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不算濃鬱,越往山下走霧氣越是淡薄,及至山下,早早冒芽的小草尖端上垂著即將落下的露珠,蒼州的春天來得總是比其他地方稍晚一些,李唐的身上已經出汗了,站在山腳下眼望四周,絲絲寒意從腳底往上升騰著,雖說修為到達天等之後寒暑不侵,不易得百病,但是他沒有刻意去抵擋這份寒意,任由其刺激著自己保持清醒。


    天下之大,李唐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往哪裏去,整個青蒼王朝算上京畿地區共有十二道,從左往右從北往南分別是地處西邊的蒼州、西域、西蜀三道,處於中間冀州、京畿、靖州、劍南四道,再就是遼東、遼西、青州、揚州、楚越五道。


    有大江大河自西而東貫穿青蒼,處於北端的黃河自蒼州發源,繞京畿,過冀州,途徑青州入海,處於南端的嘉陵江同樣以蒼州發源,流經西蜀,過靖州,進楚越,穿揚州和楚越交界而入海,其中靖州揚州楚越三地合稱兩江之地,大河繞京畿之地一圈,故而京畿之地以西永平城以東又稱河西,冀州又稱河東,遼東遼西兩地統稱兩遼。


    除了這天下十二道以外,下設三十六州郡七十二州府,後來隨著征伐後的地盤擴張,郡府平添到四十二座,州府也已經有八十餘座,在這之下,州郡設縣、鎮共計七百餘座,在這之下還有鄉、村等不計其數。


    此時的李唐腦海裏想著之前書本裏記錄的青蒼整體樣貌,忽然恍惚了起來,青蒼著實太過龐大了,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要去往那裏才好,靈犀鎮觸目可及,可是他不想過去,那裏有不少美好回憶不假,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向北而去便是晉陽城,那裏自己也隻認識謝文玉以及裴家青鳳裴行之,一個行動受限,另一個間接參與過楚家慘案的發生,也都不太想見。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的李唐,腳底下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探索,他遠遠望著靈犀鎮的城牆,刻意的躲避著他,及至日上三竿,他來到了靈犀鎮東的那條大河,河麵微風蕩漾,河邊還有沒完全化解的薄薄冰層,腦子裏一團亂麻的李唐蹲在河岸邊鞠了一捧水洗臉。


    河水清澈冷冽,讓他已經發熱的腦袋逐漸的冷卻下來,他抬頭看著眼前的這條一路向東而去的河水,心裏不由得想沿著河邊行走,然而卻一屁股坐在了枯草地上再也不起來了,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微風的洗禮,傾聽著河水流過所發出的泠泠聲響,心裏頓時空白無物,仿佛沒了煩惱,沒了想要去的地方,沒了周身的一切,他忍不住的盤腿叩齒三十六而鳴天鼓,感受著體內的元氣緩緩流淌,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覺得無比舒暢。


    就這樣不知道坐了多久,李唐感覺自己的肚子咕嚕嚕亂叫,旋即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時間已經來到晚上了,天上沒有多少雲朵,每一顆星辰都格外的閃亮,他站起身來準備從河裏抓幾條魚烤來吃,忽然聽到周圍不遠處有馬匹的嘶鳴聲,及至自己轉身之時卻發現有一柄鋼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唐大駭,連忙運轉周身元氣查看到底是什麽情況,自己剛剛參禪入定沒有察覺到周圍的危險,這才給賊人有了可乘之機。


    借著蒙蒙亮光,李唐看清了那持刀之人的模樣,一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野獸毛皮穿在身上的是一個年輕姑娘,隻是看上去飽經風霜,皮膚上有些皴,蒼州實行宵禁,想必能在這夜間出鎮持刀之人不是什麽善類,果然,沒多一會兒群馬出現,三十幾個馬匪模樣的人就此出現在李唐的眼前。


    “飛兒,讓你帶著弟兄們先行一步,去馬嶺村看看有什麽收貨,怎麽把弟兄們丟擲一旁,獨自來到河邊了,還劫持了這麽一個人,這人誰啊,認識?”坐在馬前為首的那人詢問那姑娘道,看起來應該是馬匪的頭領。


    “啟稟大當家的,我今天剛一下山就看到這個人了,我觀察了好久,這個人就坐在江邊一動不動,長得倒是英俊,老娘我悄悄靠近他,他也沒發現,就在剛剛我準備吃點幹糧的時候他卻突然站起來了,誰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我摘行囊發出的聲音這才察覺到我的行蹤,我這才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擔心他做出什麽膽大妄為之事!”說著,這個叫飛兒的馬匪手中的刀不由得朝李唐的脖子更是近了幾分。


    李唐佯裝害怕,往後撤了幾步,誰知那姑娘一把抓住李唐的後脖領子,旋即將他擋在自己的胸前,手上的鋼刀更是擦過他的鬢邊,好懸沒傷到耳朵,經過剛剛李唐的氣機外放,已然查明了這幾人的身手修為,除了為首的那名中年人身手有金丹修為,以及要挾自己的這姑娘是個剛入人等的洞虛修為以外,其餘幾人都是小雜毛,連一個入了人等境界的人都沒有,李唐心中暗笑,自己已經是天等具靈境了,剛好自己目前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且看看這群人究竟是如何安排自己吧,若是對方殺機一動,那李唐完全有實力將其反殺。


    “飛兒,咱們這次的行動,難不成你想帶著這麽一個來曆身世都不明確的陌生人前去不成?”


    “那不會的,這個人長得好看,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好看的恨不得挖下來好好保存起來,一時半會兒我還不想殺他,爹爹你們自己去吧,我準備把這個人押上咱們馬羅山,將他先看管起來,至於日後嘛,我也沒想好該怎麽辦,爹爹你們快去吧,就別管我了。”那個叫飛兒的姑娘緊急的催促著說道。


    “二當家的,你不會是看上這白麵小子了吧,也隻聽過押上山去做個壓寨夫人,倒是沒聽過押上山去做壓寨新郎的,二當家的可真是頭一人啊,哈哈。”有馬匪自覺看穿了飛兒的心思,忍不住的跟周圍的弟兄們戲謔道,三十幾名馬匪頓時大笑起來。


    就連那個飛兒叫爹爹的為首之人也跟著笑了幾聲,然後說道:“飛兒,莫不是你真相中了這個小子?這可真是咱們馬羅山天大的好事啊,兄弟們,今天咱們全力以赴,爭取把你們二當家的嫁妝給搜刮出來,到時候咱們馬羅山也能好好慶祝這一盛事,哈哈。”


    “好,大當家的發話了,小的們哪有不從的道理,今日弟兄們可得加把勁兒,每個人不整出十兩銀子不回來,大當家的,二當家的,瞧好兒吧,駕!”


    有按捺不住性子的馬匪率先一馬衝出,隨後也有其他馬匪緊接著跟上,唯有為首的那名馬匪頭領不為所動,他已經是個中年人了,雖說身為馬匪憑借的是一身血氣衝天,但是還是擋不住歲月帶給了他些許的沉著冷靜,馬羅山的山頭不大,今天帶出來了三十幾人,算上山寨裏留守的兄弟,攏共也就六七十人的家當,主要的營生還是靠著天下打這裏經過的鏢局打點,若是再有些空餘時間便去打家劫舍,沿途若是有沒打過招呼的鏢隊也會從中劫掠一道,宣揚一下馬羅山的威風。


    然而最近的馬羅山並不太平,自打靈犀鎮上楚家蒙難過後,靈犀鎮上原來的縣太爺張廣聚因失察之罪被罷免了,換來的新縣令一時間也摸不準脾氣,自己也曾幾次三番的派人前去交好,但換來的大多都是婉拒,這個縣令有趣,不像之前那些義正言辭之人嚴厲批駁,極力的聲討馬匪,反倒是給了馬羅山一線希望,然而給新任縣令送上的東西不要不說,還會好言好語的勸回。


    這就有些難辦了,不怕他收下東西,那就證明有些事可以商量,也不怕他破口大罵的不收東西,無非就是讓弟兄們好生小心就是了,這來個半推半就,欲說還休,任誰來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今日下山乃是年後的第一次打家劫舍,不知道會不會引來新任縣令的不悅,一切還尚未可知。


    “飛兒,此人別看著麵貌上佳,可是我看他背後的寶劍可不像是什麽凡品,你這要是拉他上山,他若是官府派來的探子,那咱們馬羅山可就大難臨頭了,不如這樣,趁著我還在這裏,你把他捆起來,咱們兩個人在這兒,諒他也不敢耍什麽花招,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可以,大當家的不必介懷,他若是官府的探子,我一刀宰了他便是,你盡可跟著弟兄們出去活動,山上還有三十幾位弟兄照看,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飛兒嘴上這麽說著,手腳卻是麻利的將李唐的雙手綁在胸前,她試著拔了幾下他背後的赤霄劍,卻發現紋絲不動,便以為這是一杆實心鐵器,遂不再管他。


    “嗯,一會兒上了山,你讓咱們的軍師給好好看看,咱們軍師雖然不擅長打鬥,但是腦子裏還是裝了些東西的,讓他好好調查一番,可別看走了眼,我先去給你置辦嫁妝,真是閨女大了,心裏也開始裝著男人了,哈哈。”


    “大當家的定是在跟我說笑,咱們山上那麽多老爺們兒,要是我還思量那種東西,山上的弟兄們不得笑話死我,爹,你快去吧,就算閨女我求你了。”


    “好好好,你們先忙著,我去去便回。”


    揮舞的馬鞭傳來一聲輕響,馬匪頭領旋即朝著剛剛眾人所走的方向趕去,這個叫飛兒的女子走在前麵,牽著李唐朝馬羅山走去。


    這裏屬於靈犀鎮的鎮東,想要去馬羅山需要穿過這條大河,河上有唯一的一座吊橋可供走去對岸,李唐探查著周邊的環境,假意委屈的說道:“姑娘放了我吧,我本是過路的學子,走到這裏有些累了,沒想到坐在那裏睡著了,待我睡醒之後發現已經天黑了,肚子餓的咕咕直叫,本想站起來從河裏抓條魚吃,不成想被姑娘逮了個正著,求你可憐可憐我,放了我吧。”


    “哪個被老娘抓了的人不都說自己是過路的?然而等上了山個個都嚇得尿褲子,沒有一個有點尿性的,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那種人,待會兒上了山,一切就都知道了。”


    飛兒沒有回頭,常年做馬匪的她知道有些人喜歡耍把戲,自己這一回頭不一定看到個什麽樣的人,說不準挺大的個男人正在抹眼淚,這讓她最是受不了的了,若是個姑娘家家的哭哭啼啼也就罷了,一個大男人,哭起來沒完,這算什麽。


    兩人過了橋,一條被馬匹經年累月踐踏出來的道路直通山上亮光之處,看著飛兒不太願意搭理自己的李唐還想著戲耍一番,然而一時之間沒想明白什麽好的說辭,當即說道:“姑娘,你到底是誰啊,這是要帶我往哪去啊,總不能讓我當個冤死鬼吧,臨死都不知道我在那兒,這也太憋屈了吧。”


    李唐沒有迎來想要的回答,隻是覺得手上的繩子更加緊了一番,原來是走在前麵的飛兒加快了腳步,想必是誠心想讓自己跟不上,在後麵受些苦,那就索性隨了她的願,李唐在後麵一步一停,換來的是飛兒更大力的拉拽,若是在白天的話,定然能看出飛兒的鼻翼上已經泛出了層層汗水,然而小姑娘不信邪,兩人玩起了拔河比賽。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飛兒終於將李唐拉上了山,她坐在山寨門口的木頭樁子上喘著粗氣,嘴裏破口大罵道:“你這麽個白麵書生,看起來也就百餘斤重,沒想到真要拉上來還挺費勁,你這個混蛋,跟我兩個玩兒呢是吧,一會兒進了寨子讓你看看什麽叫鞋麵滴水,真他媽的累死老娘了。”


    “姑娘,這是哪兒啊,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啊。”李唐繼續打著蔫兒,之前的言語已經讓他得知了眼前這個叫飛兒的姑娘不喜歡看到男人的弱不禁風,索性繼續裝個弱不禁風給她看看,也好讓事情變得有趣幾分,反正這個寨子裏也沒什麽能人,打又不是打不過。


    就當李唐準備演戲之際,飛兒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恭喜你這個該死的慫包,跟我來到馬羅山黑風寨,我是這裏的二當家,人稱‘飛天耗子’的薑飛兒,剛才你見到的首領便是我爹,我們黑風寨大當家的,薑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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