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青瓦,大紅燈籠高掛,門房前,一群酒足飯飽的男人圍著一位白衣少年,聊天吃茶,其樂融融。


    “六爺,聽說錢管事去置辦上八珍的野味,足足帶了八百兩銀子。乖乖!到底是啥珍禽異獸,給俺們講講唄。”


    “是啊,是啊!光聽老輩說起過,當年在京城咱府上,每逢主子們過壽的時候,那山上跑的,水裏遊的,什麽沒有?可惜不得見當時的興盛場麵,唉!”


    麵對下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白衣少年笑道:“所謂上八珍,無非指的是八種特別珍貴的野生動物,取其身上最有特點,最是好吃的部位。狸唇、駝峰、猴頭、熊掌、燕窩、鳧脯、鹿筋、黃唇蛟,此外還有中八珍,下八珍,那魚翅,猩唇,豹胎,海參,幹貝,魚肚,鮑魚都算。”


    大家夥聽的咋舌,有些聽過,有些則從未聽聞,不禁臉上都露出向往神色。


    白衣少年表情卻很平淡,沒有絲毫得意的道:“這些菜肴我也沒吃過,不過想來也沒什麽好吃的,那些珍奇異獸本就稀少,隻為滿足一些喜好口腹之欲的貴人,經年被獵人漁民大肆捕獵,想想就令人歎息,上天有好生之德嘛!就說咱這泰山,以前多少種野獸都絕跡了?算了,不說了。”


    生態平衡的話題在現代就連小學生都清楚,但是這年代就算你磨破了嘴皮子,那也是對牛彈琴,朱祐桓本身又不是環保主義者,立時不再講下去。


    不過就算如此,男人們還是若有所思,很是讚歎的大點其頭,一來仇富現象古今如一,誰不嫉妒那些吃著山珍海味的貴族?二來附近的野獸確實越來越少,早年常見的麅子,狐狸,天鵝等,如今都見不到了,這般簡單道理大家都能聽懂,不但勾起對於童年的美好回憶,心裏也升起氣憤之感。


    劉二叔難過的搖搖頭,歎息道:“是啊!這也算是造孽了,將來後代子孫啥都看不到了,那還不指著靈牌大罵祖宗混蛋啊?”


    “哈哈!”


    樸實的話語引得大家哄笑,朱祐桓則心中苦笑連連,真要說造孽的那一代,這縱觀整個地球的億萬年曆史,也沒有近代隨著科技的爆炸發展,從而引起全球生物浩劫的那幾代人混蛋,自己作為其中既得利益的一份子,見到眼前的這群祖宗,真乃臉上發熱,無地自容了。


    羞愧之餘,朱祐桓抬頭瞧了瞧天色,苦笑道:“大家夥在休息下,一會兒恐怕就要辛苦了。”


    “都是自家事,辛苦怕什麽?六爺恁的見外。”劉二叔笑嗬嗬的回道。


    “就是,這晌午吃了一大碗紅燒肉,又承六爺看得起俺們,有啥差事您盡管吩咐,誰要是皺下眉頭,誰就是一他媽的孬種。”


    “對,六爺不拿咱們當外人,一會兒大家夥敞開了力氣幹活。”


    耳聽大家夥紛紛大聲表態,一個個神色意興昂揚,朱祐桓很是意外,暗道真不愧是敢作敢當,直性子的山東爺們。


    不提朱祐桓在人群裏大呼吃不消,這邊熱熱鬧鬧的場麵,全都被站在牆角邊上的畫童瞧見,親眼見到六爺大有被下人們衷心擁戴的趨勢,立時拔腳朝不遠處的一座小院跑去。


    跑到院門前,從裏麵傳出悅耳的絲竹之音,還有女人在高聲唱著小曲,曲意纏綿,歌喉婉轉清亮。


    畫童耳充不聞的推開木門衝了進去,一直跑到院子裏的茶蘼架下,看都不看在一側空地上彈奏樂器,唱曲的十位花枝招展的樂姐。


    “哎呀幾位爺,還有心思聽曲呢?”


    畫童微微氣喘的叫道,立時引起幾位搖頭晃腦的少爺們的注意,老三朱祐森笑嘻嘻的道:“這不都規規矩矩的嘛?明日有貴客,俺們省得分寸。”


    “幾位爺,你們快出去瞧瞧吧,六少爺和下人們都打成一片了,這長此以往,誰還把你們幾位爺放在眼裏呀?”畫童有些氣急敗壞,他對於朱祐桓上午怒斥他一事,一直耿耿於懷。


    朱祐林等人有些驚訝,少不得盤問了幾句,等聽到老六大中午的和一群下人呆在一起,不禁同時搖頭失笑。


    老五朱祐樟沒好氣的揮揮手,皺眉道:“老六不過一孩子,今次是閑的無事,盡心幫著大嫂做事,你理會他作甚?”


    “還當怎麽了呢,討好下人有個屁用?不管他,咱們繼續聽曲。”老三朱祐森同樣不在意的笑罵。


    畫童頓時無語,瞅著這幾位又興致勃勃的欣賞起了小曲,就連二爺朱祐林都不當一回事,不由得無趣的撇撇嘴,暗罵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興致怏怏的轉頭出來,畫童下意識的順著原路返回,忽然聽見朱祐桓的說話聲,心中一動,閃身躲到了牆根腳下。


    “這位爺,俺是西大街的賈婆子,您府上先前派人傳話,說還要再買四個丫頭,這不,俺緊趕慢趕的就給送來了。”


    “哦,那你們怎麽不走後門?”


    “去啦去啦,誰知您府上有喜事,那守門的姐姐說了,生人太多,那後門不許放人進去。”


    “對了,她們家裏都是心甘情願的吧?”


    “瞧您說的,俺賈婆子又不是逼良為娼的黑心鬼,這家裏女兒生的多了,巴不得送到好人家享福呢。”


    畫童聽的有些奇怪,怎麽又買丫鬟了?好奇的趴在牆上探出頭,正好瞧見朱祐桓的背影,對麵站著一大四小五個女人。


    這邊朱祐桓很快明白過來,定是老太君覺得丫鬟還是少了,就吩咐李翠蓮在張羅買幾個,此刻眼神朝著對麵低著頭,神色顯得緊張不安的女孩子們看去。


    那位陪著笑臉的賈婆子眼觀六路,頓時大聲吩咐道:“哎呦,您看看我這老婆子年老糊塗,竟忘了給爺見禮了。”轉過身來,罵道:“一個個傻杵著幹啥?沒見過世麵的黃毛丫頭,趕緊給貴人磕頭,趕緊的。”


    “行了,用不著如此。”


    不待四位女孩子誠惶誠恐的就要跪地,朱祐桓說完後衝著賈婆子,不耐煩的道:“叫她們起來,你們一直往前走,見到守門的媽媽實話實說,她會帶著你們進內宅。”


    “是,是。”


    賈婆子笑著朝女孩們一揮手,這邊還想攀攀近乎,沒想到這位俊俏的小爺轉身就走,趕忙故意喊道:


    “起來吧,你們這些不開眼的好生瞅瞅,那位寶玉似地哥兒可就是你們今後的主子。真是你們的祖宗保佑,竟然碰上這般英俊風流的翩翩公子,算你們有福氣,記住了,打今日起好生伺候著爺們,那心裏呀!隻準一心一意的裝著自己的爺,這往後朝朝暮暮的一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那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嗬嗬!自己都好生尋思尋思,連老身都不免開始嫉妒了。”


    好一番連珠似地的奉承之言,話裏話外都暗含著曖昧之事,偏偏說的光明正大,分外討喜。鬧得正大步離去的朱祐桓腳下一滑,險些沒一頭栽倒在地。


    好一個口角生風的婆子,車船店腳牙,果然名不虛傳,心中苦笑,朱祐桓腳步加快,狼狽而逃。


    躲在牆後的畫童暗罵老娼婦狗眼不識泰山,有心想把此事報告給幾位爺聽,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四個丫頭而已,這兩日家中有事,就算裏麵藏個天仙,幾位少爺也沒膽子在這緊要關口偷香竊玉,沒的又被數落一頓。


    “六少爺怎麽有些不一樣了?”


    畫童覺得有些奇怪,他記得小時候的六少爺很笨,不過最近一年好像突然開了竅,成天躲在院子裏讀書寫字。有時候遠遠見上一麵,那神色舉止拘謹膽小,自己還曾經為此嘲笑過,但是今日卻感覺他整個人變得異常自信,神態舉止從容大方,神采飛揚,怪事!


    畫童心思細膩的像個女人,而且對於男人非常敏感,很敏銳的察覺出不對勁,可是哪怕任憑他想破了頭,也猜不出這裏麵的原因,何況兩人見麵的機會又不多,年紀又還小,是以很快就不想了。


    不過朱祐桓身上的變化,到底使得畫童越發好奇,一等賈婆子帶著女孩們打眼前走過,立刻悄悄跟在朱祐桓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的朝著大門口走去,畫童邊走邊納悶,這位爺為何總是在附近溜達?難道是吃飽了撐的?


    “一定有事。”畫童很聰明,好似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興奮起來。


    前麵的朱祐桓並未發覺有人跟蹤,先是在門房處和家人們閑聊幾句,又獨自出了門,去了一側的巷子裏。


    此刻的巷子裏遮天蔽日的起了四五個大棚,幾十位廚子,鄰居,小廝,幫閑,衙役忙的熱火朝天,老管家和管事杭貴也帶著十幾個下人幫忙,一筐筐的蔬菜魚肉,一桶桶清水,一具具碩大的木盆放置各處,人們忙著清洗食物和碗盤,相互間說說笑笑。


    十幾個灶台早已壘好,黑黑的大鐵鍋裏烹煮油炸,灶底下的柴火燒得劈啪作響,青煙四起,到處煙熏火燎。


    油煙混合著食物的誘人香氣,頓時引起朱祐桓一些孩童時的記憶,記得小時候街坊裏誰家辦喜事,都是連夜搭棚子請幾個廚子來,所有鄰居都會主動過來幫忙,幫著收拾蔬菜,做飯。


    第二天請客時,甚至連家裏都會讓出來擺酒宴,那時的熱鬧場麵,想起來都覺得人情味濃濃的令人無比懷念,沒想到意外回到了古代,竟然又見到鄰裏之間的友愛互助。


    不想打擾老管家,朱祐桓站在遠處含笑看著眼前一幕,突然街口傳來一陣陣腳步聲,驚得附近百姓一陣騷動。


    轉頭看去,就見十幾位官差大聲吆喝淨道開路,一頂青色小轎緩緩跟在後麵,轎子前後各走著四位排軍。


    朱祐桓臉上升起笑意,輕輕的道:“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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