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紈絝齊齊倒吸口涼氣。


    稍息一會,有人快意地道:“穀公子英雄救美救上癮,又玩這招?”


    穀文軒腦袋裏一團漿糊,他不過在茶館前說了幾句話,樓上就掉下個美人抱住他,方才他想丟開懷裏的女子,可女子跟條八爪魚一樣,他越是想丟開,反倒越是丟不開手。


    正猶豫不定之時,美人突然一個趔趄便從他懷裏栽到地上,眼淚如潮水般湧出來:“本在茶館二樓和哥哥說話,突然有人衝進來推我一把,硬生生把我從二樓推下來,落在這位公子的懷裏,男女受授不親,自古女子的名聲比命還重要……。”


    話音剛落,人群中竄出條漢子,扯著喉嚨道:“妹子,咱們分明著了別人的道,我剛聽人說,救你的人是六王爺府的二公子穀文軒,他前幾日剛用此招數騙過沛國公府三小姐,現在八成是看上你,方才重施故技。”


    穀文軒眼裏竄出兩團火苗,怒道:“丁是丁,卯是卯,少胡說八道,我連你們是誰都不知道,可是你們使計誆我?”


    漢子曬道:“我和妹妹大早就在二樓飲茶,又不是你肚子蛔蟲,還能算計到你隨後就來茶館不成?


    “我們好端端在樓上,本來太平無事,你一來,就有人把她推下來,你倒是說說,是誰誆誰?”


    話說得很有道理。


    早到的還能算計晚到的不成?


    又不是神仙修羅,掐指一算,還能算出您穀二公子今日的行程。


    穀文軒比竇娥還冤,偏說不出話反駁。


    “沉默”和“默認”往往隻差一個字,紈絝中不乏憐香惜玉之人,瞅著地上快哭岔氣的美人,對沉默不語的穀二公子道:“前幾日的閑話還沒散,你今兒又弄出一出,短短功夫連救兩個美人,真是豔福無邊。”


    聽得一旁的漢子惡氣直湧,衝上前道:“世上哪有這等巧事,王爺府設局毀人名聲,我家雖是小門小戶,倒也是有血性的,今兒就跟你拚命。”


    說完,擼起袖子,朝穀文軒衝去。


    穀文軒隨身帶的兩個護衛立馬迎上前,跟壯漢扭打在一起。


    壯漢身手雖不錯,但雙手難敵四拳,很快被王爺府打翻在地,被揍得“哇哇”亂叫。


    美人見自家哥哥受欺,拚出性命向穀文軒衝去,敷過顏色的鮮紅指甲筆直撓過去,穀文軒不及反應,臉上帶出條深淺不齊的血痕。


    美人看似嬌小柔弱,但勝在動作靈敏,兩隻粉嫩的小手東一撓西一撓,很快把穀文軒撓得左倒右晃,一張臉更是血痕遍布。


    穀文軒素以淡定儒雅而聞名京都城,頃刻被撓得禮儀盡失,嘴裏嚷嚷道:“來人,快來人,把這瘋婆子拖走。”


    縱他喊得起勁,偏偏沒聽到一聲回應。


    原是他帶的兩個護衛自顧不瑕,前頭露出敗局的壯漢,已經翻身做回勝利者,正把王爺府的兩個護衛壓在身下打。


    穀文軒被逼出一頭大汗,眾人圍觀下羞憤交加,再也顧不得風範,抬腿便向美人踢去。


    美人靈動如脫兔,動作敏捷地避開,倒是穀文軒,一腳踢的力道過度,收也收不回來,身子撲倒前傾,一頭撞向旁邊的石柱。


    鄭青菡瞧見穀文軒額頭頓起血包,好笑道:“鬧得可真好,風頭都快蓋過前事。”


    容瑾接話道:“是該好好鬧一鬧,總要瞧瞧誰的臉皮最厚,六王爺府算計別人的名聲,自然也要有被別人算計的度量。”


    鄭青菡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眉間多出一份恍然:“人是候爺安排的?”


    容瑾搖頭道:“蘇轍安排的人,江湖中人他最熟,樓下的丫頭功夫了得,演得也好。”


    鄭青菡明白過來,難怪穀文軒使出力道要打美人,美人輕輕鬆鬆避開的同時還能把穀文軒一張臉撓花。


    原來演技和功夫都是一流的,連她都沒看出破綻。


    莫非,容瑾要利用這件事把沛國公府的局麵擰過來?


    鄭青菡思量道:“這算什麽招數?”


    容瑾回道:“什麽招數也不算,充其量就是個‘亂拳打死老師傅’。”


    鄭青菡挑挑眉。


    容瑾悠悠哉哉喝著茶道:“正規的戰術是戰術,不正規的戰術也是戰術,對付無賴,就得使無賴招數。”


    鄭青菡幹澀地道:“你的無賴招數可管用?”


    “連漪在觀潮樓的事傳揚迅速,要有充分證據才能指證六王爺府,澄清起來費時費力,比起辟謠,編個精彩的新故事,更能抓人眼球、印象深刻。”容瑾促狹一笑:“謠言不過是靠人輕輕一推,有下麵那群紈絝在,種種言論定會層不出窮,將黑許白,將白染皂,很多事情都會在瞬間顛倒。”


    容瑾看上去疏直狂狷,但心思卻是九曲環,拿人作伐的手段眨眨眼睛就能想到,機心絲毫不比王聰遜色。


    鄭青菡沉默不語,掌心微微汗濕。


    容瑾手撐著下頜,投過來的眼神很柔和:“咱倆出去逛逛。”


    照說此事應有下文,怎會突然要走?


    鄭青菡眉頭微蹙,身子未動分毫。


    容瑾卻起身道:“用不著事無巨細地盯著,蘇轍挑的人,不會出錯的。”


    說完,極瀟灑地走出雅間,鄭青菡無法,隻好跟著他出門。


    這一跟,便跟到京都城的一家麵館,麵積極小,客人更是少到隻有他們兩人。


    容瑾點了兩碗鱔絲麵,兩人坐在麵館吃麵。


    鄭青菡不解道:“馬車疾駛一個時辰,就為來麵館吃麵?”


    容瑾沒搭理她,筷子在麵碗裏挑出鱔絲,從一個碗裏落到另一個碗裏。


    鄭青菡瞅著碗裏越堆越高的鱔絲,十分坦誠地道:“縱然是我愛吃之物,候爺也勿需一根根從自己碗裏挑出來,我實在想吃,再多點份鱔絲便是。”


    夾來夾去,怪隔應人的!


    做這麽明顯,無非是想表露他的心思。


    因不想領受,自然想盡辦法避開。


    容瑾手沒停,夾完最後一根鱔絲,方才開口道:“鱔絲和麵不分開賣,總不能再點碗麵,隻吃鱔絲不吃麵吧?莫太不知稼穡之艱難。”


    此家麵碗的一份麵,份量確實有些過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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