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四海一手提著奉天鑼,一手拎著陰陽槌,小跑趕過來,上下打量我一圈,確認我沒什麽事之後,他連說了幾聲“好”,他能突然來救我,這的確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看了一眼燈籠,萬幸的是還沒熄滅,於是我恭敬道:“多謝仗義相助,待我救了人之後,回去一定好好感謝您。”


    現在救人心切,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留,轉頭就要走,杜四海忽然說:“且慢,年紀大了吃飽了胃脹,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雖說挺意外的,可有個幫手總歸是好事。


    謝過了杜四海,繼續向西邊前行,燈籠裏的燭火忽明忽暗,始終牽動著我的心情。


    趁著趕路的途中,我問起杜四海,那白維棠到底是誰?幹嘛要半路阻截我?其實,也是試探他是怎麽知道我會經過此地。


    杜四海說:“你小子看沒看過西遊記?”


    我心想這不是廢話嗎?我這個年紀,你可以不知道老美總統是誰,但一定知道唐僧有幾個徒弟。


    他繼續說:“知道就行了,今日天有奇象,乃紫微奔月之兆,恰恰又是你魂、骨、筋齊聚,如今血脈與大地相容,承載北方氣運,由於你根基不穩,心頭尚有五滴精血沒有與自身相容,這玩意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寶物。”


    “我的血這麽值錢?”我驚訝道。


    “你以為呢?妖精吃了可脫胎換骨,術士吃了能增20年陽壽,若是五滴都滴在祖先墳頭,能發二百七十六年的富貴,當然,隻能發財,當不了官兒,這是清朝龍脈的餘脈,打個比方,你小子就是行走中的金山銀山。”


    總感覺他的眼神就像盯著待宰的小肥羊,我們穿過小樹林,我敏銳地察覺到四周潛藏的殺機,貌似還不隻是一個。


    結果杜四海拎著鑼走到最前麵,連敲了幾下,吆喝道:“南來北往的,都讓一讓,若是各位豪傑有不認識我的,回家找爺爺奶奶打聽打聽我杜四海是誰,要是爺爺奶奶都死了,就問問爹媽,爹媽如果也死了,那就問問叔叔伯伯!”


    我一陣汗顏,真沒想到,自己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威脅人的。


    杜四海一邊敲著鑼,一邊在前麵開路,我們走著走著,小路前站著一位五短身材的漢子,對方梳著寸頭,倭瓜大的臉盤長著一雙三角眼,體格健碩,上身穿著乳白色的布衣短褂,左手臂膀係著一根紅棉繩,肩上還扛著彩繩,見到我們的時候,雙手抱拳,說道:“見過四爺,我李大錘沒爺爺沒奶奶,沒爹沒媽,一個叔叔是啞巴,一個伯伯是傻子,現在光棍一個,咱爺們是直性子,燈不挑不亮,鍾不敲不響,我李大錘直說了吧,咱就是想嚐嚐有錢人啥滋味兒,特來想討一滴血。”


    李大錘這身裝扮,一看就像街頭打把式賣藝的,滿臉的窮酸相,皮不包骨,眼露四白,活脫脫就是短命相。


    杜四海指著鼻子罵道:“自己多大的腚坐多大的椅子,你們老李家往上數六代,有五代是要飯的,當初你老爹就是因為貪財死的,到了你這輩子還執迷不悟嗎!”


    “瞧您說的這番話我可不讚同,大澤鄉陳勝吳廣起義就有篝火狐鳴,魚腹丹書之兆,這王侯將相尚且寧有種乎?我李大錘,憑啥就不能當個有錢人?”


    說罷,李大錘當即肩膀一晃,身上扛著的那一節繩索順勢飛上天空,他手舞流星錘,隻見一片寒光,“呼呼”刮起的陰風,吹得飛沙走石,落葉紛紛。


    “舞流星”早些年是街頭賣藝絕活之一,賣藝者用一根長繩,兩端各係一個圓圈,圈中套著玻璃碗,碗內盛水叫水流星,表演翻、滾、蹬、拋、接等動作,且使碗內滴水不漏,引起圍觀喝彩。


    火流星則換成火炭,兩端各係鐵絲絡,內裝火炭,持繩舞動起來,火花四濺,猶如萬點流星。


    李大錘的確有一門絕活,他使出的水火流星,一邊是水,一邊是火,什麽“旱鴨浮水”、“九曲連環”那叫一個幹淨利索。


    按道理這李大錘長得五大三粗,雖有一肩膀子力氣,無非也是個街頭賣藝之人,結果我發現他身上的能耐可真不少,水火流星錘厲害在於一個剛柔並濟,勁兒使小了,火炭甩不出流星,勁兒大了,水流星容易翻盆。


    他不僅用手耍著流星錘,時而還能用頭,時而用腳,水火流星舞動蓮花,他喊了一聲“二龍戲珠”,流星錘在空中轉圈,“火頭”和“水頭”竟向同一個方向,眼看落地之時,李大錘來了個海底撈月,大喝一聲:“這一招叫蘇秦背劍,瞧好了吧!”


    此話剛落,那把流星錘竟在飛速旋轉中,立在李大錘的背後,同一時間我就感覺到一會兒陰風刺骨,一會兒燥熱難耐,耳畔吹起陰風,眼前更是卷起萬丈狂沙。


    杜四海提著鑼,顯得無比淡定,他告訴我,李大錘的爺爺曾在小河沿賣藝討飯,人送外號李流星,擅長風火錘,舞起來虎虎生風,什麽難的動作都能做得出來,最牛的一次,因聽到周圍人喝彩起哄,頓時來了興致,當場表演一個“流星趕月”,結果不小心把一位軍官的天靈蓋打碎了,轉頭就被軍閥抓去槍斃。


    李大錘的爹繼承家業,繼續走街賣藝,因為貪財好色,趁著去人家演戲的時候,溜到內宅偷東西,見人家姨太太長得漂亮,把燈火一吹,冒充起這家男主人和女主人行房,事兒到一半,讓人家撞破,召集家丁當場就給沉井裏溺死了。


    到了李大錘這輩,繼承祖上的手藝,因為管製不讓隨便賣藝,他就去扛沙包,機緣巧合加入一夥“儺劇團”,這麽多年,一直專門去大戶人家的祖墳,給鬼演戲。


    我們這邊剛攆走了扁擔戲白維棠,又撞上水火流星錘李大錘,我手裏拎著燈,不敢大開大合與他交手,好在杜四海也在,單說李大錘的舞動的水火流星,紅彤彤的火炭在他手裏就像個火球似的,隨著他腳踏地,雙肩抖動,水火相濟,當時就掀起一道陰風。


    第二錘,更是忽上忽下,殺機凜凜,如那長阪坡單槍匹馬的趙子龍,無人可敵。李大錘大聲道:“水火流星震蕩百萬天兵,一錘砸斷淩霄殿,二錘震蕩地府驚,三錘能讓水倒流,四錘震碎不周山...”


    念一句變一招,我和杜四海被呼嘯陰風吹得退開數步,瞧見燈籠裏的火苗縮短,真讓我心神大驚,李大錘麵露獰笑,“陳師傅,等會兒砸死你,我挖了你的心,也一樣能發富貴!”


    李大錘把水火流星扔到天上,火炭傾盆而下,遍布頭頂一片紅彤彤,再看水流星倒下的傾盆冷水,水剛落在地上,立刻蒸騰起淡淡霧氣,這霧氣有著一股怪味兒,聞起來竟然頭疼難忍。


    眼看要被天火灌頂,我們相距十幾米,動手已經來不及了,卻在等死之時,杜四海將奉鑼朝天,一錘子砸下去,聲音激蕩,打散天火,可誰知那天的火竟有再度重聚的勢頭。


    我也沒想到這位不起眼的李大錘會有如此本事,繼續等死也不是個事兒,當我摸向北鬥劍符之際,杜四海突然將鐵膽在胃裏吐了出來,然後用力一丟,不偏不倚,鐵膽砸在李大錘的腦門。


    “咣當”一聲,李大錘被打了個趔趄,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天火突然轉了方向,把李大錘照在其中,烈火灼身,疼得李大錘嗷嗷直叫,連流星錘也顧不得了,掉頭就跑。


    杜四海走過去,撿起鐵膽,用袖子擦了擦,笑著說:“他爺爺都不是我對手,這小兔崽子還想在我麵前耍橫,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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