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水野晴的出場太過高調,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不確定該如何對待她,因而一整天, 除了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外, 沒有任何人敢接近她。


    而後兩人, 與其說是接近了水野晴, 倒不如說, 是水野晴主動接近了他們。


    但即便無人敢上去結交, 所有人卻都在偷偷的打量她, 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因為有她的震懾,原本還在針對江佐和子和池田晟的欺淩行為, 也暫時停止了。


    見江佐和子一身太過狼狽,總不能就這樣回教室去上課, 她便去老師辦公室借了鑰匙, 前往遊泳社, 借用他們的洗浴室,讓江佐和子清洗一下。


    她原來的校服顯然已經不能穿了,但今天有體育課,江佐和子帶來了運動服,還沒有被人破壞。


    池田晟去教室將她的書包拿了過來, 宋簡將裝著運動服的書包送進浴室後,便和池田晟兩人一起, 坐在洗浴室外的社團活動室裏等她。


    左右無事,宋簡掏出了剛才去老師辦公室借洗浴室鑰匙時, 找負責縫紉社的顧問老師借來的針線和碎布,開始繡起了東西。


    池田晟問道:“你在繡什麽?”


    “護身符。”


    “關於武運昌隆的禦守嗎?”池田晟頓了頓,對於她這樣臨時向神明祈求的行為, 感到有些不安道:“關於比武,你……把握大嗎?”


    宋簡抬起頭來,看著他無奈的笑了笑,“這個嘛,大概就是……薛定諤的五五開吧。”


    “什麽意思?”


    “就是,要麽輸,要麽贏。”


    “……這不是完全沒有把握的意思嗎???”


    宋簡為難的笑了:“在結果出來之前,我的確算不出概率。”


    聽她的語氣如此輕鬆,池田晟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盯著她,不明白她到底清不清楚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你知道古河川一的水平嗎?”


    “我知道。”宋簡看過他的人設資料,對此很清楚:“劍道第一人。”


    “那,你呢?”


    “……你想聽實話?”


    自己明明那麽擔心她,她卻拐彎抹角的像是在逗弄自己一樣,池田晟頓時有些急躁道:“不然呢?”


    “我也不知道。”宋簡感覺自己說完實話,他一定會更加擔心,因而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訕笑:“我從小都在家裏訓練,基本上沒和任何人交過手。”


    池田晟:“……”


    聽見這話,他看起來快要窒息了。


    “那你還——!挑戰他!?”


    “冷靜一點,晟君。”宋簡連忙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緊了緊力氣,安慰道:“我們比三場,三局兩勝呢。刀術不行沒關係,箭術和馬術我有信心哦。”


    他擔憂道:“真的?”


    “……你想聽實話嗎?”


    “水野晴!”


    宋簡也自知理虧,不由得討饒道:“可是我真的沒跟別人比過嘛……”


    其實她和某個人比過的,隻是從來沒贏過。


    但這話……還是不要告訴池田晟了。


    按理來說,古河川一年紀輕輕,便能在劍術上獲得如此成就,必然是他既有天賦,又極其努力。而一個人若是一天八個小時練習劍術,就不大可能再有太多時間去練習弓箭和馬術。


    根據那個“隻要練習一萬個小時就能成為大師”的理論,經曆過不少世界的宋簡,至少比古河川一多了好幾個一萬個小時。


    再說了,古河川一的人設資料上隻寫了劍術出眾,又沒寫弓箭和馬術怎麽樣。也就是說,他出身武家,弓箭和馬術應當也不會太差,但並沒有強到如劍術那般突出到可以作為特點之一記錄下來。


    而宋簡呢?


    她為數不多的幾個古代任務裏,有一個世界,她曾經是大將軍的妹妹。


    就是那個,她最後嫁給了皇帝,然後她哥和她丈夫相愛相殺的世界。


    她哥主角攻,她丈夫主角受。


    她……講真的,隻要擺正心態,過的還可以,因為她哥和她丈夫都覺得很對不起她,所以她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隻是他們那歉疚的讓著她,把她當傻子一樣蒙的態度,多少還是有點讓人不爽。


    好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當時那位哥哥,弓馬冠絕天下,號稱戰神。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主角攻!


    眾所周知,在大多數情況下,一個世界裏,主角攻絕對是逼格最高的,並且主角光芒盛大。


    因此,她這位兄長,什麽連珠箭,多重箭,七星箭,隨手拈來。張弓射雁,百步穿楊,百發百中,要多誇張就有多誇張。


    而這個世界裏,並不是上個世界的那種np設定,真正的主角,隻有井伊政和池田晟兩個人。


    從分位上來說,古河川一也隻能算是重要男配。


    一個重要男配的箭術,又是在人設資料中毫無特別體現的水平,就算在普通人之中算是優秀,也不可能比得過一個主角攻那濃墨重彩渲染過的天下無雙的箭術。


    這是等級壓製。


    雖說宋簡的箭術肯定也不如那位兄長,不過好歹從小一起長大的時候,她為了刷他的好感度,為了能跟他有共同話題,曾經花過死力氣去練習。


    雖說好不容易能七箭連發全中靶心後,她滿心歡喜的在他麵前展示,原以為能讓他刮目相看,結果被他一臉嫌棄的嘲笑了。


    見她滿臉的不服氣,他拿過她的弓,一箭接著一箭,其間幾乎毫無停頓,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根本不用思考。


    相比之下,她每射出一箭,便要停頓休整,再發一箭的樣子,就的確不夠看了。


    那一瞬間,宋簡沮喪極了。


    不過,她的堅持好歹還是有了些效果——她那獨行狼一般的兄長終於會在自己騎馬射箭的時候,偶爾順帶著捎她一起,手把手的教她。


    後來她的最高成績,是百步之外聽聲辨位,射中了一隻蒼蠅。


    她就不信古河川一的箭術水平能達到這麽高!


    不過想起了那位兄長,她就想起那時,她練習箭術承擔了多大的壓力。


    她的兄長年少時就桀驁不遜,獨行狼一般高傲,根本不耐煩和女孩子玩,隻能是宋簡拚命纏著他不放,活生生活成了他的小尾巴,才好不容易入了他的眼。


    他脾氣暴躁,又沒有耐心,有一次他教她練了一下午的七箭連發,她卻怎麽都做不到每射一箭毫無停頓,又或者是不加思考的連射而出,結果一塌糊塗,甚至大半都脫靶。


    練到一半的時候,宋簡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可能就類似輔導小孩做作業的家長,搞不懂為什麽這麽容易的題目反複講解了三四遍還是做錯。


    他煩躁的歎氣,嫌棄的發出“嘖”的聲音,調整她動作的力氣也越來越粗暴。


    宋簡當時有點慌亂的想,完了完了,沒準他等會兒要出手打人了。


    結果心裏一慌,箭又射偏了。


    剛剛才又跟她重複講解了一遍要點的兄長頓時好像快要爆炸般的怒吼道:“宋簡!!!”


    四周的仆人們都嚇得身子一抖,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


    ——誰都知道少爺脾氣暴烈,心情不好便動不動抽人鞭子,如今盛怒之下,沒人敢出聲觸他眉頭。


    宋簡連忙笑著撒嬌道:“你看你看,好歹我這次沒有脫靶了嘛!是不是有點進步了?”


    未來的大將軍咬緊了牙關,瞪著她看了好久,才終於壓下了怒氣,惱怒的揉亂了她一頭長發,像是恨不得把她的頭發全部揪下來泄氣似的:“你笨死算了!!”


    “別生氣嘛,阿兄最好了,教我練箭,還陪了我這麽久,阿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兄了!”


    其實還挺好哄的少年這才放開把她的腦袋揉成了雞窩的手:“……哼。”


    他餘怒未消道:“你下次再怎麽求我,我也不會再教你了!”


    後來,宋簡到了要說親的年紀,若是成親,她就無法再接近主角攻和主角受,因而拒絕了好多家的提親。


    由於她自小跟著兄長,在京城裏基本上橫著走,所以養成了一副驕縱任性的脾氣,父母也管不住她,於是連忙給當時在外領軍的兄長寫信。


    宋簡在外人眼中,便是隻聽兄長一個人的話。


    後來他班師回朝,回到家裏,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宋簡,問她準備嫁給什麽樣的人。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一直留在兄長身邊。”


    他微微一愣,顯然很高興,但也覺得她很傻——反正從小他就嫌棄她不夠聰明。


    “哪家姑娘一直留在家裏?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告訴我,要是他不肯,我就幫你把他搶過來。”


    宋簡知道,那時,他對皇位之上的那個人,的確是有著,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的。


    因此她說:“那……我聽憑兄長吩咐。”


    他臉上的笑容便微微沉寂了下去。


    他轉頭望向了皇宮的方向,凝望了半晌,似乎在考量,在猶豫……


    最終,他轉過頭來,看著她道:“我的妹妹……應當要嫁給世上最尊貴的那個人。”


    他希望她能生下太子。但皇帝怎麽可能不防著這一手。


    她始終無孕。


    不僅如此,她的兄長和丈夫還在幾次三番的交手中,產生了火花。


    後來,當他已經與皇帝情難自禁後,仿佛全身的棱角都被軟化了。


    他不再意氣風發的在她麵前,表現出理所當然的引路者的模樣,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親手將妹妹,引入了一條未來毫無希望的道路。


    因為歉疚,他在她麵前總是沉默,不知該說些什麽,他長久的凝望著她,帶著欲言又止,以及心虛憐憫。


    他讓她被困在深宮之中,又奪走了她的丈夫。


    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愛與被愛的可能,離開了原本的家庭,又無法進入一個新的家庭,永遠的遊離在外。


    當時宋簡也很著急,在發現主角攻和主角受已經發生了關係後,她試圖最後一搏——


    她去刺殺皇帝,本想著,死在皇帝手裏,結果他沒有殺她。


    她的兄長臉色蒼白的在深夜趕入宮中來見她,她從沒見過他如此脆弱惶然的樣子。


    “沒事,沒事,”他低聲的安慰她道:“阿簡,別怕,阿兄接你出去。”


    “就算我想殺了皇上也不要緊嗎?”宋簡看著他,歎了口氣,“阿兄和陛下,已經情意深重到如此地步了?”


    “你說過,你的妹妹應該嫁給這世上最尊貴的人,然後生下最尊貴的孩子——那會是屬於我們宋家的皇帝。你騙了我。”


    他低垂著頭,已經無法直麵她的麵孔。


    “我被宋貴妃的名頭困住了。我再也不能是宋簡了。我本來可以在宮外,高高興興,自由自在的活著——你毀了我的一輩子,阿兄!”


    他那高大、挺拔、好像永遠如高山一般巍峨的身體,第一次微微顫抖了起來。


    宋簡死在了他的手上。


    她將頭上的金簪塞入他的手裏,然後刺進了自己的心髒。


    她試圖用自己的性命,去阻絕主角攻受在一起。


    她死前,倒在他的懷裏,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極不甘心道:“你欠了我一輩子。”


    那是當時,經驗還不夠豐富的宋簡狗急跳牆想出來的最後辦法。


    但還是失敗了。


    事後複盤的時候,宋簡懊惱不已的想,該死的,還是應該死在皇帝手裏才有效果!死在阿兄手上,不是白送了一個讓皇帝細心安慰,趁虛而入,感情日益深厚的機會!?


    但她看到了任務世界反饋而來的報告詳情上,寫著最後大將軍的心理活動。


    【懷中的身體已經慢慢冰冷,他卻始終隻敢望著她緊緊握住他衣袖的手,而不敢抬起頭來,去看她的麵容。


    他的妹妹,是京城最美麗的少女。從小追在他身後,表情永遠鮮活又快樂。


    “阿兄!阿兄!”


    他們有著同一個父親,但並不是同一個母親。


    一開始,他們並不親近,因為他討厭小孩子,卻不知道為什麽,她偏偏就喜歡黏著他不放。


    有時候聽見她的呼喚,他總是故意當做沒有聽見,將步子邁得更大,一下子就把她甩開了。


    但後來她漸漸長大了,能跑起來了。


    終於有一天,他計算失誤,低估了她現在的追趕速度,被她抓住了衣袖。


    長相玉雪可愛的小女孩氣喘籲籲的對上了他皺著眉頭,不耐煩的望來的視線,卻一點也不害怕的朝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阿兄!我會七星箭啦!你來看看好不好?”


    她的七星箭射的笨拙又緩慢,除了最後全中靶心外,沒有一處可以入眼。他嗤之以鼻,見她居然還敢不服氣,便幹脆做了一遍示範,見她瞪大了眼睛歎服不已,這才滿意的轉身走人。


    他心想,她應該不會再來纏著他了,他的嫌棄表達的那麽明顯,足以讓她知道,在他麵前展示箭術,簡直丟人現眼。


    結果她還是一如既往,滿世界的找他。


    問侍女:“你見過阿兄嗎?”


    問園丁:“你知道阿兄去哪了嗎?”


    問後廚:“阿兄有沒有來過呀?”


    最後,隻要他在府裏,她就能在無數人的指引下,準確無誤的找到他。


    當時他想,他這個妹妹,有去當個情報頭子天賦。


    不過他並不準備這麽簡單就屈服。就算宋簡找到了他,但隻要她稍不注意,他就會立刻溜走。經常是宋簡一轉頭,剛才還在的少年就不見了。


    不知道是不是當時“轉頭沒”的經曆,給她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後來,即便他已經不會再跑了,每次跟他走在一起,她也總是要牽著他的衣袖。


    他很不爽這種黏黏糊糊的感覺,覺得走出去很丟人:“我又不會跑了!”


    但宋簡很堅定:“不。你已經沒有信譽了!”


    “要是這樣的話,拉著袖子算什麽?直接牽手我不是更難跑?”他說這話的時候沒過腦子,結果拉住她的手的時候,才突然感覺一陣古怪。


    除了父母會牽著幼兒的手,即便是夫妻都鮮少牽手。


    他的手掌那時已經很是寬大,而她也已經是豆蔻年華,縱然還不夠成熟,卻也不再是孩童的模樣。


    屬於少女的手柔弱無骨的握在手裏,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他莫名覺得不大自在的放了手。


    “……行吧,那你就牽著衣袖吧。”


    他帶著她去看花燈,逛廟會,在快要宵禁的時候躲著巡邏隊,飛快的往家裏跑,翻牆,爬狗洞,他甚至還帶著她想要去花街見見世麵,結果半路被父親發現,追著打了一個時辰。


    她總是拉著他的衣袖。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她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是從他的身體,由衣袖連接著的,另一個部分。


    但因為試圖偷偷帶妹妹逛花街,父母意識到了,他已經把宋簡帶的太野了。他被迅速送去了軍中,此後一年就隻能回來那麽一兩次。但她的書信從不斷絕,有時候他的回信才剛發出去,她下一封信就已經到了。還每次都送來一大堆的東西——蜜餞,幹果,新衣服,冬被……


    “新婚妻子啊?”


    戰友好奇的問。


    “不是,妹妹。”


    “謔!你跟你妹妹感情這麽好?是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的吧?”


    “父母雙全,自小把她嫌棄大的。”


    “……不是親的吧?表的?寄住在你家的?”


    “同父異母。”


    “那很難得啊!”所有聽說過這事的人都很驚訝,“那你要對你妹妹好一點啊。”


    ……


    她還是抓著他的衣袖,和以前一樣。


    她曾那麽相信他,因而將自己的一生都交給他做決斷。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在阿兄身邊。”


    “……我聽憑阿兄吩咐。”


    最後她說,“你欠了我一輩子。”】


    宋簡當時便想,她在他心裏,原來並不是毫無分量的,便不那麽意氣難平了。


    這或許會叫人覺得,“這樣你就滿足了??”,但對純愛部的女配來說,能被主角攻受之一,記掛到這個程度,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不過,任務失敗的世界總歸叫人不想回憶。宋簡已經很久都沒想起他了。


    現在更重要的是箭術!


    基礎當時在兄長的各種嫌棄和嘲諷下,打的非常牢靠,這些年,現實世界中她也常常和朋友去弓箭館玩玩,任務世界裏偶爾也會派上用處,還不至於手生。


    不過,還是得再練習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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