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著的四樣菜,紅燒肉,香煎魚,熗菜心,涼拌玉藕,還有一大碗番茄蛋花湯。


    夏穎看著它們,剛才沒發現,現在看卻發現它們每樣都是色香味俱全,這可能是她廚藝最高的一次。


    隻是,麵對每樣都很誘人的菜,她卻是沒有什麽胃口。


    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吹著過堂的涼風,她的心緒漸漸冷靜下來:他吃不吃管她什麽事?反正她不能餓著。


    隨後她端起碗往嘴裏夾了兩口飯,又夾了一片藕片,米飯香甜,藕片酸溜溜的很是開胃,但吃了兩口後又覺得沒有什麽味道了。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心中一跳,某種可能從腦海裏跳了出來,但她隨後就把它屏蔽了,想著可能是呂侗回來了,但呂侗回來什麽時候會敲門的?


    見她沒有出去,敲門聲停了一下又再次想起。


    她心髒怦怦跳了起來,然後猛的站起身來,想著要真是那個混蛋,那她就要嚴厲的訓斥他,讓他放尊重點,她是有夫之婦,絕對不允許再占她的便宜!


    這樣想著,她神色莊重的走到門樓處,從門縫往外看去,果真是那個混蛋!


    她冷著臉打開房門,道:“你來幹什麽?”


    許一這時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到前麵,手裏則托著一隻幹淨的小碟,然後往她麵前一遞,道:“嫂子,這是王府內院大廚做的水晶肘花,我嚐著味道很是鮮美,就拿來給你嚐嚐——你放心,這些都沒人動過的。”


    夏穎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碟擺成花形的水晶肘花,隻見外皮晶瑩剔透,內裏瘦肉透著新鮮,而且,明顯沒有被動過,包括裝它的碟子也幹幹淨淨,明顯清洗過。


    一時間,她隻覺得心裏又亂了起來,但還是記得剛才的決定,就語氣生硬的道:“我不吃,你拿回去吧。”


    許一卻像是沒有聽懂她話裏的意思似的,溫和的笑道:“我吃過了,這些是專門留下來給你的。”


    “非常好吃,你嚐嚐。”


    說著話,他拈起一片遞到了她的唇邊。


    夏穎原本想繼續拒絕,但肉到嘴邊,她下意識的張開了嘴,然後就被輕柔的喂進了嘴裏。


    按她的意思,她應該吐掉的,但那片肘花果真如他所說,味道非常鮮美,明明肉色新鮮,但隻保留了肉香,沒有其它一絲異味,一被吃進嘴裏,她沒忍住嚼了兩下,現在再吐是不是有些不雅?


    更可氣的是,王府內院大廚的手藝十分了得,肘花切得很薄,沒嚼幾下就碎了,然後吞咽的本能就發揮了作用……


    這下她不由又氣又急:“你……我……”


    她想說他憑什麽喂她,但想到“喂”這件事,她心裏又一片慌亂,實在說不出口。


    “好吃嗎?”


    許一這時一邊說話,一邊又順勢拈起一片肘花喂進了她的嘴裏。


    夏穎沒防備之下,又下意識的吃了進去,然後更加著急起來,但她也看出來了,以這個混蛋的厚臉皮,她未必能罵走他,想到剛才董銘來過,她趕緊壓低聲音道:“董銘,他在呢!”


    許一道:“他已經走了。”


    說著話,他又把第三片肉喂到了她的嘴邊。


    聽說董銘已經離開了,夏穎頓時認命了,同時心中又莫名的感到一陣輕鬆。


    既然已經認命,她幹脆什麽也不說,他喂過來肘花,她就張嘴吃下,反正內院大廚的手藝十分棒,不吃白不吃!


    而且,一碟肘花沒有多少,她快點吃,幾口就能吃完。


    隻是,許一並沒有一股腦的一片接一片的喂給她,而是囑咐她慢慢品嚐,有時還會故意停一會兒再喂給她。


    對她來說,自從長大成人後,這是第一次有人喂她吃東西,她的心裏既感到新奇,又充滿了溫暖,所以對他偶爾的“不懷好意”,她除了一直保持著不給他好臉色也不催他。


    甚至,他趁機揉揉她柔嫩的唇,摸摸她光滑的臉,隻要不過分,她也隻當沒有察覺。


    其實,許一既然是送肘花給她,她現在可以把肘花收下再趕他走的,但她這會兒心裏懶懶的,像是沒想起來一樣把它忽視掉了。


    一碟肘花來時擺得滿滿的,但也沒有多少,喂她吃下最後一片,許一笑著問道:“嫂子,肘花香嗎?”


    夏穎冷哼一聲,把頭轉向了一邊。


    許一笑著看了她一會兒,又道:“肘子已經給嫂子嚐過了,我也該回去。”


    說完沒有多做糾纏,很灑脫的轉身向外麵走去。


    “走走走!趕緊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夏穎鬆了一口氣,趕緊在他身後關上了大門,但關門關到最後又忍不住慢了下來,似乎想多看他一眼似的。


    然後就看到許一把右手食指放在鼻下稍用力嗅了嗅,她頓時僵在了原地:剛才正是那根手指摸過她的唇和臉。


    一瞬間,她就感覺到一股熱血衝到了臉上,同時心裏有股跑到他麵前阻止他的衝動,但又很清楚,他要說在聞肘花的味道,她也奈何不了他。


    而且,以他的厚臉皮,說不定他會直接承認,她又能怎麽辦?


    這時,許一轉過頭來,看著她讚歎的道:“真香!”


    她呯的一聲把門關死了。


    “下流!”


    “無恥!”


    “不要臉!”


    她一邊急急的往屋裏走去,一邊不住的啐罵,尤其那兩個字他是看著她說的,就差直接把“嫂子”兩個字掛到嘴邊了!


    隻是,她明明該和她表現一樣的生氣憤怒的,但這兩種情緒卻像是春天河裏的浮冰,下麵湧動的是她不想承認的開心……


    ……


    呂侗是過了午時才回到了城裏。


    進城之後,他並沒有直接回到外完,而是先悄悄去了一處隻有他們知道的秘密聚點,然後就派人通知趙園來見他。


    有了上午的經曆,他感覺現在放過趙園更能得到他的忠心。


    而且,通過和他爹的交談,他也意識到這次的失利並非全是壞事,而是讓他更看清楚了許一的危害,也就更堅定了除去他的決心。


    這次趙園的計劃整體上是很好的,之所以失敗,更多的是因為他們輕視了許一,現在呂菁為他找到了另外一塊上品田黃,趙園的失誤就可以暫時輕輕放過了,畢竟他的腦子還是很靈活的,以後還要用他。


    另外,這次是他疏忽大意了,但下次,他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過了兩柱香的時間,趙園一身是汗的來到了他的麵前,然後解釋道:“頭,因為是白天,屬下多繞了兩圈才過來的。”


    呂侗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趙園小心的問道:“頭,你那裏有沒有找到另外的上品田黃?”


    呂侗看了他一眼,從懷裏取出一塊拳頭大小、表麵有著珍珠光澤、內裏又有像是血脈一樣的紅色紋路、整體半透明的黃色石頭,正是上品的田黃。


    趙園頓時大鬆了一口氣,然後跪倒在地,後怕懊悔的道:“頭,幸好您找到了其它的上品田黃,否則,屬下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呂侗神色稍鬆,然後沉聲道:“你這次行事不密,不僅讓我陷入了被動,還差點葬送了我們所有人!”


    趙園忙頭也不敢抬的道:“屬下該死!”


    呂侗不滿的哼了一聲,然後放緩了語氣,道:“不過,念在你是為我做事,本心是好的,隻是太過粗心大意,我又另找到了關鍵的上品田黃,有了解決之道,這次就允許你將功補過,但下次……”


    趙園忙道:“屬下下次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不,不隻是這樣的錯誤,所有的錯誤,屬下一定提前想到,保證完成頭安排的任務!”


    他很清楚他們這一行的規矩,能夠有將功補過的機會,對他來說已經是萬幸了。


    呂侗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道:“你要記住今天說過的話!”


    趙園又趕緊道:“改正一定會謹記於心!”


    呂侗這才讓他起身,然後問道:“今天他那邊有沒有什麽動靜?”


    趙園自然知道他說的“他”是誰,聞言就趕緊回道:“屬下今天除了帶人搜查倉庫,也一直盯著他那邊的動靜——他下值之後,和往常一樣去食堂吃飯,然後回了住處。”


    “但是,屬下擔心打草驚蛇,都是遠遠的監視,並沒有靠近,以免被他發現。”


    其實,他一直將注意力放在找回丟失的田黃上麵,哪裏有心情和精力關注許一那邊的動靜?


    他這樣說隻是推測,但想來也八九不離十,即便事後出了問題,他也有說辭。


    不過有件事他是確定的,而且呂侗也一定會關心:“這個過程中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隻是中午時分,董銘帶著飯菜去找過他。”


    聽到這裏,呂侗果然眼睛一亮,馬上就問道:“見完之後呢?那小子有沒有做什麽?”


    趙園仔細回想了一遍,然後搖頭道:“董銘離開後,倒也沒見他有其它的動作。”


    他此時也想起來了董銘離開時心情好像不錯,但剛犯過一次“致命錯誤”,他擔心再犯錯,就忍住沒有說。


    呂侗卻已經激動起來,道:“你現在就派人去盯著他,不管他做什麽,都要及時通知我!”


    聽命行事的事趙園自然立即應道:“是。”


    當然,許一已經有了決定,他們注定白忙活了一下午。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呂侗也沒辦法繼續等下去了,隻能不甘的回去,在倉庫見了早就等著他的董銘。


    告罪後,將上品田黃遞過去後,他又偷偷塞過去一盒金葉子,然後小聲的道:“唉,這次出了很多意外,但好在沒有耽誤董兄的差事,如果二爺問起,還望董兄能幫著美言幾句……”


    董銘心中冷笑,如果呂侗不是在天快黑了才把東西送來,他還不會懷疑他故意拖到現在才把東西送來,白讓他等了那麽久,他對他的觀感會好才怪。


    不過,他還是把金葉子接了過來,然後淡淡的道:“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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