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軍鳴鑼開路,車隊緩緩而馳,即使是一切從簡,裝飾華貴的馬車就多達七八架,十幾頂青色小轎跟隨在後,幾十個丫鬟婆子亦步亦趨的行在兩邊,場麵依然壯觀。


    見有大戶人家的女眷出門,街道兩旁無數百姓都翹首瞧著熱鬧,看著緩緩而過的富貴排場,人人神色羨慕,九九重陽臨近,加上天氣漸漸回暖,路上行人極多,很多半大孩子追在轎子後麵笑鬧。


    一路上,朱祐桓被嬸子張氏好一通教訓,苦著臉不敢辯解一句,總算是等到張氏話題一轉,說到了朱瑞身上。


    原來這朱瑞父母早亡,當年兄弟幾個為了爭奪家產互不相讓,為了此事鬧得不可開交,還是德王親自做主,請了幾位族裏德高望重的老輩商量,最後按照長幼規矩分了家。


    朱瑞為人圓滑有心計,田產店鋪家財,竟主動相讓給弟弟,唯一的條件就是祖屋留給自己,本來按規矩,宅子就是他的,其他人也沒意見,反而顯得當哥哥的很仗義。


    通過此事,朱瑞給德王夫婦留下了好印象,時常得以進出王府請安,有幾次德王見朱瑞寒冬臘月的,隻穿著一身單衣,憐惜他靠著幾百石供奉過活,不容易,漸漸把一些差事交給他去做。


    背靠大樹好乘涼,朱瑞做事勤快善於交際,不出兩年就掙下偌大一份家業,不想有了錢後故態複萌,又是娶妻又是納妾,家裏養了一群丫頭和小廝,夜夜笙歌。


    “不許和他來往過多,小心哄得你人財兩失。”張氏皺著眉頭又一次嚴重警告。


    “是。”


    朱祐桓暗道一身厲害,人家有錢人是被人哄著大手大腳的到處撒錢,朱瑞卻偏偏相反,走哪都是算計人的主,娶有錢的寡婦,人財兩得不說,玩膩的丫頭送到自家開的青樓賺錢,合夥詐騙南來北往的肥羊,難怪嬸嬸越來越不待見他。


    不提朱祐桓弄清楚了朱瑞為人,忽然覺得身下一停,清楚再一次來到了鎮守太監府邸,掀起車簾,抬頭望見朱紅色的中門大開,吳太監親自守在門前,而吳老太太等全家女眷急忙出儀門首候著,提前到來的客人也一並迎出來,黑壓壓的一大群人。


    朱祐桓動作麻利的跳下馬車,不用丫鬟上前,很孩子氣的回身攙扶著王妃下車,等幾房太太們下來,獨自溜到朱雨筠身邊,和丫鬟打扮的張靈兒相互莞爾一笑,混跡在人群裏。


    誰知吳太監人雖老,眼神倒好使,等見過禮後,忽然走來笑道:“咱家見過世子,上次你過來有些慢待,還望世子莫怪。\本章節\”


    “無妨。”朱祐桓拱手道:“也是祐桓不懂事,貿貿然就跑來了。”


    “世子心善,令咱家衷心佩服,這不,這幾日也積極幫著巡撫衙門安頓災民。”吳太監一指遠處的千佛山,說道:“正好朝廷下旨營建佛寺,咱家就想了一個好主意,張榜請了幾千災民,有吃有住,還有工錢,不正是公私兩利嘛,哈哈!”


    朱祐桓一怔,暗道這辦法倒也不錯,哪怕是假公濟私,貪圖節省下來的銀子,起碼連帶著上萬百姓有了著落,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清楚吳家想高攀德王府,吳太監這才禮遇自己,當下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沒必要得罪這位貪婪的大太監。


    吳太監也不耐煩應酬一個孩子,很快就告辭離去,張靈兒一直低著頭陪著他,遂低聲道:“走啦。”


    兩人亦步亦趨的跟在朱雨筠身後,途經二姑娘朱玉婷身邊時,正好瞧見那位老宮女盯著這邊,張靈兒早有準備,抬手把兜帽罩下,掩耳盜鈴的企圖蒙混過關。


    朱祐桓清楚張靈兒太醒目了,根本瞞不過去,不過大庭廣眾的,對方不會說什麽,麵無表情的打老宮女身邊經過,果然沒有遭到詢問。


    一應繁瑣見麵禮儀自不必細說,彼此見過禮,德王府女眷進了後宅寬衣服,丫鬟們守在外麵花廳,桌上擺著茶水,張靈兒笑嘻嘻的撿了個座位。


    “一個丫頭不跑去伺候小姐更衣,淨偷懶,該打。”朱祐桓閑著無聊,張口笑罵。


    “我就是喜歡偷懶的小丫鬟,不耐煩伺候主子。”張靈兒喜滋滋的白了一眼,大感新鮮的還嘴。


    彼此樂在其中的拌嘴玩,綠蝶和雪雁則忙著團團亂轉,千蘭被囑咐陪在張靈兒身邊,聞言低頭嬉笑,思琴等丫鬟都未過來。


    等了好一會兒,張氏等太太們換下皇族行頭,穿著大紅箭袖鸞鳳錦繡宮裙出來,吃了頭一道茶,被吳老太太請到後花園的花棚下就坐,一路上到處都是帷幕遮擋,每三步擺放著一具炭盆。


    朱祐桓不想陪著一群貴婦吃飯,偷偷拉著張靈兒走在最後,朱雨筠見狀氣的跺跺腳,無可奈何的跟著先走了。


    “幹嘛?”張靈兒小聲問道。


    一努嘴,朱祐桓偷偷摸摸的低聲道:“咱倆尋個好地方,要不去城裏逛逛怎樣?”


    “真的?”張靈兒眼眸一亮,欣喜無限的神色雀躍。


    “自然是真的。”


    朱祐桓心裏憐惜,自打從泰安過來,靈兒一步都未出過王府,可惜還未等動作,就被張夏嵐板著臉攔住。


    “就知你們兩個孩子不安分,趕緊過去,夫人命我看著你們兩個頑皮小人兒。”


    朱祐桓立時傻眼,隻得苦笑著表示了下歉意,張靈兒美夢成空,大感失望的道:“你記住下次一定要帶我出門,不許忘記了。”


    “嗯,後天就是重陽節,那天陪你出門。”


    “不行,本來重陽日,就是定好要出門的,不算。”


    “過了重陽,你想什麽時候出去,隨時找我好了。”


    “真的?來,咱倆拉鉤。”


    張夏嵐無語的望著眼前兩個粉妝玉琢,一臉天真可愛的小主子,頭疼的哀歎道:“您兩位還是別打情罵俏了,趕緊動身吧,咱們畢竟是客人。”


    “好吧。”


    張靈兒俏臉一紅,偷笑的伸出芊芊玉手,和朱祐桓心有靈犀的彼此勾了下手指頭,又閃電般連擊三掌,學著打對方那聽到的江湖故事,非常豪氣的嬌聲道:“君子一言。”


    “嗯,四十匹馬都追不上。”朱祐桓信誓旦旦的胡扯。


    兩人當下哈哈一笑,禁不住夏嵐姑姑連聲催促,一起動身朝後花園行去,一路上的種種富貴風光自不必說,吳家有錢那是人盡皆知的事。


    行行走走,張靈兒難得出門一次,到哪都喜歡指著遠處的風景議論幾句,等到了花棚裏,張氏等人早已和眾堂客見過禮了,正坐在首席上聽曲呢。


    席間屏開孔雀,褥隱芙蓉,正麵四張八仙桌坐滿了人,左右又有六張八仙桌,此外花棚連著花棚,席麵無數,朱祐桓隨便瞧了一眼,恐怕安頓個三五百人都不成問題。


    此次邀請客人前來宴飲,不過是個尋常名目,既不是壽宴也不是旁的,因此吳老太太按照民間禮儀招待客人,規矩不算繁瑣,見過禮即不拘身份的坐著吃席,惹得張氏等貴婦連口稱讚。


    吳老太太得意一笑,站起客氣幾句就吩咐下麵上菜,頃刻間花棚內變得鴉雀無聲。


    朱祐桓兩人被張夏嵐帶到對過的花棚內,一整桌都是自家丫鬟們,剛剛坐下,就發覺剛才還鬧哄哄的聲音都沒了,納悶的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張靈兒奇怪的道:“你沒趕過酒席?”


    “酒席?我趕過的都是婚禮宴席。”朱祐桓隨口說道。


    “可憐見的,你一個爺們赴宴都在外宅,自然不清楚女人家的規矩。”張靈兒沒聽清對方故意含糊不清的話,心裏憐惜他自小就沒機會出門,遂故作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跟你說,這堂客的酒宴中,因為嬸嬸身份高過主人家,是以前幾道菜都要單獨端上來,嬸嬸打賞的銀子越多,越表明對於主人的安排滿意。”


    說到這,張靈兒嫣然一笑,“那就叫做坐堂禮。”


    “我看是純粹閑的。”朱祐桓搖頭失笑,什麽坐堂禮,無非是女人們閑的發慌,故意弄出名類繁多的酒宴規矩,來增添宴席上一些花頭罷了。


    不提張靈兒小聲解釋一些規則,就見兩位婦人端上來頭一道水晶鵝,果然張氏吩咐打賞銀子二十兩,第二道菜竟然是紅燒豬蹄,鬧得女人們大為驚訝。


    吳老太太胸有成竹的穩如泰山,笑眯眯的也不解釋,張氏頭前有些驚愕,轉眼間恍然大悟,笑道:“還是老人家體貼本宮,這尋常百姓家的吃食大好,重賞。”


    在場女人們這下都看明白了,紛紛暗道吳老太太聰明,德王妃什麽山珍海味沒見過?別出心裁的端上來最普通不過的食物,反而會令她有種參與百姓家宴的特殊感覺。


    張靈兒巧笑倩兮的睨了身邊少年一眼,兩人都想起泰安時,朱祐桓給德王妃吃稀粥鹹菜的那一幕,朱祐桓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哈哈!”


    “厚臉皮。”張靈兒頓時莞爾一笑。


    第三道菜又是尋常的燒鴨子,張氏笑吟吟的又吩咐重賞,第四道菜則是有名的雲南氣鍋雞了,張氏笑了笑未開口。


    張靈兒呼氣如蘭,輕聲道:“瞧見沒,凡事不過三,因此都是賞頭三道菜的。坐堂禮之後,主人家要獻酒,嬸嬸則要下去更衣,勻臉。”


    朱祐桓聽的一頭霧水,懶得追問這些細節,瞧著吳老太太起身端著酒杯,嬸嬸接過來遞給二太太邢氏,自己果真盈盈轉身去了。


    “莫名其妙,看來都是暗藏說道的。”


    朱祐桓興致勃勃的四下看去,隨著下人們端上來一盤盤菜肴,王妃一離去,十位樂娘啟朱唇,露皓齒,輕撥玉阮,斜抱琵琶唱起了助興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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