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早上被傳入宮,進到大殿方才得知皇上駕崩的消息。


    帝王駕崩,駕崩的很是出人意外,生前選好的陵墓還未建全,人就在晚上突然沒了。


    接下來幾日,先是擇吉時良辰入殮,不斷進行法事和吊唁,在宮殿大門演杠十日。


    在演杠時,派出工匠去搶修陵墓,左趕右趕總算把陵墓給造出個大概。


    等皇上一入土,便有人作起妖蛾子。


    太子瑜王被譴去蓬陽,皇上曾下令,三年內不許太子踏進京都城一步。


    這話是皇上說的,皇上剛被抬進陵墓,自然沒人跳出來反駁。


    王皇後趁機拿話壓人,不許太子回京都城。


    除了話是皇上說的,京都城常年防守的三萬禁衛軍唯有皇帝玉璽可調動,玉璽正落在王皇後手裏。


    王皇後調動五萬禁衛軍,連帶王聰內廷人手一萬多,把皇宮圍個結實,連隻麻雀也飛不出去。


    王皇後在大殿說了一番話。


    大概意思是皇上臨終時說過,要廢除瑜王太子之位,立四皇子穀宣業為帝。


    四皇子穀宣業出生六個月被抱出內廷養在十裏外的景陽別苑,皇上生前最不待見四皇子,現在王皇後說皇上臨終把大位傳給四皇子,這話誰也不相信。


    連晉臉色很難看,斟酌道:“皇後娘娘,大位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話沒說完,最受皇上生前恩寵的如妃娘娘出現,微挑唇角道:“皇上駕崩前倒也跟臣妾說過幾句,國多難,宜立長君,四皇子年紀太小,應該擁立六王爺為帝。”


    話音剛落,宮殿外兵戈打鬥聲漸劇。


    六王爺的大兒子穀俊本在榮安縣封地,許是如妃早就跟王爺府遞過消息,穀俊領著七、八萬人手打過來,每逢宮門處皆有內應幫襯,一路打到眼皮底下。


    整個京都城頓時鬧得不可開交。


    容瑾在候爺府內道:“王皇後得勢,必會除掉如妃,如妃為自保,倒是什麽事也做得出。”


    蘇轍拍拍容瑾的肩膀:“金吾衛聚起來,也有幾萬人手,現在兩邊都來找過我,我是幫哪頭為好,還是趁此機會把你送出京都城?”


    “既然要鬧,就讓他們鬧個夠,正好試試深淺,看看各自有多少本錢。”容瑾道:“候爺府不是久呆之地,明晚上帶好人手坐鄭青菡的淘金船,一路回南化。”


    蘇轍點頭,回去布置。


    容瑾去房間找鄭青菡,把事情的輕重跟她說了。


    到了生死關頭,到底是放不下她。


    十幾日,容瑾第一回跟她說話,宮裏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她都不敢當真,聽到容瑾一句句說明,鄭青菡的心情很是複雜。


    容瑾道:“借你淘金船一用,府裏的人都要回南化,留在京都城實在危險。”


    鄭青菡思量片刻,道:“會讓唐昭照辦,一定安全把候爺送回南化。”


    容瑾皺皺眉頭道:“你不走?”


    鄭青菡搖頭,帶出一份堅定:“我呆在京都還有事。”


    容瑾忍不住道:“事到如今,天大的事也沒命重要,亂成這般,你還不先想著保命。”


    “候爺不必擔心我。”鄭青菡淡淡道:“我是張天師過海不用船,自有法度。”


    容瑾隻得拿出殺手鐧:“冷颯的那塊青龍玉佩,你不想要了?”


    “候爺願意給?”


    “你若隨我去南化,我便給你。”


    “其實冷颯人在荊國,我在定州的人手也派出幾個想潛進刑國,全露了餡。”鄭青菡心裏掙紮道:“我聽唐先生說,荊國是敵國,穀國人輕易進不去,要在荊國城內尋一個人,等於是大海裏撈根針,相當不容易,可南化和荊國挨得近,南化候爺是聰明人,早些年前就開始安排人手在荊國做內應。”


    容瑾眯著眼睛:“所以呢?”


    “前些日子就想求候爺幫忙,才在候爺府過分殷勤,如今候爺要用淘金船,我想在荊州尋人,咱們也算是互幫互惠,十分合算的買賣。”


    容瑾圍著鄭青菡轉個圈,直直看了眼鄭青菡:“先把小命保住了,再說別的。”


    鄭青菡心裏更加掙紮:“保住了小命,候爺可會把青龍玉佩給我,可會幫我去荊國尋人。”


    容瑾轉身,慢慢道:“保住了,再說。”


    鄭青菡對著容瑾背影,臉皮極厚地道:“保住了,我一定會說。”


    到了明日,淘金船停在江邊,容瑾便衣出行,帶著一幹候爺府的人打算坐上淘金船去南化。


    江邊落雪,落得頗大。


    白蒙蒙江邊立有一襲身影,披著月牙白長袍,跟江邊的大雪溶成一體。


    容瑾扶鄭青菡下馬車,那一襲身影轉過來,驀然走近。


    近到眼前,不管是容瑾還是鄭青菡,都倒吸口涼氣。


    不是王聰,又能是誰?


    王聰一眼望過來:“候爺、夫人,這是要出遠門嗎?”


    容瑾向前一步,不偏不倚攔住王聰射向鄭青菡的視線:“六王爺攥兵權在手,正在宮裏鬧得起勁,王大人不陪在皇後娘娘跟前,倒有閑功夫跑出來管候爺府的家務事。”


    “家務事?”王聰勾唇一笑:“單單這樣的話,總聽候爺說,說得我耳朵根子起繭子,我好似聽說,候爺的後宅不太平,夫人在府裏呆著一定很煎熬。”


    容瑾臉色很不好看。


    王聰不以為意道:“我在江邊是為了等夫人,有件事想跟夫人說一聲,如妃夥同六王爺逢迎皇上,積極推薦方士溫竣為皇上煉製金丹,騙說金丹百煉不消,畢天不朽,人若服之能不老不死,實則是妖言惑眾,金丹居然是用銀屑、水銀、合金和硝石一起煉製的。”


    鄭青菡反應過來,王聰曾經給過她一個小紙包,裏麵是細研的粉未,正是銀屑、水銀、合金和硝石。


    她當時還說過:“水銀本身有毒,混合在一起毒性更甚,內服極為有害。”


    難道,那些粉未就是皇上服用的金丹。


    果然,聽見王聰道:“金丹服用半月後便會心痛如刺,百節酸疼,終日渾渾噩噩;服用二個月以上,人就必死無疑。”


    皇上就是被金丹毒死的。


    皇後已經取出金丹招太醫院鑒別過,消息屬實,已經公布天下。


    言下之意,如妃說的全是假話,皇上從沒把帝位傳給六王爺,六王爺名不正言不順。


    如妃和六王爺連手加害皇上,用金丹謀命,再奪得天下,六王爺就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亂臣賊子,人人可誅!


    六王爺雖有七、八萬人手,等消息一出,就會離心,到時候京都城自然會落在四皇子手裏。


    王聰唇角微揚:“如妃攛掇溫峻謀害皇上的罪名是逃不掉的,相國府一門子,全部會牽連獲罪,包括夫人的母親,還有年少的弟弟。”


    鄭青菡雙眼落在王聰身上:“你是何意?”


    “罪不及出嫁女,夫人要出遠門,去了便是。”王聰整一整顏色道:“夫人和蔣瀲到底是半路母女,和蔣瀲生的兒子也是半路姐弟,不必搭把手救他們,由他們自生自滅的好。”


    鄭青菡順著他的話道:“我母親和弟弟莫非落在大人手裏?”


    “自然。”王聰道:“隻要夫人和候爺寫下和離書,我就替夫人保下兩條人命。”


    容瑾雙眼鷙狠地盯向王聰:“我若是不答應呢?”


    王聰臉上的笑消失得幹幹淨淨,口氣淡淡道:“無非是兩條人命,隻要夫人舍得,我到是無所謂。”


    容瑾一張臉寒成冰棱。


    王聰不懼,反道:“候爺,我不是說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我自有再會的時候,如今看來,風頭總算轉向於我,也該輪到候爺雨打黃梅頭,倒黴一回。”


    又對鄭青菡道:“夫人,您是走,還是不走。”


    走,隻怕一走,王聰就會要了蔣瀲和弟弟的命。


    鄭青菡在肚裏打了無數遍草稿,腦子清楚地問道:“隻要一張和離書,真能救回兩條人命,當真?”


    王聰眼睛亮了亮:“自然當真。”


    鄭青菡道:“待我思慮周詳,再回你話。”


    聽了鄭青菡的話,容瑾臉色變了一變,直接從寒成冰棱變成熱火棒,隻灼得人全身刺痛,啞聲道:“你真要跟我和離?”


    現在跟容瑾和離,誰還能幫忙去荊國找冷颯?


    南化是去不成了,鄭青菡拉著容瑾坐上馬車,繞著舌頭道:“不過是先應付他,我母親和弟弟在他手裏,惹他不痛快,兩條人命就沒了,雖說是半路母女、半路姐弟,可多少有些情份,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去死。”


    容瑾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句:“他日,我也命在旦夕,你也會像待他們一樣待我嗎?”


    鄭青菡苦笑:“候爺一身本事,隻有您幫我,哪輪得到我幫你。”


    容瑾極認真地道:“別打哈哈,正經說。”


    鄭青菡隻得表麵正經地道:“若真有那麽一日,我就算拋頭顱、灑熱血,也得救候爺。”


    容瑾一點也不感動地道:“你樣子倒是裝得挺足,心裏卻是另一番景像。”


    鄭青菡忙道:“不敢,不敢。”


    馬車駛到半道,迎麵過來一匹快馬,蘇轍拉住韁繩道:“如妃和六王爺連手加害皇上,用金丹謀命,再奪得天下,消息已被證實,六王爺現在擁兵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手下的人早就亂成一團粥,撐不過今晚,就得給王皇後的人手收掇……。”


    話沒說完,已被容瑾打斷:“我早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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