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的兵士望著城下的反賊有如野獸般衝來,射箭都有些發軟,可聽到反賊的口號,屠城三日,雞犬不留,卻隻能硬抗,遠方不停的有反賊向襄陽城挺進,衣衫襤褸,赤手空拳,卻也來奮力的向城牆上攀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城頭突然鼓聲大作,城門樓兵士林立,倒下了無數滾油,牆下地反賊躲避不及,被燙的慘叫連連。城頭兵士卻是燃著了火把丟下去,城牆下轉瞬變成火海。


    反賊暫時停止了進攻,紛紛後退,隻見到火海中的反賊渾身上下冒煙慘叫,奮力嘶叫,走了幾步,頹然倒地,漸漸被燒成焦炭。


    滾油沸沸,無論活的死地人被沾上,轉瞬都是濃煙滾滾。烈焰炎炎,一股黑煙蒸騰而上。直衝天空,遮掩烈日。


    征戰雙方都是沉寂了片刻,攻城地再猛,也是不能撲到火中去,對壘地雙方凝視著火焰中的魅影,傾聽著地獄中傳來地慘叫,眼中卻是沒有任何憐憫之意,因為他們都知道,下一個如此哀嚎的很可能是自己,在戰場。沒有任何憐憫可言。


    遠方平原開闊地旗幟招展,一人雙眉和胡子般粗壯,一張嘴奇大,看起來可以裂到後腦勺去,正遠遠的高台上坐著,饒有興趣的觀看著手下攻打襄陽城,嘴角帶著殘忍的笑。有幾個反賊上前低聲說著什麽,那人大喜,手一揮,反賊已經押著一群啼哭的婦孺翁婆向襄陽城的方向行去。


    一些婦孺見到前方的烈火,知道反賊地意圖,驚駭的後退閃避,卻被身後押著的反賊轉瞬用槍戮死。


    遠山上,穆羽恨恨的問,蕭守仁伏在山腰望著。眼中也是露出了無奈。


    “蕭大哥,這個朱粲簡直不是人,我們絕對不能聽之任之!”穆羽又道。


    蕭守仁還是不答,卻隻是望著身旁的楊義臣。


    “蕭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呀。”穆羽推了一把蕭守仁,氣憤道。


    蕭守仁終於說道:“聽太仆的,我已經說過,這次打仗,全聽太仆指揮。”


    穆羽望向了楊義臣,皺著眉頭道:“楊太仆,你來此一天,看到這些老幼婦孺赴死,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說實話,我對你是失望透頂!”


    楊義臣也不回頭。隻是望著前方。緊抿著雙唇,這時襄陽城下火焰漸漸熄滅。反賊驅趕著老幼婦孺到了城下,城頭上地守軍都是停止了放箭。畢竟在此守城的兵士也是周邊郡縣的子弟,這些婦孺無不例外的都是從周邊抓來,裏麵很可能有他們的親人。


    一個兵士突然放聲叫道:“娘,是你嗎……”


    城下一個老婦人顫抖個不停,“孩兒……”


    城上守兵突然發狂的向城門樓下衝過去,大呼道:“他們不能殺了我娘,你們快去開城門,讓我娘進來,啊……”


    淒厲的喊聲戛然而止,再沒有兵士的呼喊,再沒有撕心裂肺的思念,城門樓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亂軍心者,殺無赦!”


    誰都知道,方才地兵士已被鎮守襄陽城的竇軼郡守給斬了。


    老婦人大哭道:“我的兒呀……”


    她說完話後,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翻身去抓押著她的反賊,想要去咬。反賊驚詫,長矛卻是毫不猶豫戳過去,老婦人被一槍刺穿,軟軟的倒在地上,死的時候怒視反賊,並不閉眼。


    反賊隻是冷笑,冷聲道:“你們莫要反,這就是下場。”


    被反賊押著的百姓見到老婦反抗,本來都是蠢蠢欲動,見到老婦軟到,卻又都是安定下來。畢竟反賊的利刃絕非他們的血肉之軀能夠抵抗,有地時候,能活一刻算是一刻!


    城牆上城牆下一樣的冷酷無情,以生命為草芥,那個大嘴之人不知道何時,已經策馬到了城下,大笑道:“竇軼,你果真好手段。”


    城頭上現出一身穿甲胄之人,麵色紅潤,雙眉緊鎖,“朱粲,你食人肉,逼婦孺,攻打襄陽城,塗炭生靈,做此畜生不如的事情,難道不怕老天報應嗎?”


    朱粲放聲狂笑起來,“堂堂的襄陽郡守竟然和我說什麽報應之事,看來也是對我無可奈何,實在滑稽可笑。可老子就是天,不怕報應,我食人殺人,你又何嚐不是如此,方才你為了達到目的,不也是斬了忠心地兵士,大大地孝子?都是殺人,你和我有什麽區別?”


    竇軼臉色陰沉,冷冷道:“和你這畜生再說一句,都是汙了我的嘴巴。”


    朱粲卻是開懷大笑,甚為得意,“竇軼,你能殺了你手上地兵士,我看你還能殺多少百姓,你記得,你若是不開城,這些百姓不是死在我手,而是死在你的手上。”


    他一揮手,反賊押著更多的百姓到了城下,朱粲大喝道:“先入城者重賞,珠寶女人任取,攻城!竇軼,你不是自稱仁義,今日這些百姓是死是活,都是在你這仁義郡守的一念之間。”


    他話一說完,反賊再次蜂擁而上的攻城,隻是這次卻是夾雜著數百百姓在城下。


    竇軼麵露痛苦之意,見到反賊越爬越高,終於還是揮手道:“放箭!”。


    聲音裏麵滿是無奈和悲痛,從這也看得出來竇軼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其內心思想鬥爭之激烈可見一番。


    反賊官兵怎麽死他還能看下去,可見到這多無辜婦孺送死,他熱血上湧,隻想衝過去殺了樓羅王,穆羽這些年也是農家長大的,對於這種殘忍實在感同身受。


    一隻手按在穆羽的肩頭,很輕,可在穆羽心中卻是很重。穆羽望著蕭守仁的手,顫聲道:“蕭大哥……”


    “忍不住也要忍。”楊義臣終於說話,扭過頭來,長吸一口氣,“穆羽,如今朱粲早讓百姓深惡痛絕,跟著他的都是亡命之徒。竇軼素來自稱仁義,可這仗下來,殺戮百姓不少,隻怕也是人心盡失,這場仗打下來,若是逐了朱粲,對蕭將軍來說,正是樹立威望的大好時機。到時候蕭將軍取代竇軼,這些百姓當會響從,他們自然也就不會把你推出來造反了。”


    “你不要總和我說這些大道理,我聽不進。就為了這威望,難道就讓這些人無辜去送死嗎?”穆羽悶聲道:“如果是這樣的威望,我寧可不要。”


    楊義臣淡淡道:“你要不要,這些都是機會,隻是看誰能夠抓住。你現在不滿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去殺了朱粲,莫說你不行,就算蕭將軍都不見得可以。可就算孤身刺殺了朱粲又能如何,殺了個朱粲,還有李粲,周粲,殺一人不過救一人,奪天下才能救天下!”


    穆羽皺眉道:“可你手上還有士兵,還在按兵不動,於心何忍?”


    楊義臣沉聲道:“這些人是命,我們的兵士難道不是命?我現在是此次行軍主帥,當求一擊得手,將兵士的損傷減到最少,盲目出手,絕非楊義臣所為,蕭將軍若是不喜,大可讓別人帶軍,我絕不反對。”


    蕭守仁輕輕拍拍楊義臣的肩頭,“楊太仆,我信得著你,隻是希望早日殺了朱粲。”


    楊義臣覺得肩頭的分量,沉聲道:“放心吧!”


    清晨,陽光未升,天空有那麽一刻的黑暗。


    地上的大火卻還是熊熊燃燒,四處一堆堆快燃到了盡頭。


    朱粲還是沒有攻下襄陽城,他雖然攻城器械準備的不少,可襄陽城畢竟太過堅固,絕非他率眾匪能夠攻克,匪盜雖然貪財好利,可久攻不下,難免疲憊。除了幾個放哨的嘍外,都是呼呼大睡,隻等著第二日再行攻城。


    守軍亦是疲憊不堪,連日的征戰,眾人甲胄不敢離身,更多的都是拄著長槍蹲在牆角打盹。


    有幾個雖是盯著城下賊寇的動靜,可雙眼紅絲,顯是很久沒有睡過好覺。可保護城池百姓的責任落在他們的身上,端是不敢有一絲疲憊。


    這些兵士的親人或在襄陽城中,或在周圍縣鄉,這幾日被驅趕過來的百姓無數,有的已經死在城下,有的就算沒死,這刻也是在朱粲等人的屠戮下,多半生不如死。


    守城士兵有的雙目紅腫,卻是傷心偷哭的緣故。


    驀然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來,一些兵士霍然驚醒,或持槍或拿刀,隻是見到來到之人,都是放下了兵刃,低呼道:“竇大人。”


    竇軼亦是滿眼血絲,臉有黯然,見到有兵士要去招呼未醒的兵士,揮手止住,輕歎聲,“讓他們先睡一會吧,已經連續征戰這些日子,實在辛苦。”


    兵士肅手而立,不知郡守這時算是未睡還是才起,可無論如何,郡守和眾人同甘共苦,總讓兵士感動,幾日前斬兵士那一幕也就淡了。


    眾兵士都知道竇軼斬兵士也是迫不得已,兵士不見得開了城門。但是擾亂了軍心,說不準誰會去開城,到時候賊兵一擁而入,那真的一發不可收拾。有時候,殺人也是救人。竇軼和兵士同甘共苦,在襄陽頗有仁義之名,可這大禍臨頭之時,仁義卻是救不了命。竇軼雖是穿著甲胄,卻是一介文弱書生,他身邊站著另外的一個人,亦是身骨單薄,有些惶恐。


    “守城的兄弟們,我竇軼心中有愧呀。”竇軼說到這裏,兩行淚水流下來。


    眾兵士詫異。都是道:“竇大人何出此言,竇大人帶領我們固守襄陽,保家衛國,何來有愧之說。”


    竇軼長歎一聲,“老夫雖有兵在手,卻是並無領兵能力,恨不能親率你們驅逐盜賊。愧對信任我的地方父老。”


    旁邊身骨單薄之人勸道:“竇大人,既然救援書信已經送去了東都,沿途諸縣也有傳達,想必援軍不久就會來。朱粲再是暴戾,圍困一些時日也就去了。”


    眾兵士都道:“孔大人說的極是,竇大人莫要灰心,賊寇終究不能長久,有竇大人在,為襄陽百姓,我等當竭力抵抗。”


    竇軼轉悲為喜。向城頭兵士長揖道:“襄陽城若是守住,實乃眾位將士功勞,竇軼代襄陽百姓謝過。”


    眾兵士都是振奮了精神,竇軼上城門樓本來就想鼓舞眾人士氣,沒想到所有兵士都是深明大義,雖是臉色歡欣鼓舞,卻是暗自歎息。


    攜孔大人下了城門樓,並不著急回轉郡守府,見四下無人,低聲問道:“邵安賢弟。你說這襄陽城能否守住?”


    他在城門樓為了襄陽百姓,當著眾兵士的麵當然不能氣餒,可獨自對著孔大人,難免說出苦悶。


    孔邵安皺眉道:“大人,救援書信已經送了出去。我想越王殿下很快就會出兵吧。若是張將軍到來,朱粲如何抵得住?襄陽城糧草甚足。堅持幾個月都是不成問題,想必援兵定會到來吧。再說這裏距離義陽不遠,大人地弟弟是那裏的郡守,想必也能來援。如此想來,襄陽城守住,定然能夠解圍。”


    竇軼微皺眉頭,心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孔邵安說的都是寬心之言,卻都是廢話。自己和孔邵安都是書生,這時就看出無用之處。


    天下大亂,烽火四起,饒是張須陀有三頭六臂十條腿,又如何應付的過來?張須陀一直在河南山東剿匪,那裏匪盜如麻都是忙不過來,等到想起襄陽城來,估計城池早就被破。若是在以往,襄陽本是南北要道,大隋素來重視,和東都也近,快馬飛報,定有精兵來援。可眼下聖上還在遼東,那可是千裏迢迢,都不知道送信的能否活著到了那裏,至於沿途各郡,那多半是各自為政,都是守著自己地城池,如何會來援助。至於弟弟竇仲,竇軼想到就頭痛,心道弟弟向來貪生怕死,兄弟也不算和睦,更不會來救了。


    “聖上已經棄了天下的百姓。”竇軼突然長歎一聲,涕淚橫流。


    孔邵安卻是莫名其妙,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


    竇軼說的已是大逆不道,可如今襄陽城朝不保夕,那也沒有人來追究。


    二人默然之際,突然聞到城門樓一陣騷動,竇軼心頭狂震,低聲道:“莫非他們又來攻城?”


    賊兵號令不嚴,一般都是白日攻城,晚上休戰,似今日這早攻城倒也少見。一城兵快步下來,見到竇軼道:“竇大人……”


    “賊兵打來了嗎?”竇軼急聲問。


    城兵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好像是有援兵趕來了,賊營已經出現了騷動。”


    竇軼驚大於喜,算不出是哪路援兵趕到,登上城門看去,隻見到天邊亮青,地麵殘餘的火紅夾雜在一起,滿是淒涼。隻是淒涼之中,隱約有了騷亂,火光跳躍中,人影穿梭,卻絕非攻城的跡象。


    襄陽城被漢水環繞,兩麵環水不易攻打屯兵,一處麵山也是不好攻城,南麵卻是開闊的平原,正是敵兵重點攻打之地,這刻賊營紊亂,孔邵安也是看出點端倪。建議道:“竇大人,要不要出精兵一隊前去攻打。”


    “大人,我等願領兵出征。”守城的幾個校尉紛紛出列請戰,竇軼有些猶豫,沉吟道:“焉知不是賊寇的誘敵之計?這附近的郡縣。據我所知,沒有哪個有實力和樓羅王抗衡……”


    眾人都是沉默下來,知道竇軼說的也是不無道理,孔邵安突然一指遠方,驚喜道:“大人你看!”


    竇軼和眾兵將扭頭看過來,臉上突然現出喜意,隻因為他們見到遠處黃塵滾滾,蹄聲陣陣,黃塵化作黃龍,在黎明之前行跡在青天殘火之間。有如雲中飛騰一般。


    眾人都已經看地明白,一隊騎兵遽然從賊寇背後出現,足有近千之眾,隻是加力催馬,已經插入了敵軍的後營,反賊營中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麵,陡然炸裂開來。動蕩慌亂。


    “怎麽回事,是誰?”


    “這附近有誰有如此的實力?”


    “是援軍?”“援軍是哪個?”


    眾人紛紛問道,竇軼孔邵安也是茫然失措,不明所以,這不會是賊兵,賊兵怎麽會有如此之多的戰馬,這也不像是大隋官兵,大隋中哪有這般精猛之士?


    騎兵沒有旗幟,可動作一致生猛,直如所有地人馬被牽在一條線上。騎兵持盾挺矛衝擊入朱粲的大營。馬踏聯營,轉瞬已經破兩道防禦,已經離朱粲主營不遠。


    兵馬過處,旗幟倒下,反賊慘叫,騎兵巨刃劈開海浪般分開賊眾,無堅不摧!


    賊兵大營中,鼓聲大作,號角長鳴,兩隊賊兵身著紅色披風。蜂擁而出,左右翼散開,鮮血鋪滿營寨般,化作長蛇般去纏繞黃龍,城上觀看之人都是大驚。齊聲道:“援軍憂也。”


    紅蛇和黃龍已經糾結在一起!敵方衝來之前已經接到報告,北方漢水對岸發現了援軍。不停地驅趕賊寇,那裏因為有河割斷,布置的兵力不過是做做樣子,襄陽郡的援軍攻打那裏,顯然是準備找薄弱環節下手。


    他吃驚之下,不知道哪裏來的援軍。


    根據他的判斷,這附近郡縣兵力本來以襄陽最強,如今卻是困在襄陽城,別的郡縣不被攻打就是燒高香,又怎麽會有實力來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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