不便的瑟瑟往外慢慢走去,忽然想起什麽,叫道:“等一等。”轉身不知從哪裏找了張藤椅,兩根竹竿,將竹竿從藤椅扶手下一穿,繩子綁牢,做成了一副簡單的肩輿。


    瑟瑟大開眼界。


    孟中原指著簡易肩輿笑嗬嗬地道:“小娘子病體未愈,行走不便,我讓人送你回去。”


    瑟瑟疑慮地看著這副簡易肩輿,這個可靠嗎?隨後她看到了孟中原叫來抬肩輿的兩人,差點沒繃住表情。


    這兩人赫然都是熟人,靖元朝的平江府通判徐藏弓和內廷侍衛統領祝歸箭。便是上輩子她貴為貴妃,也沒享受過讓這兩個人給她抬轎的待遇。然而此刻,兩人卻還隻是蕭思睿的貼身小廝,身份卑微。


    貼身?等等。瑟瑟心中一動,回頭看去,果然看到不遠處楊柳樹下,一人負手而立,姿態睥睨。


    月上柳梢,清輝皎皎,照亮了他端凝如嶽的高大身形,冷漠無波的狹長眼眸。


    瑟瑟心頭一跳,真想裝作沒看見他,他的目光卻已掃了過來。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提醒自己,現在她是“愛慕”他的,調整好情緒,眉眼彎彎地朝向他。


    蕭思睿麵無表情,烏沉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鋒銳異常,仿佛能叫她的一切心思都無所遁形。


    瑟瑟心跳如鼓,忽地生了怯意,恨不得馬上逃離。可哪個女孩兒見到心上人會舍得走?何況她向來不是羞怯退縮的性子,要是敢走,不是明擺著告訴蕭思睿她有問題嗎?


    以蕭思睿的性子,若是知道她欺騙了他,她的下場她簡直不敢想象。


    瑟瑟不敢冒險,隻得硬著頭皮,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努力回想當年見到他時的心情,催眠自己,她依舊是愛慕他的。


    她一直知道,騙人的最高境界便是連自己也能騙過,隻有連她自己也信了,才能叫他看不出破綻。


    當年……她微微恍惚:對蕭思睿的戀慕是她少女時期唯一一次愛戀,曾經的甜蜜與酸澀一點點從深埋的記憶中翻出,當初的感覺盡上心頭。


    又羞又喜,患得患失,心如鹿撞。


    她曾經那麽喜歡他。


    心仿佛泡在溫水中,又酸又軟,她望向他,雙頰如火,目光氤氳,兩手背在身後,踮起腳,輕輕在他耳邊道:“恩公,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少女又甜又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邊,帶著淡淡的香氣。


    蕭思睿垂下眼,恰能看到她如墨的青絲,細膩如瓷的肌膚,微微揚起的下頜線條柔美,小巧飽滿的菱唇如初摘的櫻桃嬌豔欲滴。


    十六歲的她還沒有日後嫵媚撩人的風姿,然而眉目如畫,肌膚如玉,嬌憨明麗的模樣處處皆合他的心意。


    負於身後的手下意識地動了動,又克製住。他神色冷漠,不動聲色地和她拉開了距離。


    瑟瑟有些難為情,長睫微顫,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飛快地道:“恩公,我是江西安撫使燕佪的女兒,尚,尚未許人。”說到最後,語速快得幾乎聽之不清,烏溜溜的眸子卻帶著期盼,大膽地直視著他。


    他望著她,熟悉的灼熱之感從心頭升起,仿佛有細微的火苗灼燒著心髒,又熱又痛。


    記憶中的場景與眼前重疊。


    那一次,他沒有將她帶回住處,在湖邊,他救了她的地方,她鼓起勇氣,在問了他是否婚配,他沒有回答後,告訴了他同樣的話語。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他卻完全明白:她在隱晦地告訴他,她心悅於他,願意嫁給他。


    再活一世,同樣的事還是發生了。那時他是怎麽回應她的?


    他察覺到了自己對她不同尋常的情緒,卻覺得這是小女孩的一時衝動,再加上自己也無心婚事,強迫自己不理會她,直接走開了。


    事實上,這的確是小女孩的一時衝動。


    她喜歡他,可建立在救命之恩上的一時喜歡實在淺薄得很,來勢固然洶洶,卻去得更快,很快就被她忘諸腦後。不久之後,她就會將同樣的熱情交付給另一個男兒,最後甚至為了另一人毫不猶豫地毒殺他。


    他的目光冷了下去,想到她最後對他說的絕情話語,想到她歡喜地望著陳括的模樣,似有千百條毒蛇同時噬咬著心髒。臨死前的怨憤、絕望、悲傷紛湧而上,一時間,幾乎壓製不住幾欲噴薄的情緒。


    瑟瑟何等了解他,立刻察覺,心裏一個咯噔: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又不對勁了?這人原來沒這麽陰晴不定啊。


    她暗叫不妙:蕭思睿對她的恨意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深,她的小命好像還有點兒懸?雖然她完全能理解,畢竟她是殺了他的仇人,換了她是蕭思睿,燕瑟瑟早就死了十七八次了,但隨時隨地小命會玩完的感覺實在不怎麽好。


    眼見他散發的冷意幾乎要化為實質,她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目光脈脈地喊了聲:“恩公。”


    蕭思睿身子微僵。


    晚風徐徐,月色如幻,有美一人,杏眼彎彎,柔情脈脈地看向他,粉白的麵頰紅撲撲的,也不知是因為熱度沒退還是因為羞澀。


    她玉白的手緊緊攥住他素色繡著回紋的衣袖,因用力,青色的筋脈微微凸出,卻襯得那手越發如玉雕就,纖細精致。


    這是他曾經愛不釋手的一雙手,每一根纖細的指兒都曾被他含在口中細細品嚐,柔膩細嫩的觸感輕易便能叫他血脈賁張……


    蕭思睿的目光倏地移開,落到她麵上,瑟瑟笑渦淺淺,眸中仿佛有星光搖曳。


    心頭的火苗仿佛壯大了些,越發灼熱而疼痛,冰冷黑暗的情緒卻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冰消瓦解,他冷著臉,沉聲開口道:“我對你的來曆不敢興趣,還有,離我遠一些。”


    瑟瑟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咬住唇,露出受傷的表情。


    蕭思睿的心中又煩躁起來,鬼使神差般添了一句:“為了你好。”


    瑟瑟的眼睛驟然一亮,唇邊梨渦隱現,整張麵容都變得生動起來。


    蕭思睿更煩躁了,別開眼,猛地甩開她手。瑟瑟猝不及防,一個踉蹌,膝蓋的傷處卻在這時刺痛起來,頓時穩不住身形,向下倒去。


    蕭思睿臉黑如鍋,一把抓住她,見她穩住了身形,拔腿就走。


    全程圍觀的孟中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大人這是怎麽了?這位燕小娘子好生了得,居然能將大人逼得情緒外露,落荒而逃。


    抱月卻是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看了看旁邊的孟中原等人,再看看瑟瑟的臉色,終於還是什麽都沒敢說。


    瑟瑟並沒有注意到小侍女的不安。她望著蕭思睿背影消失的方向,杏眼含情,唇角帶笑:若是前世的她,被蕭思睿這麽發作一通後,自然不免沮喪;可和他相處三年,她對他的性子不能說了如指掌,至少也是知之甚深。他不過是別扭罷了,因為他對她心軟了。


    她暫時安全了!隻要她今後足夠小心,不露出破綻,他應該不會再起殺心。


    想到這裏,劫後餘生的喜悅更盛。唯一糾結的,蕭思睿已經說了讓她離遠些,她也想離他遠些以策安全,可這樣一來,實在不符合她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十六歲時的燕瑟瑟,怎麽可能因為他輕描淡寫的兩句話放棄對他的愛慕?


    上一世,若不是因為後來一連串的變故,她也根本不可能下決心斬斷情絲。


    她隻能期盼夏天趕快過去,她做完上一世曾經做過的追求他的蠢事,就可以真的離他遠遠的了。


    對了,差點忘了,還要找機會還了他這一世的救命之恩,了卻這段因果。


    作者有話要說: 瑟瑟:開心,順毛成功!很快就可以安全地和您拜拜嘍。


    某人冷哼:想得美。


    感謝以下小天使,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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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聖誕快樂,明天雙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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