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放跟前玩著, 家裏也沒什麽事, 李曼青舒舒服服的窩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


    自從過年後電視裏就一直在說香港回歸的事,換了幾個台都要麽沒節目, 要麽隻放新聞, 她看了會兒覺著眼睛疲勞了,準備出門吹吹風, 讓眼睛歇會兒。


    上輩子不到四十歲,她的眼睛就被熬壞了,永遠忘不了那種看什麽都昏花不清, 像帶霧氣的玻璃的感覺。這一世, 她一定要好好愛惜自己的眼睛, 做一個到八十歲還能耳聰目明的老太太!


    把兩小隻提溜到院子裏,她去哪兒就把她們放哪兒, 正準備帶她們去幹媽家玩呢, 門口就有人喊“曼青在家嗎?”


    這是蔣玉蘭的聲音。


    李曼青趕緊把門開了,果然是她,正提著個竹籮筐,裏頭臥著幾隻細細長長的東西,散發出一陣沁人心脾的異香。


    李曼青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一口。


    “呀!真香啊!嫂子快進來。”她挽著蔣玉蘭的手進院子, 搬了個草墩來給她。那陣異香越來越濃了。


    蔣玉蘭也不坐,見她皺鼻子的模樣,笑得跺腳, “哎喲你可別吸了,就在這兒呢!”把籮筐往前推了推。


    李曼青低頭一看, 果然是那幾根細長的東西,準確來說應該是植物。


    名叫芋頭花。


    莖杆跟芋頭葉、荷葉差不多,粉紅粉紅的,又細又長,頂上開淺黃色半包的花,中間有黃黃的香噴噴的花蕊。她上輩子非常喜歡吃!


    可惜卻很難買到野生的,菜市場裏能見到的都是人工種植出來的,香味兒遠遠比不上野生的純粹和濃烈。


    而且,要說它香的濃烈吧,它又不是香水那種濃烈,而是特別特別香,一種清香,香到李曼青覺著她可以聞醉掉的感覺。


    她曾經想過,如果有一種香水能讓她心甘情願花錢買的話,那一定是芋頭花香味的。


    “怎麽樣,香吧?”蔣玉蘭得意的揚起籮筐來,讓香味更濃了。


    李曼青抱著她胳膊問:“嫂子哪兒來的芋頭花?”這幾天能開的應該還不多,一般春天才會比較多。


    “我娘家摘來的,他們在山腳下有片地,挨著河邊,早幾年前隨便埋了幾個老芋在裏頭,說是長了葉子可以割回來喂豬……後來發河水全給衝走了。誰知道這幾天突然又長出來,還開花了!開的還挺多,就給我們送了點兒來。”


    蔣玉蘭喝了口水,笑道:“我知道你喜歡吃這些稀奇古怪東西,就給你送幾朵來,也沒多餘的,別嫌少啊……”


    李曼青感激還來不及呢,趕緊道:“多謝嫂子惦記著,我確實就好這口呢,都多少年沒吃過了,今天沾嫂子的光可有口福啦!”


    蔣玉蘭高興極了,任是誰做了人情都想得幾句好聽話的。李曼青嘴甜會說話,為人又沉穩,她倒是慶幸交了這麽個朋友。


    李曼青還想留她多說會兒話,反正自己在家也沒事,但她說兒子快放學了,得回家做飯去。走之前問她會做不,別做不好會麻嘴的。


    所謂的麻嘴,就是芋頭花裏有什麽特殊的物質,估計就是跟異香有關的,處理不好的話入口特別麻,有時候麻到嘴唇、舌頭都不聽使喚,一點兒知覺都沒有,甚至連喉頭都會麻痹。


    所以一般人處理不來,幹脆就不吃。


    但李曼青不一樣,她上輩子沒少吃這東西,後來連附近小飯館的老板娘都找她幫著處理,因為她的技術有了小小的“名氣”。可以蒸茄子吃,蒸臭豆腐,蒸蛋羹,蒸火腿,蒸洋芋……吃法多著呢!


    其餘的家裏都有,隻茄子沒有,正好,她偏偏想吃蒸茄子的。


    送走蔣玉蘭,她把孩子交給老爺子看住,自己拿著錢包上街買茄子去,他們菜園子裏沒有,但菜市場應該有大棚裏種的。為了防止兩個小搗蛋鬼碰到芋頭花,她還專門給放廚房裏,把廚房門給關上。


    剛巧在菜街遇到大姑姐,也正買菜呢。


    “大姐你要買啥?別開火了,過來我們那邊吃吧,今天有好東西呢!”


    “啥好東西?”唐豐蓮穿了身駝色的羊毛大衣,配上大波浪的頭發,特別顯氣質。


    “芋頭花!玉蘭嫂子給的,平時還吃不到呢。”


    唐豐蓮果然心動:“哎喲,那有口福了,正好芳菲去學校了,她爺爺奶奶回老家看油菜去了,跟你姐夫兩個人還真不知道吃啥……”


    李曼青明白這種感覺,有孩子在,問她想吃啥就買啥,不用費力想什麽樣式,但自己做主的話就難了,菜市場的菜每天就那幾樣,看來看去也沒食欲。


    大姑姐說雙們愛吃魚,她又去買了條鯽魚,給她們煮鯽魚豆腐湯喝。要不是李曼青攔著,不知道她還要買多少別的。


    兩人滿載而歸,許多吃不上的都直接放廚房,天氣冷不容易壞。


    說好讓大姐夫也過來,劉蓮枝兩口子上同事家做客了,楊麗娜要上班,隻有哥哥和小輝在,李曼青也把他們叫過來,大家幫著七手八腳做飯,速度倒是挺快的。


    她跟大姑姐在廚房裏一個切,一個炒,配合的挺有默契。不妨突然聽見一把驚叫聲,李曼青嚇得鍋鏟一抖,趕緊三下五除二鏟盤子裏,往燒得正旺的鍋裏加兩瓢水,才有空出去看是怎麽回事。


    院裏,小輝正指著地上細細長長的東西叫“大蛇”,顯然是被嚇到了。


    李曼青正要安慰他說沒事,這是花花,突然發現不對來。她明明把芋頭花放在高處的啊,好好的在籮筐裏,怎麽會東一朵西一朵的散落在地。


    “小輝告訴姑姑,這些花花怎麽在地上啊。”


    小家夥搖搖腦袋,他是真不知道,他看見的時候就已經在地上了,但他表達不出來這麽複雜的情況,隻會搖頭。


    李曼青正想撿起來,突然就聽一把怯怯的小嗓音在背後響起:“媽媽,羊羊。”


    是大雙。


    平時挺開朗活潑的小丫頭,居然有點害怕的樣子,怯生生的看著她,仿佛知道自己做了壞事,理虧了。


    李曼青對她閨女還是了解的,一看這副模樣就知道,肯定是她搗的亂,在她屁股上打了兩下:“媽媽放著的東西誰讓你亂翻的,不許再亂拿了啊,不然要打手手,知道不知道?”


    她說這麽長串,小丫頭其實根本聽不懂,隻一個勁的叫“羊羊”。


    “哪裏有羊羊,咱們家的是狗狗,你最喜歡玩的大狗狗。”說過,鍋裏火還旺著呢,她也來不及跟孩子多說,趕緊進廚房炒菜了。


    “大雙叫什麽羊羊呢?”


    “哦,隔壁買了頭山羊來,說是養到清明節要殺呢,天天叫得厲害,小丫頭跟著學羊叫,可起勁了!”有時候想起來就指著隔壁叫“羊羊”,意思是要去跟她素未蒙麵的“朋友”見麵呢。


    老太太在家倒是會抱她去,李曼青可沒這閑工夫。


    過了一會兒,幾個素菜炒好了,李曼青開始準備燉茄子了。


    剛出來到院子裏,就見大雙還站在放芋頭花的籮筐前,委屈巴巴地叫“羊羊”。


    “好了,這兒不是你玩的,快去找哥哥和妹妹玩小火車好不好?媽媽做花花給你吃。”


    她用紗布包著手,撿起地上的芋頭花,小心的把外頭絲縷給剝了,這層筋筋是吃不成的。而且手不能直接觸碰,有的人會過敏,即使不過敏也會覺著手麻手癢。


    頂上黃色的花蕊更加不能碰,那可是“毒性”最大的地方。


    她沒注意到身後的大雙在撓手手。


    等都快剝完了,見地上有兩朵的花瓣被撕扯過的痕跡,花蕊也扯得東倒西歪,也不知是誰弄的,手肯定癢了吧。


    正想著,突然反應過來,這“搗蛋鬼”不正是她大閨女嗎?


    她趕緊回頭,見大雙果然在不停的撓手,抓耳撓腮,她趕緊叫大姑姐出來把孩子抱開,自己放下芋頭花,去水龍頭下用肥皂洗過兩遍手,才敢過去看孩子。


    大雙白白胖胖有小窩窩的手已經紅了大片,雖沒起包塊疹子,但看著就是不正常。


    脖子上被她抓過的地方也一樣紅了,跟原本雪白的皮膚比起來,顯得觸目驚心。她終於知道大雙剛才說的是皮膚“癢癢”,而不是隔壁的“羊羊”了。


    也不敢直接接觸大雙的皮膚,怕又加重紅腫,隻隔著衣服抱住她,問:“大雙還癢不癢?”


    “羊羊。”小丫頭委屈極了,媽媽都聽不懂她的話。


    她幾乎沒有過這種皺著眉頭扁著小嘴巴的模樣,委屈巴巴的,肯定是難過到一定程度才這樣的。


    李曼青心內著急,又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小丫頭聽不懂,隻會說癢,她肯定是覺著那細長的東西像大蛇,大蛇是她最喜歡的,所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拽起來玩……真是不知道說她什麽好了。


    就不能像人家小雙和小輝,膽子小小,乖乖的在旁看著,不上手摸肯定就不會被麻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怪她的時候,隻能先帶去醫院看看再說。


    她顧不上穿外套,讓大姑姐幫忙看著廚房,抱起孩子就往醫院去。


    一路上跑得快,吹了點涼風,又幫她小手手“困住”,等到醫院門口的時候,紅腫已經消退大半,隻有淡淡的粉紅印子了。


    李曼青終於鬆了口氣,一麵掛急診,一麵問她還癢不癢。小丫頭搖搖頭,看著醫院裏來來往往的“白大褂”們,一個勁的搖頭。


    也不知道是說“不癢了”,還是說“不想看醫生”。


    不過也管不了了,沒幾分鍾就輪到她們,她把孩子抱進去,將經過給說了,大夫居然“噗嗤”的笑出來。


    “沒事沒事,都不紅了,隻是記得以後別再讓她碰了,可能是對那東西過敏。以後要確診過敏源的話,再帶過來。”大夫又當閑話說了句:“也不一定就是過敏,那鬼東西就是這麽作怪。”


    大雙見可怕的“白大褂”笑了,趕緊躲到媽媽懷裏,不敢看他。這倒剛好把一截小臂和手腕露出來,大夫細細的看了兩眼,說沒事,已經消退下去了。


    李曼青撫著她的後背,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溫柔的問:“大雙告訴媽媽,還癢不癢?”


    小丫頭搖頭。


    李曼青也確實沒看見她再抓撓了,應該是真不癢了。


    大夫又看眼睛鼻子,見也沒鼻涕眼淚啥的,又再次說“沒事,以後注意點,不要吃不要碰。”


    李曼青自然說要不還是開點藥吧,大夫直接說是真的不用吃藥,待會兒不用到家呢,肯定就散完了。


    李曼青半信半疑,她從來沒過敏過,不知道這病是什麽規律,而且大夫都說了還不一定就是過敏呢。


    一路都在看孩子,見她是真早忘記剛才的抓耳撓腮了,見到路邊有賣東西的就指著要。李曼青誇她:“咱們家大雙可真乖,真勇敢!一點兒也不哭,連哼都不哼一聲,以後也要一直這麽勇敢,知道嗎?”


    大雙笑嘻嘻,就是要東西。


    “喏,今天大雙最勇敢,不哭不鬧,媽媽買個氣球獎勵你吧!”給她拿了最喜歡的大蛇形狀的,又給小雙拿一個小貓咪的,給小輝拿一個籃球形狀的。


    等到家,果然連手上都不紅了,消退得一幹二淨。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老爺子自責不已,其實那籮筐是他拿下來的,當時要在下麵找東西,籮筐拿下來就放地上了。誰知道剛好有人來找他有事,他就先出去了,沒想起來再放回去。


    等回來的時候才聽豐蓮說大雙被“麻”到了。


    “乖乖怎麽樣?都怪爺爺,忘了把東西放回去。”又問醫生怎麽說。


    “沒事,就當給她鍛煉鍛煉抵抗力。”


    唐豐蓮也摸著大雙小臉頰說:“怎麽咱們大雙就是手這麽閑,怕是見坨臭狗屎都得翻個個兒看看的吧?”


    所有人哈哈大笑,她爸媽小時候都不調皮,怎麽到她就皮得不行。


    還真讓她說對了,大雙的好奇心不是一個“強”字可以解釋和概括的。家裏大大小小十幾間屋子,每一個角落幾乎被她翻遍了,有一次在堂屋裏翻電線,被李曼青狠狠的打了一頓,小手和屁股都打紅了。


    有一次把裝香油的壺弄翻了,半瓶香油“咕嚕咕嚕”流了一地,李曼青又把她揍了一頓。


    這次不用揍她了,因為她已經付出代價了。再見到那堆“蛇蛇”知道避開,忍住好奇心不去碰它們了。


    “怎麽,這芋頭花還吃不吃?”所有菜唐豐蓮都做好了,隻等這一樣。她心裏倒是非常想吃的,但侄女剛被“麻”了一回,自己就忙著要吃好像不厚道。


    “吃!不吃今早都白忙活了。”本來就是叫他們來嚐鮮的。


    李曼青讓大姑姐幫她看著孩子,自己繼續用紗布包著手,把剩下的給摘了,再將不要的花蕊和筋筋皮皮啥的全扔垃圾桶,又把垃圾袋緊緊的打了兩個結。


    既然要燉茄子,那就先化滿滿兩大勺豬油在鍋裏,不用蔥薑蒜,直接油熱了炒茄子和芋頭花,幾秒鍾後炒到茄子變色但還沒熟,立馬盛出來,放搪瓷盆裏燉起來。


    說是燉,其實也就是隔著水加熱,相當於蒸。


    半個小時後,濃鬱的香味兒開始彌散開來。老太太剛進門就聞見,還奇怪是什麽味兒呢。


    一聽說是芋頭花,也驚喜不已:“呀,曼青還會做這個啊,豐年他們小時候我做過幾次,每次都把他們麻得吃不下飯。”


    唐豐蓮配合的說起小時候的事來,說自己雖大了幾歲但也沒少被她媽“毒害”。


    李曼青胸有成竹:“沒事,我今天做的不麻,媽大姐你們就等著嚐嚐吧!”


    所有人摩拳擦掌,剛把碗筷擺上桌,唐豐年帶著幾箱水果回來了。


    原來是他搞定鋼材這塊大頭,心情暢快不少。出了煤礦就上拖拉機,回到縣城的時候還一點不到。


    下了拖拉機就是菜街,旁邊有賣水果的,見到綠油油圓溜溜的檸檬,他不由的想起去年吃的檸檬雞。


    她媳婦兒做這些稀奇古怪得東西倒是挺好吃,他也不問價格,讓賣水果的給他抬了一箱,又給買了幾斤橙子香蕉,是兩個閨女愛吃的。


    小雙見到黃橙橙的橙子,立馬氣球也不玩了,過去抱著爸爸大腿要吃的。


    唐豐年心頭大石落地,又見閨女這麽親他,真是說不出的暢快,洗了手立馬剝兩個給她們吃。


    李曼青見他眉宇間已經沒了昨夜的那股鬱結,知道應該是好消息,心情也跟著舒暢。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家常,真是好不熱鬧。


    桌上的菜都很受歡迎,尤其是那盆芋頭花燉茄子,軟軟糯糯入口即化,香味濃鬱還一點兒也不麻嘴,簡直成了香餑餑,沒多大會兒就見底了。


    大雙嘴饞,也偷偷跟著吃了幾筷,好吃得她眼睛都眯成小月牙了。等她媽媽發現她又吃了醫生說不能吃的東西時,都已經進肚子了。


    作為一個曾經不易發火的人,李曼青覺著當媽真是種考驗。


    等大家都走了,她才有機會問男人,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如果是平時她也不會有這麽急切,好像一秒鍾都等不了,但這次的可是大事,能成的話賺的都是以萬為單位的。


    她不激動不行啊。


    “鋼材已經妥了,下午再去看看水泥沙石,晚上不用等我,估計還得在外麵吃。”


    隻要事情能成,就是他天天在外麵吃李曼青也沒二話。


    接下來的事倒也順利,消停了幾天,他又連續早出晚歸幾天,終於在二月的某一天,他高興的抱著孩子說“拿下來了”。


    拿下來了!


    李曼青也跟著大大的驚喜了一把。


    親朋好友們都聽說了,政府要以經濟最發達的大漁鄉為試點,先在大漁鄉建一所能容納一千人的學校出來,如果成效可喜的話就推廣開去。而這項工作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要交給唐豐年來做,所有人都跟著開心。


    說是要擺酒慶祝啥的,唐豐年不同意,現在縣裏的招標情況還沒放下來,讓都低調點。


    唐家人心情激動的等待著,又過了幾天,林老板接到通知,他中標了……相當於也就是間接的唐豐年中了。


    林老板投標投的是四十三萬,拿到唐豐年手裏是三十九萬多,接近四十萬。看著人家就從手裏過一道,兩個月的工夫就掙了三萬多,唐豐年心動不已。


    如果,哪一天,他也能這樣,就好了。


    不過,跟他們比起來,他還是更喜歡踏踏實實苦幹掙錢,因為安心。


    為了避免麻煩,他暫時先掛靠在林老板的建築公司下麵,但運轉資本人力機器啥的,公司裏一概不管。


    機器他已經說好了,就租以前那大包工的用,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租過來還能掙點保養費用。而且,以前跟他屁股後麵撿漏的唐豐年,這次居然敢直接跟他搶生意,他心頭正惱著呢。


    唐豐年請他去了幾次舞廳,又給他找了幾個女人,還低聲下氣說租機器的事,也算給足了他麵子,所以也還算沒把這層關係給壞了。


    至於人力方麵,唐豐年倒是不愁。一聽說建築工地招工,多少青壯年蜂擁而來,能不離家門就打到工掙上錢,誰還會願意去外省?


    他挑著老實又能幹的,家裏有老有小的那種,招了五六十個。


    現在經濟困難,必須把開支控製在最小範圍,會計啥的肯定請不起。剛好大舅哥是最信任得過的,又讀過高中,賬目全權交給他管,兩口子都放心。李曼青時不時也會抽空幫著看看,倒是不會出紕漏。


    劉家老兩口繼續幹回老本行——種菜,大姐夫倒是沒以前那麽忙了,唐豐年把他叫去公司,往返於縣城、大漁、雲喜鋼材廠間裝卸材料。劉建國為人老實,做事又認真踏實,說多少就是多少,一兩都不會少,把材料交給他看管,大家都放心。


    而跟著唐豐年一起去深市的幾個男人,自然也死心塌地繼續跟他混了。唐豐年把他們全部提拔成小工頭,每人手下管八.九個工人,手把手把他們帶出來,以後就是出去自個兒幹,也是能獨當一麵的小包工了。


    倒是李曼青提了一下,要不把杜峰也叫來,沒有寧願找外人也不找親外甥的道理啊。要是以前她肯定第一個投反對票,但現在的杜峰不一樣了,開始懂事有擔當,別說不闖禍了,還要阻攔著他爹他媽別闖禍!


    就這樣勞心勞力的好孩子,李曼青肯定希望他越來越好。


    見唐豐年有點猶豫,她就勸道:“你也看見了,他現在真的懂事很多,如果還怕他惹麻煩的話,咱們就跟他把醜話說在前麵,我相信他一定會好好衡量的……”


    “不是,諒他也翻不出浪花來……昨天媽又跟我說二姐的事了。”


    李曼青了然,原來是這茬。


    老太太見大閨女一家紅紅火火,兩口子都有工作了,隻有二閨女還在家裏種地,就冷一句熱一句的勸兒子,讓把他二姐和二姐夫也招來,在工地上打個零工啥的,也比在家種地強。


    唐豐年堅決不同意。


    不說工地上鋼筋水泥全是錢,他信不過兩口子為人,就是那滿地的釘子磚頭,他還怕他們出個好歹呢。別活幹不了什麽,又闖下禍來。


    但老太太總念叨他們兩口子日子如何難過了,他們老兩口帶大幾姊妹不容易了,現在兒子怎麽說也算個小老板,不能不顧姐姐……把唐豐年念得心頭火起。


    李曼青明白他的意思,杜海濤是堅決不要的,母子倆裏隻能來一個,不然怕唐豐菊會攛掇著兒子搞出幺蛾子。


    “那就讓小峰來吧,礦下環境太艱苦了,而且又危險。”這話讓唐豐年頗有觸動,他那年不就是險些……既然有條件了,那就別再讓孩子吃他吃過的苦了。


    當天晚上,他就讓人帶信去杜峰礦上,讓他哪天抽空來鄉裏一趟,有事跟他說。


    礦上所有工友都知道杜峰有個當大包工頭的舅舅,早就勸他去工地上了,掙的不少還安全。但小夥子知道眉高眼低,舅舅沒主動說,可能就是不樂意,所以自己也從來沒提過一個字。


    現在收到口信,倒是忐忑起來,不知道是有什麽事找他。


    “臭小子愁眉苦臉幹什麽,你舅舅肯定是有好事找你呢!去了記得跟他說要去工地的話啊,順便把咱們哥幾個也拉進去,咱們有福同享啊。”


    杜峰哪裏敢包攬,隻說:“幾個哥哥真會開玩笑,我啥都不會怎麽好意思去工地,他們招的全都是有工作經驗的……”其實沒有可以學啊。


    幾個工友罵他耍滑頭,笑罵幾句就揭過去了。


    結果,見到舅舅,他第一句話就是:“要不要來我工地上?”


    他簡直難以置信,生怕是自個兒聽錯了。能從黑漆漆陰森森的井裏上到地麵,他哪有不樂意的?


    “你來的話,先把礦上給辭了,哪天都能過來。但咱們醜話說前頭,來了就要守規矩,你年紀小,多做事少說話,跟著哥哥叔叔們多學學,技多不壓身。”以後說不定就是條出路呢。


    唐豐年比誰都明白,挖煤不可能挖一輩子。


    頂多七八年,這飯碗就到頭了。而且還是要身體別出問題,不然這七八年掙的還不夠看病呢。


    杜峰心頭狂喜,滿口答應,“好,我今天回去就辭!”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來。


    唐豐年點點頭,要他那就不可能要二姐兩口子了。


    工人們全都是縣城周邊的,唐家隻有中午包一頓夥食,其他兩頓都是自行解決,晚上就各回各家。但杜家離大漁鄉還挺遠,杜峰回去不方便,唐豐年問過媳婦兒沒意見,就讓他每天跟著自己回唐家住。


    反正家裏空屋子多的是。


    他倒是勤快,隻要見到外公外婆要做什麽,第一個就跑上去幫忙,堅決不讓他們幹重活。老兩口越來越喜歡他,逢人便誇他們外孫能幹,聰明,孝順。


    等工地上的活計開始步上正軌,李曼青也輕鬆下來,每天帶帶孩子,偶爾看看鋪子,時不時還出門玩一趟,日子倒是輕鬆。


    不過,隨著工期的推進,第一次發工資沒問題,第二次也還行,第三次就開始捉襟見肘了,到第四個月,發完工人工資後,賬上就隻有幾百塊現金了。


    而原本計劃的五層教學樓,已經基本完工了,隻要再接通水電,清理完建築垃圾,就可以等著驗收了。


    而要做這些善後工作,就得繼續開工資。


    大姐夫和李誌青知道唐豐年難處,又把剛領的工資給退回來,說是家裏不急用錢,等先把工交了接到款項再說。杜峰知道了也不肯要工錢,說他吃住全在舅舅家,也花不到什麽錢。


    就是李建華和孟家幾兄弟,也都多多少少退了一部分回來。


    李曼青鋪子上收入比較穩定,左邊才進自己口袋,右邊立馬也全拿來給他發工資了。本來計劃要在年中把店鋪盤下來的,現在也暫時不考慮了。


    沒錢盤,那就繼續租吧。她又抽空去縣城轉了幾天,尋思著再開一家分店,因為二小後門那家生意實在太好了,老太太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許多都是從縣城四麵八方湧來的老顧客,有時候為了等著買麵包,光排隊就得排十多分鍾,有時候要上班趕不及了,隻能失望而歸。


    許多客人就勸李曼青再在別的地兒開一家,能夠把客源分散一下不用等那麽久。尤其是街天,下頭鄉鎮的也進城,那人才叫多,她周圍兩三家鋪子跟前都站滿了人。


    其實大家見她麵包生意好,縣裏也有人蠢蠢欲動,跟風開了兩家,但味道始終比不上雙胞胎,再加價格也比她貴,生意也是半死不活。


    隻有雙胞胎麵包房,一年多了,味道不變,樣式越來越多,分量不變,價格也才漲了兩毛錢,宣城縣的老百姓提起吃麵包,第一反應和首選都是雙胞胎。


    既然要打算做大,李曼青覺著,開分店就勢在必行。


    店鋪選址她找過好幾個,蔡雄波兩口子的意思是,盡量往中高端上定位,不如去縣城百貨商場裏租個鋪麵,價格也能提得上去。


    但她去看過幾次,空置的商鋪不多,能空下來的都是不太好的位置,要麽靠近洗手間,要麽靠近樓梯間的,人流量甚至還不如在廣場上擺攤呢。


    走中高端路線她也想過,但目前在宣城縣這樣的內陸縣城,還是不大行得通。


    隻能先把牌子做出去,等以後條件好了再考慮專門開個高端禮品店之類的。


    其他人流量大的地方,隻有學校和工廠了。學校已經占據二小那樣絕佳的地段,她想把第一家分店開在工廠附近。


    那幾個廠她都去看過,順著東大河往西邊走,一條寬闊的大馬路過去,幾個岔路分過去就是工廠,每天人流量上萬,她特別心動。


    問題那附近全是荒地,隻有一座小民房孤零零的立在大馬路中央,是真真正正的中央,為了這家“釘子戶”專門把大馬路一劈為二的那種。


    她也去接觸過,那戶人家還真是對得起“釘子”兩個字。


    聽說要租他家一間一樓的屋子開鋪子,一來就說這個不許那個不讓,譬如不許見明火,不能用大量的電。李曼青說自己用烤箱的肯定會大量用電,他們又說要用電用水必須自己接水管和電線,不能從他家分。還有不能留宿在他家,每天最早七點,最晚六點得離開鋪子,不能“逗留”在他們家裏。


    李曼青耐著性子聽他們框框條條說完,終於說到租金了。


    不,他們家不要租金,他們要分成!每個月分淨利潤兩成。


    李曼青氣得心內冷笑,就這麽一間這也不許那也不能的破屋子,每個月分她將近一千塊錢,當她是傻子嗎?


    當場就氣得出門了。


    出門後心口仍氣得不行,工地上工資快發不出來了,她得趕緊幫著”開源”才行,這分店勢在必行。


    於是又順著大馬路往裏,還真讓她給遇到了兩排民房,不過不是在大馬路邊上,而是隔了兩百來米,開店的話隻能開點小賣部賣紙賣牙膏。


    李曼青卻覺著不錯,兩百來米不算太遠,她相信隻要知道是雙胞胎麵包,年輕人還是會來買的。而且隔得遠有遠的好處,萬一遇到上下班高峰,排隊買麵包的人太多,隊伍排多長都沒關係,因為周圍空曠,不會影響到交通。


    現在二小門口有個問題,就是左右兩家上戶對客人排隊擋了他們家生意很有意見。但路就那麽窄,上下課學生就是那麽多,她也沒辦法,隻能不住的賠禮道歉。


    如果能有個空曠的地方,她才不管這些呢!


    而且,到時候排隊排的人越多,越有說服力啊,隻會招來更多的生意,沒見人家後世還專門有“托”這個詞呢!


    當晚跟唐豐年商量過,第二天忙完工地上的事,他早早的回來陪她去看過,也覺著不錯。但他實在太忙,工地上脫不開身,李曼青隻能叫上大姑姐陪她去,拗了半天的價格,終於把鋪麵租下來。


    當然,租金是跟大姑姐借的,唐家現在真是捉襟見肘了。這兩個月除了孩子,誰也沒買過一件新衣服,唐豐年的襪子底兒沒了都還在繼續穿。


    劉家現在不缺錢,貸款早賠清了,芳菲又能幹,已經在律師事務所見習,生活費能夠自理了。所以也不急著用錢,說讓他們啥時候轉開啥時候再還都沒關係。


    原先的烤箱隻夠烤那邊店裏的,這邊勢必要再買一台新烤箱,而且還得是大的。


    在想好要租鋪子的晚上,李曼青就回娘家去了一趟。


    *******


    聽說閨女要借錢,老兩口都直接毫不猶豫的問她要多少。


    “爸媽你們有多少?”


    劉蓮枝免不了又要裝窮叫苦老生常談,直到——“多了也沒有,隻有五千多塊,我自己的工資,外加你哥工錢還貸剩下的。”


    見閨女不說話,怕她嫌少,她又道:“你上次給我們的每人一千也還沒花呢,加上平時零零碎碎給的,也能再湊三千。”


    李曼青大喜,八千塊足夠了。雖然烤箱是漲價了,但到八千也夠了。外加石秋菊認識以前賣廚具的老板,她親自帶去的,隻買作七千八百多。


    她之所以敢到處借錢,欠這麽多的債,是覺著麵包房每天都能有固定收益,肯定虧不了,一旦唐豐年的工程款結下來,他們手頭立馬就能寬鬆起來。就算他工程款一時半會兒結不下來,慢慢的靠兩家麵包房,總能賠開的。


    烤箱到位,即使手裏沒錢,李曼青還是陸陸續續開始裝修起來,麵包房頭天的收入晚上就拿來裝修新店,手裏餘錢連續半個月沒超過十塊。


    但好在老人身體好,不用進醫院,兩個孩子也爭氣,連感冒咳嗽都沒有過,頂多就是見到玩具會要一下,其他時候吃的穿的能維持住就行。


    兩口子都長長的舒了口氣,這輩子能有大雙小雙這樣的孩子,真是他們的福分,和幸運。


    到九月,滿四周歲的小輝開始上幼兒園了,每天一大早的還在被窩裏就被爸媽挖起來,送到學校裏也不知道學了什麽,性格倒是越來越開朗。中午和下午都是爺爺去接,到家把書包一扔就跑姑姑家去。


    找妹妹,給妹妹們看他做的手工,有時候是一隻紙疊的小兔子,有時候是手工冊上剪下來的斑馬和老虎,兩個妹妹可喜歡了!


    三小隻抱著他那兩本畫滿圖畫的小書書,可以從五點多玩到睡覺。


    老太太看她們那麽喜歡哥哥的書,就道:“要不明年就把她們送幼兒園去吧,省得在家沒人帶。”老頭子雖說沒事,但他是個呆子啊!


    整天隻會看電視聽新聞,孩子尿濕褲子都不知道。


    李曼青不想她們那麽小就跟自己分開,明年才三歲不到一個月呢,這個時期正是性格養成的重要階段,她不想讓她們跟著外人學。


    老太太看看她依舊平坦的肚子,欲言又止。


    當晚,李曼青就故意問男人:“媽催咱們生兒子呢,這可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那就生唄!”男人嘴上說生,上下眼皮卻不爭氣的開始打架,而且越來越有難舍難分的趨勢。


    就在他迷迷糊糊時,突然聽見小妻子說:“明天我們去趟民政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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