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87年改革後,投資400萬元擴建了這座奶製品大樓,項目建成後,產值、年銷售收入和利稅都有了質的提升。”


    走在伊利的生產車間裏,鄭鈞懷不無自豪地介紹著腳下這座大樓。


    “幾乎所有的產品都在這座大樓裏完成生產,乳製品、冷凍食品、飲料和麵食、澱粉為主5大係列共計100多個品種。”


    傅鬆一邊聽著鄭鈞懷的介紹,一邊觀察著車間裏的員工。


    他發現每個人都在專注於工作台上的活兒,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這一行人的到來,或許察覺到了,但沒時間搭理。


    參觀了一會兒,傅鬆冷不丁問道:“鄭總,貴司有沒有擴大產品線的打算?”


    鄭鈞懷心裏咯噔一下,來了,來了,果然來了!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傅鬆今天上門,就是老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盡管剛才一路上他滿麵春風,熱情周到,但心裏卻一直繃著一根弦,因此傅鬆剛一開口,他馬上提高了警惕。


    不過,他畢竟在體製內和商海浮沉了多年,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與色的本事,麵對傅鬆的詢問,不動聲色道:“我預計今後幾年將是冷飲行業的高速發展期,所以我覺得伊利還是要立足於冷飲業務。”


    這個老狐狸!


    傅鬆暗罵了一聲,笑著道:“鄭總,咱們中國人口眾多,市場需求極為龐大,但由於市場發展層次又參差不齊,導致任何企業一統中國市場幾乎都成為空想。”


    鄭鈞懷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讚同道:“確實如此,就拿冷飲行業來說吧,目前處於‘春秋’時代,群雄爭霸,全國性品牌不多,區域品牌繁雜,競爭激烈而且毫無秩序可言。


    伊利雖然在冷飲行業占據了一席之地,但實話實說,離成為霸主還差得遠。我認為未來冷飲行業的競爭隻會越來越激烈,直到市場被幾家大企業瓜分。”


    說到這,鄭鈞懷目光炯炯地看著傅鬆,用鏗鏘有力的語氣道:“不過,我非常有信心,伊利能笑到最後,成為那幾家全國品牌企業之一。”


    傅鬆反應再遲鈍,此時也隱隱感覺到了鄭鈞懷的敵意。


    這就不太好辦了,他確實有那麽點想把伊利拿下的意思,即使拿不下,也要插一腳。


    可如果鄭鈞懷持反對態度,那麽自己這個打算恐怕就要落空了。


    不過,他本來就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三竿的心態,摟草打兔子,能打到兔子最好,打不到也無所謂。


    隻是,有點不甘心啊。


    於是,傅鬆故意裝糊塗,笑著道:“鄭總,中國的市場龐大而不成熟,開發潛力極大,這對廣大企業有巨大的吸引力。


    國外企業對中國市場覬覦良久,這兩年紛紛進入中國市場,盡管我們不必妄自菲薄,戰略上藐視敵人,但在戰術上卻不能不認真對待。”


    “傅總,你說得對。”鄭鈞懷有點搞不懂傅鬆了,隻能點頭稱是,但話又說回來,他打心眼裏讚同傅鬆剛才的話,“外國企業憑借技術、資金、人才與政策優勢,在中國市場大肆攻城掠地,不得不防啊。”


    一邊說著,鄭鈞懷一邊又看向傅鬆,眼神中的警惕意味更重了。


    傅鬆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他沒有多想,道:“所以,我們國內的企業,要加強合作,在競爭中求同存異,共同抵禦外資企業的入侵。”


    鄭鈞懷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不知道該怎麽吐槽才好。


    傅鬆發現不止鄭鈞懷的表情有問題,就連張春和趙莉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怎麽了?”傅鬆一腦門問號,“我說的不對嗎?”


    鄭鈞懷張了張嘴,最後隻是幹笑了兩聲。


    趙莉捂著嘴撲哧一笑,眨巴眨巴眼睛道:“傅總,聽你這麽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遠景集團是內地企業呢。”


    傅鬆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難怪他們剛才會是那副表情,苦笑著搖搖頭道:“遠景集團的注冊地雖然是在香江,但我覺得遠景集團比絕大部分內資企業更像內資企業。


    而且香江馬上要回歸了,到時候香江和內地都是一家人,就沒有所謂的內資與港資之分了,你們說是吧?”


    他謊話張口就來,別人不知道香江回歸後是什麽情況,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他就是欺負他們不懂,反正香江回歸還有好幾年,他們就算有疑慮,也沒法拆穿他,否則就是政治不正確!


    果不其然,大家紛紛點頭稱是。


    趙莉覺得自己剛才好像說錯話了,連忙補救道:“傅總,陳主席每次提起您和您的遠景集團,都會交口稱讚。”


    “哦?”傅鬆有些好奇,“趙主任,你不會說的是反話吧?陳主席沒罵我這個資本家,我就阿彌陀佛了。”


    “哪有!”趙莉急忙否認,“陳主席好幾次開會的時候,說您寧願自己吃虧,也不願占政府的便宜。


    他還說遠景集團和呼盟的合作模式,也是在您的堅持下,才闖出來的。


    陳主席還把這種合作模式概括為十二個字:互利雙贏、共同發展、惠及於民。


    陳主席還說您是他見過的,最有魄力、最有眼光、也最聰明的企業家。”


    “過了過了。”傅鬆嘴上謙虛,心裏卻是得意壞了。


    他不認為趙莉在這種場合敢說假話,沒想到陳義對自己的評價還挺高的嘛。


    “陳主席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太熱情了!”傅鬆也是蔫壞,隨手就扯起了陳義這杆大旗,“本來我在香江那邊還有點急事,想盡快趕過去,結果陳主席打電話非讓我過來。


    我說不來吧,陳主席說,你不過來,我親自過去請你過來。


    我一聽這話嚇了一跳,得,香江那邊的事兒也隻能往後放放了。”


    他這話倒沒有胡說,本來說好了去香江陪李慧嫻生孩子,然而事情接踵而至,讓他無暇分身,一拖再拖。


    上個星期李慧嫻給他生了個女兒,他在電話裏承諾盡快趕過去,原本計劃前天飛往香江,結果陳義邀請他來呼市,他隻能對李慧嫻說聲對不起了。


    趙莉雖然年紀不大,參加工作時間也不長,但並不代表她傻,眼睛瞎,自然能看得出鄭鈞懷對傅鬆存有若有若無的敵意。


    作為自治區外經貿委的工作人員,無論鄭鈞懷有什麽理由,她都不容許他把傅鬆這個財神爺給得罪了。


    於是,她轉身對鄭鈞懷笑道:“鄭總,傅總和陳主席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這次傅總來咱們呼市考察,也是看在陳主席的麵子上,是陳主席好不容易請來的。


    我覺得傅總剛才有一句話說的很好,中國的市場很大,完全容得下兩個,甚至更多的民族品牌。”


    張春在一旁笑嗬嗬地附和道:“小趙不愧是北大高材生,把我想說的都說出來了。讓我老張說,可說不了這麽好。”


    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鄭鈞懷吃癟,張春就像三伏天喝了一杯冰啤,渾身透著舒爽。


    鄭鈞懷自然聽出了趙莉和張春的警告之意,心裏不由得苦笑,鬱悶得要死。


    可他能有什麽辦法?


    伊利雖然改製了,但它還是國有企業,他這個董事長和總經理再能幹又如何,把陳義惹惱了,換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馬上認慫道:“趙主任,瞧您話說的,對傅總這樣優秀的企業家,我老鄭隻有欽佩的份。”


    傅鬆見好就收,沒有再提所謂“合作”的事情了,過猶不及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尤其現在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鄭鈞懷對自己,對遠景集團提防之心很重。


    如果自己繼續糾纏,萬一被鄭鈞懷當場一口回絕了,那樂子就大了。


    一方麵他傅鬆丟不起這個人,另一方麵雙方也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了。


    從冷飲車間出來,鄭鈞懷又帶著大家來到奶粉車間。


    奶粉車間明顯比冷飲車間小了好幾號,工作台上的工人也少很多。


    “奶粉行業這幾年雖然發展比較迅速,不過跟國內幾大知名品牌相比,伊利在奶粉行業上,還有不小的差距。


    像飛鶴、完達山、輝山、光明、三元等等,這些品牌都是50、60年代成立的,在當地知名度很高,伊利想要進入它們的市場,短時間內很難做到。”


    傅鬆笑著問道:“鄭總,你應該聽說過吧,遠景集團在呼盟的乳品生產基地,主要產品就是奶粉。”


    鄭鈞懷目光複雜地點點頭道:“我哪能不知道?我還聽說遠景集團還上馬了配方奶粉的生產線,我也認為配方奶粉將是未來奶粉行業的一個重要分支。”


    傅鬆道:“是啊,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再苦不能苦孩子,配方奶粉的需求今後肯定會越來越大。”


    鄭鈞懷道:“不過現在市麵上的配方奶粉,基本上都是洋品牌。配方奶粉跟雪糕、冰淇淋還不一樣,配方奶粉是給小孩兒吃的。


    現在搞計劃生育,每家每戶隻有一個小孩兒,家長寶貝得不得了,有的家長信不過咱們國產配方奶粉,寧願出高價購買進口貨。


    嗬嗬,真以為價錢越貴的東西,質量就越好?其實洋奶粉配方都是根據外國嬰兒的體製和發育情況設計的,並不適合中國兒童的發育特點和營養需求。


    傅總,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那些洋奶粉為了占領中國市場,向國內各大城市醫院婦產科免費贈送洋奶粉。


    同時出高價在國內幾家兒科雜誌上刊登奶粉廣告,貶低母乳喂養,以求打開銷路,甚至以提供出國考察觀光作為賄賂手段,向國內的婦幼保健機構推銷他們的奶粉。”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傅鬆皺了皺眉,冷笑道:“這些洋人其心可誅啊!”


    鄭鈞懷同樣義憤填膺道:“洋人都是一肚子壞水!剛出生的孩子本來就該喝母乳,在醫院裏吃了幾天洋奶粉,肯定對洋奶粉產生依賴性,就不會再吃母乳了。


    媽的,為了賺錢,連孩子都不放過!”


    傅鬆嘴角抽了抽,差點沒破防。


    別人說這話也就罷了,你他娘的也有臉說?


    人家洋人再怎麽其心可誅,也隻是為了賺取超額利潤,而你們呢,不僅賺黑錢,還他媽的草菅人命!


    不過,轉念一想,08年的時候,老鄭這家夥好像已經進去了。


    傅鬆笑嗬嗬道:“看來鄭總對配方奶粉很有研究嘛,伊利也打算進軍這一領域?”


    鄭鈞懷猶豫了一下,最後硬著頭皮道:“不錯,伊利不可能隻有冷飲這麽一個利潤增長點。”


    傅鬆點點頭道:“鄭總,我說過,咱們國內的市場很大,隻要是有序競爭,伊利和遠景完全可以和平共處,在競爭中共同發展進步。”


    老子信你個鬼呦!


    鄭鈞懷嗬嗬笑道:“傅總,我們伊利體量小,可不敢跟遠景集團掰手腕。”


    “鄭總,你太謙虛了。”傅鬆同樣壓根不信鄭鈞懷的鬼話。


    兩人都心懷鬼胎,但並不妨礙他倆談笑風生。


    這時,迎麵走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隔著老遠就扯著大嗓門喊道:“鄭總,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你不是去開發區新廠那邊了嗎?”


    “這不是來客人了嘛。”鄭鈞懷笑著道,朝大漢招招手,“小牛,剛才在雪糕生產車間沒看到你,你怎麽上這來了?”


    大漢道:“我過來看看奶粉車間有沒有剩下原料,我尋思著如果他們剩了原料,就拿到我那邊生產雪糕。”


    鄭鈞懷拍拍大漢的肩膀,滿意地笑道:“你有心了!”


    大漢身高一米八左右,而鄭鈞懷比他矮了半個頭,為了讓鄭鈞懷能輕鬆拍到自己的肩膀,大漢特意前傾著上半身,兩手貼在身體兩側,像極了受訓的偽軍。


    “鄭總,這是我應該做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漢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受用的表情。


    鄭鈞懷老懷大慰,這就是他喜歡這個年輕人的原因,主動性強,不居功自傲,這樣的人不提拔,提拔誰?


    “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知道這是誰嗎?”


    “這我哪知道?”大漢打量著傅鬆,搖搖頭道。


    傅鬆也在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大漢,鄭鈞懷剛才喊他小牛,莫不是那頭牛吧?


    鄭鈞懷道:“這位就是遠景集團的傅總,傅總,這位是我的手下幹將,牛根勝,現在是生產經營副總。”


    果然是那頭牛啊,能一連見到未來的兩個乳業大佬,今天不虛此行啊!


    牛根勝聽到“遠景集團”四個字,跟鄭鈞懷的反應一模一樣,心裏咯噔一下,大叫狼來了,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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