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來,王希化站在勾欄門口的大街上,隻見他的眼窩有些塌陷,昨日剛剛恢複的些許精元在這一夜盡數泄去,然而他此時雖說外表有些頹敗,但是精神尚佳,深陷的眼窩裏,一雙閃爍著光芒的眼睛四下張望,一同站在身邊的便是知府公子童永坤。


    “希化,你這是怎麽了,為何一夜出來還有這般神采?”同樣是在這裏待了一夜,童永坤的精神頭跟王希化比起來差了一些,他隻感覺自己腳下仿佛踩到棉花上一般輕飄飄的,走起路來也渾身無力,兩個大黑眼圈掛在眼睛周圍,無盡的倦意充斥著他的腦海。


    “哈哈,童公子昨晚看來是沒休息好吧,我昨晚上譙樓上三更鼓響之時便睡了過去,不瞞童公子所說,昨天白天我跟我爹吵架吵累了,導致精神頭差了點,昨晚上休息了一會兒現在還算可以了。”王希化微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你可真是的,沒事少跟王叔叔吵架,怎麽說你也是個小輩,他那麽大歲數了,還能有什麽事情是過不去的呢,男子漢大丈夫,當提三尺青峰,上刀山下火海蕩平凶險,繼往開來,怎可因細小瑣屑就縈繞於懷呢?”童永坤努力地挺了挺身子,總算是沒把這句話說得缺乏骨氣。


    “哎呀,童公子別取笑我了,蕩凶開來這種事還是交給你們這些腹內有錦繡乾坤之人去做吧,向我這種瀟灑慣了的人,都快把這勾欄當家了,哪裏還有多餘的心勁兒去繼往開來啊,哈哈。”


    “唉,說的也是,希化本就是逍遙之人,我們這些官宦人家的束縛自然是體會不到的,罷罷罷,就此別過吧,聽了一晚上的曲兒,我心裏的鬱結也過去了,身子也有些累了,我先回府上休息去了,你也早點回去,昨天出來的時候沒跟王叔叔說一聲,或許他老人家已經牽掛的不行了。”


    “好,童公子慢走。”王希化恭送童永坤離開,心裏不由得苦笑一番,昨天自己跟老爹都那麽說了,昨天夜裏肯定也是沒怎麽休息好,就等明年看看能不能收獲幾個弟弟妹妹了。


    看著童永坤遠去的背影,王希化心裏便開始琢磨起來昨天晚上和童永坤一起發生的一應故事。


    吹彈奏調絲絲入耳,童永坤起初是閉眼聆聽,頗懂音律的他總是能聽得出曲子和弦的正誤對錯,曲子悠揚,他隱約之間就要睡過去了,可是隨著一位琴師姑娘的慌張撥斷了琴弦,董永坤的眉頭便從這時候皺了起來,這一夜便在也沒舒緩開來,人要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這話應在他的身上是絲毫不假,當他起身準備去查看那位姑娘的手時,寬衣大袖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水灑了一身,王希化便問他要不要先回府上換身衣服再來,卻被童永坤堅定的拒絕了,隻見他走到弦斷之處,幫著琴師換好琴弦之後,繼續坐在那裏聽曲兒。


    然而王希化的心裏卻好似百爪撓心,入了勾欄的他總是圖謀一些聽曲兒對句之外的事情做,哪有那個閑心聽曲兒,然而童永坤就坐在這兒,自己也不好做其他事,隻好幹陪著,直到戌亥時分他才說有些累了,想要找個地方休息,王希化早就按捺不住的內心頓時狂喜起來,勾欄裏的下人引著兩人上樓去,童永坤心事重重地在樓梯上絆倒了數次,可是他都不讓人攙扶,隻說找一個作伴的可人兒即可,其他一概不要,王希化送罷童永坤後,便自己選了幾個也入了房中休息。


    憧憬了大半個晚上的事,突然降臨到自己眼前的時候,王希化突然有些泄了氣,眼前的嫵媚身形讓他提不起興致,這幾個並非長相不行,也不是聲音不夠嬌滴婉轉,然而他就是提不起興趣,小小的一床被子被他一個人就此霸占,任憑其他幾位姑娘怎麽挑弄都不肯敞開。


    千篇一律的花朵怎能比得上突如其來的一株火辣的石榴呢?他心裏早就想好了要去找誰了,今日起的算是比較早的,路麵上還沒多少人,不知不覺間肚子隱約有些餓了,他步履緩慢,朝著早市一步一步地踱去。


    往常來說春娘的攤位上一般沒什麽人吃飯,別看她長得一副嬌啼婉轉的容貌,但是一張嘴便是罵娘的絕篇,晉陽城裏少有人能與之對決,春娘脾氣大,不管是往來客商還是吃飯的客人,隻要是那個地方做的惹到她生氣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春娘總是會劈頭蓋臉的朝那人一通亂罵,這也是導致她的餛飩鮮美但無人品嚐的原因。


    然而今天早上卻有些奇怪,春娘的攤位上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的看上去器宇軒昂,滿腹經綸一般,渾身散發著一股王希化想有但沒有的氣質,另一個姑娘卻是不然,衣著打扮頗為粗糙,現下已經盛春,天氣還算是比較涼爽,那姑娘身上穿了一身淡黃色的粗布衣裳,臉上的兩腮處掛了些歲月風霜洗禮過的皴,看起來倒像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農家姑娘,但是行為舉止又充滿了匪氣,引得王希化有些好奇。


    王希化躡手躡腳地躲避春娘的目光,找了個能隨時看到春娘攤位的早茶鋪子就鑽了進去,一邊吃早茶一邊朝這邊看去,他怎麽也沒想明白,一個書生文人樣貌之人如何會跟這麽一個粗鄙不堪的女子坐在一起吃飯,兩人還有說有笑的不知聊些什麽,一文一匪,能聊什麽?


    然而接下來的場景讓王希化驚掉下巴,隻見那兩人吃完朝食過後起身付賬,春娘一掃之前的火爆脾氣,轉而愜意盈盈的對其笑了起來,來來回回的說了很多句,春娘還有意用她的手觸碰那個文人的衣服,看起來好似自己之前路過春娘攤位吃朝食的那一幕,然而自己在這人前頭,看到自己的姘頭聊騷別的男子心裏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忍著自己的衝動直到那兩人離開之後才衝至春娘的攤位上,無疑,這是王希化這麽多次以來做的最光明正大的一次,也正是因為這次見麵,市麵上逐漸的將兩人莫名其妙的關係傳了開來,消息將會在這幾天裏不脛而走,很快便傳的整個晉陽城人盡皆知。


    “那兩人是誰啊。”王希化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聲音低沉地說道。


    “還能有誰,來吃飯的客人唄。”春娘抬眼一看王希化,頓時心中便明白了什麽事,手裏忙活著其他事,便不再抬頭看他。


    “你這攤位還能有客人?這晉陽城誰不知道你春娘的脾氣,敢在你這裏吃朝食,怕是嫌自己命太長了。”王希化眼神冷冽,那兩人的背影已經隱沒在人群當中消失不見,然而他還是死死盯著那個方向,不曾動身。


    “老娘開的便是給客人吃朝食的攤子,你王希化管天管地,還他媽能管著別人來吃飯?這年頭,賺點錢容易嗎?你少在這兒跟我說風涼話,是不是看著老娘生意有了起色,你在這兒看不順眼啊,看不順眼就滾回自家去看,衝我發哪門子牢騷,趕緊滾蛋!”


    春娘絲毫不給他這個晉陽城官宦子弟之下“第一虎”麵子,若非是這般火辣的性子,他王希化也不會對春娘看對了眼,這些年的為非作歹看多了世間絕色,也嚐過百花從中,要麽哭哭啼啼,要麽就像勾欄那般百般順從,隨著自己的見多識廣,這些已經是無趣了,唯有似春娘這等烈性女子,還算是能勾起他內心的漣漪。


    春娘將手上的事情忙完,抬頭看了一眼王希化因為昨夜沒休息好所導致的兩個深陷眼窩,沒好氣的說道:“昨晚你是又去哪兒浪去了,搞得這幅德行,人不人鬼不鬼的,眼窩子上掛著倆大黑圈,好似跟多美似的。”


    “嘿嘿,哪有哪有,這不是昨夜難眠,對你的思念至深,所以今早上早早的就來找你了,還真別說,每當看到你出現在我眼前都會讓我眼前一亮,心裏的怨氣也會隨之一掃而光,春娘,你到底是有什麽魔力啊,為什麽能讓晉陽百姓對你畏之如虎,卻令我對你如此著迷呢?”聽到春娘訓斥自己,王希化急忙轉變了臉色,昨夜之所以在勾欄裏什麽都沒做,主要原因還是思量春娘。


    “哼,眼前一亮,老娘看你是褲襠一亮吧,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今天便秘拉不出來,哪回來找我不都是為了那種事兒,你就不能有點新花樣?勾欄裏多少比我好看的絕色美女,隨便挑出來哪一個不比我溫柔體貼?我就納悶了,你怎麽就單單的迷上我了呢,幸好我家那個夯貨是個隻知道讀書的呆瓜,要是換一個夫家早就把我打死了。”春娘先是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說著說著又妒忌勾欄女子的美貌,最後莞爾一笑,突然覺得自己也是一朵人間美豔花。


    “我看誰敢動你,他宋鶴鳴算是個什麽東西,不會賺錢,整天就知道冒酸水透腐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知道在集市上寫寫字,順便蹭蹭書攤上的書看,看那麽多書有什麽用?三次科考落第,要是換做是我,買塊豆腐撞死算了,再者說了,你現在是我的人,誰要是膽敢欺負你,那就是跟我王希化過不去,我非打的他連他親媽都不認識為止!”


    “唉,再怎麽說,宋鶴鳴也是我丈夫,他雖然賺錢的能力差了點,但肚子裏確實還是有幾斤幾兩墨水的,前兩天聽說謝家謝文淵回來一趟,路過他的字攤兒還跟他聊了幾句,謝文淵當眾說他腹內有錦繡才華,然而就是運氣不佳,鬼知道什麽事兒呐,莫非我春娘這輩子就這麽個福氣?攤不上個當官兒的丈夫了?”春娘突然神傷起來,不得不說,這麽個性情如火的烈女子突然傷感起來,眉宇間的柔情顯得格外出彩,這讓王希化的心裏頓時覺得仿佛化了一般。


    “呦呦呦,怎麽突然對你丈夫可憐起來了,這還是那個對自己夫家非打即罵的春娘嗎?怎麽感覺我這麽多餘啊。”再怎麽說春娘也是有夫之婦,當著王希化這麽個第三者說它夫家如何如何難免也會讓他的心裏醋意橫生,他滿臉堆笑地開玩笑,但是這話讓別人聽起來無論如何都好像是在嘲諷。


    “少他娘的說廢話,老娘自己的丈夫,可憐他幾句怎麽了,你要有本事就讓宋鶴鳴休了我,然後把我娶到你們王家做夫人,在這兒吹風,吹你個大頭鬼!”


    春娘的手指朝王希化的額頭輕輕一點,便開始收拾攤子,王希化頓時感覺春風驟起,一股強烈的暖意從自己的內心湧來,他暗下決心,勢必要將這個外人嘴裏的“母老虎”娶進家門,夫人自然是做不成的,做一房小妾平日裏尋歡也算是滿足了自己的貪念。


    沒多一會兒,春娘的攤位就被收拾的差不多了,王希化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遞了上去笑道:“春娘你看,這是啥?”


    春娘斜眼一看那個布包,想也不想的拿在手裏,墊了墊便笑道:“王大少今日好大的手筆啊,五十兩紋銀沉甸甸的,這是要把你這幅小身板變成排骨精啊。”


    “嘿嘿。”


    王希化憨笑,春娘大步朝前走去,自己的丈夫宋鶴鳴是一介儒生,賺錢的本事自然是欠缺了很多,說是平日裏在集市上靠著賣字畫為生,然而生意慘淡,經常一天都賺不了幾個銅板,王希化也曾多次在自己新開朝食攤子的時候來打擾過,都被自己嚴厲罵絕,後來自己的生意也被罵聲逐漸的衝淡了,家裏沒了生計來源,春娘隻好出此下策,和王希化私通來換取平日裏生活所需的銀兩,她自己也沒弄明白,自己這到底算是貼補家用還是算賣肉的,自己也靠著這點辦法維持了兩年之多。


    此刻,她正朝著晉陽城裏的幾處破屋走去,今日宋母會出門辦事,宋鶴鳴出門撿柴,幾個要飯的乞丐沿街行走,看到春娘來了都躲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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