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暗中窺視的幾方勢力,鍾離雖知曉其存在,但卻沒有太過關注,因此並不清楚冥霄與陳玄策暗中的議論,就是清楚,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既然享受了權利,那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隻享受不負責,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修行,既是逆天之路,也是順天之行,因為修行者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逆,是對自身極限的挑戰與超越,順,是對自身權益的維係與保護,一味的追求逆反超脫,那不僅是對天道的背叛,更是對自身的離棄。


    鍾離既立下了天人大願,那自然要應這天道因果,這是責任與義務的承擔,也是理想與信念的追求,順應本心,何懼之有?


    ……


    “砰!”


    道火焚燃,鼎內頓時震起一聲悶響,十餘丈高的青銅巨鼎微微震顫,中央那一道劍痕隨之擴張,增長了將近十分之一。


    煉丹,材料為主,丹鼎爐火為輔,如今這材料品質足夠了,爐火也不差,偏偏這丹鼎有些問題,受那天劍創傷,已跌落成下品仙器的玄塵鼎,鎮壓鼎內的愛憎之獸血肉都有些艱難,如何再承受這道火焚煉,出現破裂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好在,破裂歸破裂,還未到完全粉碎的地步,想來再支撐一段時間不是問題,隻要能堅持到將萬鬼金丹練出,那就算最終把這玄塵鼎賠上,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砰!”


    心念間,又是一陣異響,玄塵鼎微微震顫,隱約有淒厲嘶吼自內中傳出,正是那愛憎血肉遭到道火淬煉之後,本能的掙紮爆發。


    愛憎之獸被鍾離以劍二十三斬殺,怨憎與愛欲的力量被削弱到了極點,但仍舊有部分留存,如同那神祗的不滅本源一般,固化在這血肉之中,受這道火淬煉,即刻激發出來,形成對抗之勢。


    這就是滅殺神祗的難點所在,神之本源幾近不滅,唯有同等層次的大道之火才能將之煉化,但這煉化並不是單方麵的,兩股力量相互碰撞,彼此都在損失消耗,哪怕最終勝了,也是一場慘勝。


    愛憎之獸,本質相當於神祗,甚至比神祗還要強大幾分,並且它不像之前鍾離滅殺的異族邪神,那幾尊異族邪神,都是被封印了千萬年,本源枯竭到極點的可憐蟲,滅殺起來根本不需要費什麽功夫,而它才誕生不久,強大且富有活力,即便被鍾離一劍斬殺了形體,血肉之中也留有雄厚的本源力量。


    比拚消耗得不償失,不拚又無可奈何,可謂兩難!


    好在,鍾離早有應對,鼎內異動方起,便將天刑拋出,一道雷霆劍光落下,貫入玄塵鼎中,將那愛憎血肉穿透,死死釘在道火焚燃的鼎爐內部。


    “轟!”


    同一時間,已然清澈的蒼穹之中,驟然擊下一道紫雷,如決堤洪流一般,洶洶貫入鼎內,加助雷火之勢,將那一團死而未死的愛憎血肉不斷焚煉,不過片刻,那猩紅的血肉表麵,就褪去了血色,向半透明的玉質轉換。


    當然,這隻是表麵,縱有天雷助力,道火洶洶,也不可能一時三刻就將這愛憎之獸的血肉完全煉化,接下來,還有一段極為漫長與艱辛的消耗拉鋸。


    “哈!”


    見此一幕,冥霄不驚反笑,激動連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冥霄的話語,讓恭候在旁的幾名魔修都是一怔,不知何解,有心詢問,又不敢出聲。


    正遲疑間,便見冥霄轉過了身來,目光投向一人,淡聲說道:“古馗,你去拜會陳玄策,告訴他,冥霄有大事相商,請他前來一見。”


    “陳玄策?”


    聽此,那名為古馗的魔修先是一怔,隨即大驚,連聲道:“殿下……”


    “不必多說!”


    話語未完,便被冥霄拂袖打斷,淡聲說道:“放心去吧,他不會與你為難的。”


    “屬下……遵命!”


    古馗麵有難色,但看冥霄這般姿態,又不敢再說,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隨即化作一道幽光飛出,先那仙門眾人所在去了。


    “這……”


    古馗離開,餘下眾人麵麵相覷,彼此眼中都有幾分不安,隻是攝於冥霄之勢,不敢言語吐露。


    見此,冥霄雖感不屑,但為安人心,還是開口做出了撫慰:“爾等放心,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陳玄策乃天帝門徒,堂堂仙庭策君,豈會與一小輩為難?”


    聽此,幾人雖稍稍安定了下來,但麵上仍是不解,遲疑問道:“殿下為何突然要見那位仙庭策君?”


    “嗬嗬!”


    冥霄輕聲一笑,將目光移回,注視著那天雷貫注的玄塵鼎,眼中如有烈焰騰動,喃喃說道:“自然是為了這一爐金丹了。”


    “嗯?”


    眾人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再問道:“殿下,您方才不是說此人必敗無疑麽?”


    “嗬!”


    冥霄冷笑一聲,說道:“僅憑他一人之力,那自是必敗無疑,但如今天道助力,上有天雷,下有地火,天地洪爐,鬼斧神工,這金丹不僅能成,還將得天地造化,無上機緣,成就帝道金丹!”


    “帝道金丹?”


    聽此,眾人立時驚住了,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話語有些顫抖的說道:“那傳說中的帝道金丹!!!”


    冥霄負手而立,邪笑說道:“若非帝道金丹,又怎值得吾與陳玄策聯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眾人明白了緣由,卻還是有些失魂落魄。


    上古之時,群雄逐鹿,人,仙,佛,魔,鬼,妖六道並立,分踞天下。


    這六大道統,自成體係,極境尊號也不盡相同,人道為皇,仙道以帝,佛道為主,魔道為王,鬼道為神,妖道為君。


    其中,仙道丹法冠絕天下,因此世間靈丹,皆按照仙道體係劃分高低,其中極境之丹,便是帝道金丹,對應仙道極境——帝君!


    帝君乃仙道極境,遍數天下也不過十指之數,這帝君都未必能夠煉製的帝道金丹,更是罕世神物,縱觀古今,唯有仙道祖庭昆侖墟中有過蹤影,但數量極少,攏共不過七顆。


    這七顆帝道金丹,成就了七位仙道帝君,其中六位歸屬仙庭,為仙庭六禦帝君,餘下一位在昆侖,乃神秘莫測的昆侖道主。


    固然,這帝道金丹隻是七位帝君證得仙道極境的因素之一,並非所有,但這依舊無法抹消帝道金丹的價值,昆侖道主封閉昆侖仙墟之後,帝道金丹更是成了傳說一般的存在,連仙魔兩界的天階大能都不曾得見,更不要說他們這些下界凡修了。


    現如今,這傳說之中的絕世神物,一顆便可證得大道極境的帝道金丹,竟然要出世了,就在他們的眼前,這叫幾人怎麽處之泰然。


    “嗬!”


    幾人失魂落魄,冥霄卻未責備,因為此刻,他的眼中也閃爍著同樣的火光。


    身為九幽太子,冥霄很清楚,這帝道金丹並不能直接成就一位極境強者,那七位服用金丹的仙道帝君之所以會成為帝君,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有成為帝君的資質,帝道金丹的作用,隻是作為一份雄厚的資糧,提升成就帝君的可能與機會罷了。


    但這也足夠了,冥霄自信,自己的資質不輸任何人,缺少的隻是機緣與積蓄,凡間末法,諸天同樣貧乏,縱然他是九幽太子,也不能滿足所有修行的需求,若否,也不會在得知凡間變故後,就立即下界一搏了。


    隻要奪得一枚帝道金丹,不需要多久,他就能恢複原本修為,再入天魔巔峰,甚至更近一步,突破極境關卡,踏入大道天地,成為與他父皇一般的魔道至尊。


    念及此處,冥霄心頭更是火熱了起來,反倒讓手下幾人率先回過了神,潑來一頭冷水說道:“可是殿下,此人實力恐怖,又有那一雙聖劍在手,那連禍世邪祟都抵擋不住三招,我們……”


    話語未完,便已無聲,顯然是顧忌到了什麽,不再敢說了。


    “哈!”


    忐忑間,卻見冥霄不怒反笑,言道:“不錯,此人實力,強橫無比,又有那一雙聖劍在手,縱是吾修為盡複,也未必奈何得他,但如今他以自身道源,火煉金丹,縱有天道相助,也難免損耗虧空,待到金丹出世,他還剩幾分氣力,阻擋我等奪丹?”


    “這……”


    眾人相視一眼,隱隱不安,他們雖隻有地階修為,但能在凡間修成地階的,哪一個不是久經世事,老謀深算的人精,怎能不知其中的風險。


    鍾離的實力,方才有目共睹,那開天辟地的一劍,眾人至今還有陰影,誰敢虎口奪食?


    就算真如冥霄所說,煉製那帝道金丹,會使得他根基損耗,力量虧空,但一頭猛虎,無論虛弱到何種地步,都不是幾隻螞蚱能夠挑釁的,想要虎口奪食,他們得付出多少代價,賠上多少性命,而最後做這炮灰的他們,又有機會染指那帝道金丹呢?


    心念至此,幾人麵色更是難看了許多,冥霄看在眼中,暗有不屑,但麵上還是做以安撫,說道:“放心,吾與陳玄策聯手,奪丹把握十足,爾等隻需趁機取丹就是,這天地洪爐,鬼斧神工,除帝道金丹之外,天靈地靈亦是不少,爾等若是盡心,取得一顆天靈丹,未來晉升天魔之境,也有十足把握。”


    “殿下!”


    被冥霄點破心思,眾人都是一驚,連忙跪倒在地,說道:“我等必當竭心盡力,為殿下奪得帝道金丹。”


    “哈!”


    冥霄淡淡一笑,說道:“大世將啟,機緣無數,眾人皆有天魔之資,隻是受限於天,待九幽降臨,魔道入世,必能一躍而起,乘龍淩霄,興吾道統,振吾魔門!”


    話已至此,幾人還能如何,俯首再拜,齊聲喝道:“原為殿下效死!”


    “好!”


    冥霄回過神來,遙望遠方,喃喃說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冥霄!”


    話語未完,便見一道宇光破空而至,落在冥霄身後,顯出一人身影,白衣飄飄,仙風道骨,不是陳玄策又是何人。


    “殿下!”


    陳玄策之後,古馗才堪堪趕回,俯跪在地,向冥霄說道:“仙庭策君請到。”


    “哈!”


    冥霄一笑,轉望向陳玄策,話語玩味的說道:“策君,久違了!”


    “哼!”


    陳玄策冷哼一聲,說道:“確實久違了,三百年前,天冥河畔一戰,你一敗塗地,十萬魔兵盡沉冥河,此後便不見了蹤影,吾還以為你學乖了呢!”


    “哈哈哈!”


    聽此,冥霄不怒反笑,言道:“那一戰,吾確實敗得淒慘,但策君也未見勝了,摯愛背離,這滋味不好受吧。”


    “嗯!”


    此話一出,陳玄策目光瞬凝,透出一股冷厲殺機,喝道:“你若尋死,吾成全你!”


    “策君稍安勿躁。”


    冥霄搖了搖頭,輕笑說道:“清荷仙子的事情與吾無關,全是那欲靈魔君的主意,策君有仇,尋他去報,在下如今隻想與策君商討一件大事。”


    “哼!”


    陳玄策冷哼一聲,言道:“自古正邪不兩立,吾仙道怎可能與你魔道同流合汙?”


    “好一個正邪不兩立!”


    冥霄不怒反笑,神色戲謔的望著陳玄策,問道:“隻是如今此人在世,仙道也好,魔道也罷,似都名不正,言不順呢,好像這一次策君下界,遠赴東瀛至此,是為正還是為邪?”


    這話讓陳玄策陷入了沉默,久久沒有言語。


    見此,冥霄趁勢說道:“策君,這帝道金丹何物,不用多說你也該知曉,國不可一日無君,天不可一日無主,玉靈殿帝位空懸千年至今,埋下了不知多少隱患,策君為天帝愛徒,這救命金丹在前,真的甘願放手?”


    “夠了!”


    陳玄策冷喝一聲,將冥霄話語打斷:“收起你那操弄人心的手段吧。”


    說罷,也不理會冥霄反應,便化作一道華光遠走而去。


    “道貌岸然!”


    見此,冥霄也不挽留,冷笑一聲,喃喃說道:“陳玄策成了,接下來便是那東瀛小鬼了,不知道他們有幾分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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