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德王府的錢糧養活災民,朱佑桓根本沒有半點內疚,九牛一毛而已,再說慨他人之慷,何樂不為?不想樂極生悲,一回到府門處,就被等候已久的王公公告知,自己被搬家了。


    搬家就搬家,住在王府內宅,朱佑桓還覺得名不正言不順呢,去了天香閣陪著王妃吃了頓飯,席間自然收到無數安慰之言,在大小女人們的殷殷囑咐聲中,拍拍屁股瀟灑而去。


    張夏嵐的住處緊靠後街,附近住的都是些普通大戶,閑散宗室子弟,累世官宦之家,病休的太監後人,體麵管事,親戚故舊等等,反正有錢有勢的也不會跑到德王府後門緊挨著。


    花園連著花園,中間有一條幽深的弄巷分隔,兩道角門正對著,是以張夏嵐平日進出,都不用繞遠走後門。


    宅子不大,三進三出的套院還是兩家同住,不過其中一家已經被打發去了鄉下,張夏嵐帶著朱佑桓到處看了下,其中一個院子六間正房,左右各有三間廂房,來旺一大家子已經住進來了。


    來旺姓李,長輩親人都留在泰安,他這一輩兄弟三個,大哥在老家當管事,孝養父母。除了來旺還有個二哥來喜跟著過來,老實憨厚的一個人,已經成家,媳婦王氏,本本分分的一個年輕婦人。


    來旺一家總共十幾口人,其中來旺和堂弟來貴都未成親,還有來貴的大哥來順夫妻倆,母親和兩個妹子,家裏有兩個小丫頭。李山泰一家子十口人,李山泰父親早亡,母親劉氏眼神不好,膝下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下麵有兩戶多年的下人。


    都是連著親戚的,住在一起沒什麽不方便,兩位中年婦人和李山泰夫婦一家住在正房,來旺和哥嫂住在西廂房,來貴和哥嫂住在東廂房。


    見自家主子過來,全家人都急忙出來見禮,朱佑桓不耐煩進屋讓大家夥上前磕頭,搖搖手就站在院子中央。此時勉強算是安頓好了,一個個眼巴巴的瞅著朱佑桓。


    張夏嵐瞧著朱佑桓一臉迷糊,心中暗笑,低聲道:“這就算是立家了,你得安排好差事,立下規矩。”


    “我竟然成家立業了?”朱佑桓如夢方醒,很是感慨的看著一張張麵孔,心說總算今後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了。


    頭一次遭遇到此種事,又是一個粗心爺們,哪怕朱佑桓心思慎密,此刻也有些茫然無措,張夏嵐原本偷笑著想幫襯一下,不想身邊少年眼神漸漸清亮,搶先說道:“咱家規矩隻有一條,就是家和萬事興,大家今後多一些體諒,少一些齷齪。”


    “是。”


    六爺帶人寬厚,那是人盡皆知的事,家人們微笑著點頭,神色輕鬆。


    張夏嵐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心說到底是個男孩子,對待下麵人就要寬嚴並濟,恩威並重方好,一味的縱容,早晚會惹出麻煩。


    朱佑桓自是不知美婦人此時的想法,含笑道:“兩位媽媽德高望重,就不安排差事了,舉凡家裏的大事小情,都有權管著,您二位也是佑桓的長輩,今後就享福好了。”


    “這怎麽成,老身伺候老太君一輩子,不過是個奴婢。”來貴母親神色惶恐,趕忙說道。


    李山泰的母親李氏是位秀才夫人,早年也是個小家碧玉,不過隨著丈夫病故,家道已然中落,論起身份來,來旺母親自然不能與她相提並論。


    李氏驚異於麵前俊秀少年的隨和,感歎道:“主子心善,奴家多謝了,隻求您允許犬子讀書,不敢妄言享福。”


    朱佑桓一怔,稱呼自己主子又想兒子讀書,看來依附皇族不算是奴仆之身,倒也省了一樁麻煩。


    “兩位媽媽要是不願閑著,那平日看管門戶什麽的,都隨你們心意好了。”朱佑桓一指站在劉氏身邊的少男少女,笑道:“我這弟弟自然要送去念書,來旺和來貴要是有意,盡可以同去。”


    此言一出人人吃驚,劉氏大喜之下深深的道了個萬福,來貴母親倒是實誠,笑道:“那兩個猴崽子不是讀書的料,俺侄兒自去讀書,將來中了秀才進京趕考,真個高中金榜,也是咱全家的福氣。”


    朱佑桓陪著笑笑,又說道:“山泰有文采,今後充作師爺幫我打理外事,來喜就做個大管家,來喜家的有一手好湯水,灶房的事就勞煩了。”


    “是,六爺。”來喜為人實誠,恭恭敬敬的跪地磕了一個頭。


    劉氏一家子神色歡喜,都很滿意主子的安排,來旺見哥嫂有了重要職司,大感興奮,唯有來貴一家稍顯失落。


    張夏嵐冷眼旁觀,瞅著侃侃而談的少年打理家事倒也中規中矩,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暗道這什麽山泰一家子應該是客,哥哥當師爺,弟弟去念書,母親女兒沒有差事,看來今後早晚是要出去自立門戶的。


    至於這來旺一家子,明顯是這小子的心腹,哥哥當管家,嫂子掌管廚房,皆是家裏最重要的差事,茶米油鹽醬醋茶,別看不起眼,一年下來的花銷其實最大。


    這邊朱佑桓看著神色期盼的來貴,笑道:“來順明日起就去綢緞鋪子做事,先從下麵幹起,用心做事,做好了將來給你本錢開間鋪子。”


    “是,多謝六爺。”來順夫妻大喜,一絲不滿立時沒了蹤影。


    朱佑桓麵帶微笑,繼續說道:“來順嫂子就做個二管事,平日一應瑣事就拜托了,三個妹妹跟著幫手,這些你們自己商量著辦,來貴和來旺還跟著我。就這樣,每個月的月錢不變。”


    他倒也幹脆,說完轉身就要離去,不想這邊全都急了,來順嫂子搶著說道:“六爺,瑣事俺們幾個就做了,您身邊沒有人照顧哪行?怎麽說都是金枝玉葉,俺瞅著司棋和入畫兩位姑娘跟個天仙似地,太嬌貴,三個妹妹就去您身邊伺候吧。”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動手。”朱佑桓頭也不回,淡淡的說完,抬腳就出了院子。


    張夏嵐急忙隨著出來,皺著眉仔細想了想,她沒想到眼前這位小小年紀,初次管家就留了後手,兩家人權利相當,彼此製衡,還有一家客卿身份超然,隱隱間竟是三足鼎立!這麽幾口人,這麽小的家,至於嗎?


    好奇心升起,美婦不著痕跡的笑道:“今晚算是開了眼界,人家都是立個管家就完事了,你倒好,麵麵俱到的。”


    “是嘛?這個我倒不知。”朱佑桓抬起頭來,笑道:“早知就不浪費口舌了,哈哈!”


    呸!鬼才信你!美婦翻翻白眼,分明是早就想好了,中間都不帶停頓的,哼!這時候想著假撇清,看來是套不出話來了,這小子太狡猾。


    人家的家裏事,張夏嵐也沒心思計較,兩人一直走到最裏麵的院子,同樣是四間正房,左右各有廂房,不同的是磚瓦門梁用料講究一些,堂下有遊廊,整個院子建有小巧的假山池子,一座茶蘼架旁立著兩具秋千。


    看看天色已晚,張夏嵐吩咐道:“落鎖吧。”


    “是。”一位婆子答應一聲,用力關上院門落了鎖,又腳步匆匆的去了後園關門,上鎖不提。


    張夏嵐指了指很熱鬧的正房,伸手牽著朱佑桓朝靠左的屋子走去,邊走邊笑道:“她們都在你屋子裏打掃呢,咱倆去我房裏躲躲,正好有事與你商量。”


    兩人進了屋裏,朱佑桓隨便瞧了瞧,就見廳堂收拾的幹幹淨淨,正麵供奉著一具佛龕,香爐上插著燒到一半的三炷檀香。


    屋裏很暖和,淡淡的檀香味使人心情鬆快,梨花木打造的八仙桌椅,其上放置著一整套的景泰藍茶具,張夏嵐親自倒了杯茶水,又親手服侍少年脫下鬥篷,柔聲道:“你先坐會兒,我去裏間梳洗更衣。”


    看著年輕少婦的動人背影,風流嫵媚的含笑離去,朱佑桓無聲笑笑,知道夏嵐姑姑的脾氣火爆,比起思琴有過之而無不及。


    短短半個月,從泰安來到濟南,從德王府搬到這裏,朱佑桓有種四海為家的感覺,靜靜的坐著飲茶,看著院子裏的假山,思緒翩翩。


    他卻不知道,張夏嵐此刻就站在房門前,故意緩緩褪下比甲,內衫,現出隻穿著一件大紅抹胸的美好身段,身前放置著一塊銅鏡,正好映出廳堂裏的朱佑桓。


    “小家夥真是個君子?”


    隔了許久不見那小子偷窺,整個人好似個木頭一樣,結果鬧得有心試探的張夏嵐好生無趣,故意搔首弄姿的扭了幾下腰肢,還是沒有動靜,立時快手快腳的換上衣衫。


    身為寡婦,張夏嵐主動請朱佑桓住進隔壁,自是不怕對方看上自己,實際上十幾歲的孩子,她還未放在心裏,有意試探,不過是慣用的手段罷了。


    對於自己的美貌極有自信,張夏嵐更清楚少年人最喜歡懂風情的婦人,見對方無動於衷,馬上改變策略,款款走到朱佑桓身邊坐下,笑吟吟的道:“六爺攬下了兩房女眷的差事,不知有何計較?”


    朱佑桓伸手給對方倒了一杯茶,說道:“正要就此事請教夏嵐姑姑,我有意賣弄一次,就是不知往年的章程。”


    “這有何難,姑姑教你。”張夏嵐心中暗喜,笑道:“你手中有現成的鋪子,無需從別處采購,按照身份,最好的綢緞給夫人小姐,普通的給下人們,有臉麵的稍好一些就行。冬衣的用料數量都有定例,照著規矩送就完事了,每匹緞子加價三成,其中一成給相關的公公管事,剩下的你掂量著辦。”


    “三成。”朱佑桓點點頭,他雖然搞不清楚到底需要多少匹綢緞,但是將近二百人的冬衣,恐怕利潤最少都有二三千兩銀子,難怪古人很喜歡依附大家族生活,隨便攬下一件差事,哪怕是夏天在園子裏植樹,一年的吃穿都不用愁了。


    守著王府不難富貴,可惜朱佑桓不想當長工,笑道:“我人小又懶,這事就麻煩姑姑一手經辦,事成之後,利益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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