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雄有些驚訝,像是一個家長在看著自己心愛的寶貝孩子。


    無論孩子在說什麽,家長都會微笑著看下去,看他談天說地,天馬行空……


    陳行熙笑著說道:“全爺爺,我心裏有一點不成熟的想法,我給你畫一個草圖好不好,您看看……能不能幫我做出來……”


    能不能幫你做出來?


    “能不能”?


    嗯?


    你這是在懷疑一個神匠的業務水平嗎?!


    你可以懷疑我的體重,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你甚至可以懷疑我的性別!


    但是,我可是全華夏最強大的那一批配件製造師之一!


    被尊稱為“神匠”的存在!


    你居然還敢懷疑我?還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出來你這個十八歲的小屁孩的一點兒“不成熟的想法”??


    全雄挺著肚腩,雙手叉著腰,來了興致。


    有些時候,這個年逾古稀的老頭子,就像是武俠小說裏的“老頑童”周伯通一樣,像極了一個會使小性子的孩子。


    全雄叉著腰說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看看究竟是多麽‘新奇’的東西,能讓你懷疑我的專業水平?”


    陳行熙尷尬地笑道:“嘿嘿,沒有啦,我怎麽可能懷疑全爺爺的水平,以您的水平當然可以製作出來……我這不是先讓您看看我的想法可不可行嘛……”


    秒慫……


    陳行熙生平最擅長的就是秒慫。


    若是把全雄給惹得不開心了,那不就沒人給他製造配件了嘛。


    這可不能得罪。


    看到陳行熙故意裝成慫慫的搞怪樣子,全雄被他逗的一樂:“哈哈哈,你個臭小子……來,這是紙,你來畫圖!”


    陳行熙接過紙,修長的手指操控著一支筆,就像京劇台上的武生耍著花槍,好看至極,靈動萬分。


    沒有生命的筆,在陳行熙的手中,由他操縱,由他支配……畫出了一幅又黑又醜的畫麵。


    “………”,全雄無語至極:“小熙,你畫的這是啥玩意兒??我看不明白啊……”


    陳行燁悄悄上前,看了一眼哥哥畫的草圖,隻看見一片雜亂無章的線條。


    一筆一筆塗抹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無趣塗鴉。


    陳行熙“急了”,解釋道:“來,全爺爺你看,這是握把……這是槍口……


    刺刀……


    你把它們融合在一起……


    它既可以……又……


    能成不??”


    全雄:“……”


    陳行燁看著那個草圖,一臉無語,就連全雄,也是半信半疑。


    畢竟這個圖畫的……實在是太抽象了。


    全雄努力忍著不去看那張破圖,不然他覺得自己的血壓可能會升高。


    不過,陳行熙剛才所說的話他全都記住了……真要是像他所說的那樣……


    陳行熙眼睛裏閃爍著光,焦急地問道:“怎麽樣?全爺爺……我的這個想法……可以實現嗎?”


    繞是以全雄的見識,他也對這種主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全雄顫顫巍巍地說道:“這個……我也不敢保準,我要試一試才知道。


    這樣吧,你們兩個臭小子先回去,明天再來。


    今晚我給你倆製造配件,至於小熙你說的那個……


    我試一下吧,不做出來我也不知道它是否有可行性。”


    之前,陳行熙給全雄畫草圖的時候,陳行燁在觀看全雄的這間鍛造室的設施陳列,沒有注意聽他們兩個的談話。


    現在,聽到全雄竟然也不敢保證陳行熙的想法是否可行,陳行燁心中的好奇心湧現了出來。


    陳行燁:“哥,你的想法是啥呀?你畫的那個圖太難懂了……”


    陳行熙沒有給小燁留提問的機會,向正愁眉緊鎖的全雄道了個別:“全爺爺,麻煩你啦,我和小燁明天再來……”


    全雄滿腦子都是陳行熙的“鬼主意”,心不在焉地應答著:“好好好……”


    陳行熙、陳行燁:“全爺爺,再見。”


    陳行熙拉著陳行燁,快步離開了全雄的小院子。


    夕陽西下,即將落下的紅日向人家灑下赤紅色的光暉。


    夏日的白晝雖長,但五點多鍾的時候,陽光當中還是不可避免地沾染著暖暖的紅色。


    不知不覺之間,兄弟倆已經在全雄的鍛造室裏待了兩個多小時。


    順著蜿蜒的石板小路,兄弟倆背負著陽光,從西向東而行。


    陽光將地麵染成淡淡的暖色,映射著兩道黑色的人影。


    陳行燁忍不住好奇,說道:“哥,你之前和全爺爺說的是什麽啊……”


    陳行熙轉過頭來,賣了個關子,隨後輕輕靠在陳行燁耳邊,單手成半喇叭狀,像極了要和他說什麽小秘密的樣子:“我……不告訴你!”


    話音剛落的同時,陳行熙腳步一蹬,以離弦之勢衝了出去。


    三品體魄,力量與速度都是絕佳,轉眼之間,陳行熙就已經沒有了蹤影。


    陳行燁愣在原地,恍惚了一瞬。


    隨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自言自語道:“哥哥,還真是永遠都長不大呢……”


    陳行熙跑出一百多米,見小燁絲毫沒有要追過來的意思,又撇著嘴走了回來。


    雙手插在褲兜裏,陳行熙的走路姿勢像極了一個街頭小流氓:“嘁,小燁,你咋不來追我?!”


    陳行燁右手放在後腦勺,笑得比溫暖的陽光還要暖:“嘻嘻,就不追,反正我知道,哥哥總是會告訴我噠。”


    陳行熙撇撇嘴,學著鎧沙的傲嬌模樣:“哼,我後悔了,不告訴你!


    畢竟……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行呢……


    等明天看到全雄爺爺的完成品之後,我再告訴你吧……


    不然,要是做不出來的話……說了也沒用呀……”


    陳行熙的眼神有些低落,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啪。


    一隻手輕輕地放在陳行熙的肩膀上,陳行熙一回頭,正看見陳行燁一臉暖笑地看著他。


    陳行燁:“這個配件……應該傾注了哥哥很多的心血和期待吧?如果……如果做不出來的話,哥哥肯定會非常失落的……


    我相信全爺爺,他一定可以的。


    我們要相信他!”


    聽到陳行燁的安慰,陳行熙的情緒緩緩恢複起來,笑著說道:“是啊,畢竟,他可是全華夏的神匠之一呐!


    如果連他都不可以的話,還有誰能夠做得到呢……”


    陳行燁:“呐,我們就再等待最後一天吧。”


    陳行熙雙手插兜,向家的方向走去:“嗯,小燁,順便也該要收拾一下行李和生活用品了……


    再過幾天,就要去龍京大學報道了……”


    陳行燁緩緩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隻是神色之間,有些低靡。


    覺醒的雛鷹,終將展翅。


    離鄉的少年,再難歸家。


    從此以後,故鄉的小城與湛藍之海,隻有冬夏,再無春秋……


    陳行熙緩慢地轉著身,東、西、南、北……


    似乎是想要將這個生長了十八年的地方,還有這整片海,都牢牢地鐫刻在自己的心底,裝在自己的腦中。


    陳行熙:“小燁,你後悔嗎?”


    陳行燁:“後悔什麽?”


    “從小總是盼望著自己可以早日成為一個適者,盼望著能夠離開父母的庇護,成長起來,與人們傳言當中的那些凶狠之獸搏命……


    可是如今,真要到了該去讀大學的時候,還真有些傷感……


    從此以後,我們倆就不能每天都見到爸媽了……有的時候太忙了,或是出任務什麽的……


    也許一年也見不到他們幾次……


    如果可以不做適者的話,你還願意離開獅口,離開爸媽他們嗎?……”


    夕陽落得更深了一些,如同一盞殘燈,忽明忽滅,隨時都有可能失去這最後一點光火。


    陳行燁腳步輕盈,與黃昏的海風融為一體,融進了這個天地,張開雙臂,與這處靜謐再也不分彼此:“哥,你看這片天空……


    你知道嗎?蒼鷹會把自己的孩子從懸崖絕壁上推下去,讓雛鷹在絕境當中學會飛翔。


    我覺得……每一位父母,心中都是矛盾著的吧?


    他們既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離家太遠,可以常回家看看,不求他們有多大的成就,隻要平平安安就好……就像是最平凡的一個普通人……


    同時……”


    陳行燁抬起右手,仰頭望天,虛握住一小塊天空:“同時,又希望孩子們能夠飛上天空,飛得越來越高……比其他的任何人都高!


    他們不會和身旁的人炫耀,隻會默默在心底竊喜,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在心裏自豪地告訴自己……


    那是我的孩子……”


    陳行熙停下原本就不快的腳步,站在陳行燁身側,抬頭看著這片天,與海一色:“飛得越高,便離‘根’越遠……


    你想做一個平凡的人嗎?就和其他人沒什麽兩樣?”


    陳行燁放下右手,望了一眼哥哥,透過哥哥的身體,目光仿佛越過了很遠很遠,跨過祖國的大山大河,繞著世界周遊一圈,又回到那棟小樓。


    樓裏,是正在做飯的王靜,還有剛剛到家,正在脫軍裝的陳戩邪。


    客廳的茶幾上,放著四口人的全家福……


    陳行燁:“人生就是這樣,非得要失去一些什麽,才會圓滿……”


    陳行熙雙手微屈,在麵前彎成了一個喇叭,對著潮汐一起一伏的大海喊道:“我要飛到最高!飛到所有人的上邊!至死不退!”


    一聲聲的回音在遠方響起,像是這片大海,在重複著少年的誓言。


    陳行熙放下雙手,聲音細末如蚊:“我不後悔……”


    陳行燁微笑著:“哥,我們要一直記著今天的誓言,飛到最高!……還‘歸根’嗎?”


    陳行熙一拳頭輕輕地捶在小燁的胸口,認真地說道:“當然要歸根了!”


    黃昏之刻,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但是一彎月牙還有幾點星光已經悄悄掛上了天幕。


    陳行熙盯著天空上最亮的那顆啟明……


    “飛到最高的地方以後,感覺到無敵的寂寞了,不就到了歸根的時候了嗎?


    你說呢……小燁……”


    陳行燁:“……”


    無言的氛圍中,充滿了熱血與堅定。


    幾百米外,鎮守大樓頂層辦公室,陳戩邪重重地放下了筆,輕怒道:“這兩個小兔崽子!在軍營區大聲喧嘩,晚上回去一定要收拾你倆!”


    說著說著,陳戩邪的嘴角……慢慢上揚,勾起了微笑……


    小別墅中,王靜坐在客廳裏的地上,麵前擺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聽到陳行熙的叫喊聲從極遠處傳來,溫柔地笑了一下,左右手各自拿著一件小熙和小燁的衣物,抱在懷裏,緊緊貼在臉上。


    一想到幾天之後……他們兩個就要跑到龍京讀大學,好久才能回家一次,王靜的淚水就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王靜慌忙將衣物放進兩個行李箱內,生怕自己的淚水沾到衣服上。


    坐在地上的王靜轉過半個身子,伸手拿起茶幾上的相框,看著這張全家福……


    帶著淚水,繼續微笑著……


    ………………………


    夜,來臨得那麽快,就像我們長大得也那麽快一樣。


    明明還沒有準備好離開父母、離開家,它就已經悄悄來到我們身邊。


    殘酷至極。


    時間從不會和我們商量,也從不會對我們留情。


    若陳戩邪和王靜並不是適者,隻是普通人的話,或許他們的鬢角此時已經會染上霜白吧?


    陳行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回家的時候,看到的那副場景,太過於傷人。


    原來媽媽,已經開始幫我們準備行李了嗎?……還有她眼角還沒擦幹淨的淚水……


    陳行熙翻個身,側臥著:“喂,鎧沙,你還在嗎?”


    “幹嘛?還沒睡!”


    鎧沙從陳行熙的影子裏冒了出來,漂浮在離地二十多公分的半空中。


    陳行熙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神黯淡:“過幾天,去大學報道了,我和小燁以後很有可能就再也沒機會長時間待在家裏了……


    你說,人生是不是很殘酷啊?”


    鎧沙看著陳行熙落寞的樣子,心裏一緊,緩緩坐在床邊:“你……別這麽想……


    適者,要出任務、戰魔獸……不能夠常回家。


    可是那些普通人,奮鬥在工作崗位上,不也是一樣嗎?


    生而為人,則需奮鬥。


    在外邊多努力,才會收獲更多,才能有更多回家看父母的機會呀。”


    “每一個逐夢的人,都是有家不能回的少年吧?”,陳行熙自嘲道:“鎧沙,我們都是一樣的可憐人。


    明明家就在那裏,卻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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