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菡心裏暗自納罕:“幾時見過此人,看著好生麵熟。”


    明明見過,偏偏一時想不起。


    正思量間,連漪已經移步到她身後,微縮脖子,模樣很窘迫。


    圍觀的人竊竊私語道:“從樓上掉下三人,兩個活活摔死,隻有這個姑娘不但沒摔死,還直接砸男人懷裏,真是好準頭!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搞不好這一男一女早就有陰私。”


    鄭青菡方才回過神,環顧四周,裏裏外外圍著好幾圈看熱鬧的人,英雄救美確實是佳話,但英雄把美人抱在懷裏救下,傳出去於連漪的名聲有礙。


    這年頭,男女牽個手都是大忌,更別說抱在懷裏。


    烈女傳裏有寫,有個烈婦府上起大火,站在二樓窗戶,眼見要被大火吞噬,樓下路過的書生叫道:“夫人快跳下來,小生定在下麵接住夫人。”


    烈婦卻道:“男女受授不親,我寧願燒死,也不能讓名聲有礙。”


    多正經的人!


    寧願死,也不讓旁人病詬。


    若不然,她便是早就預想過後果,一個書生在深更半夜搭救寡婦,日後會傳出多少流言蜚語,她是烈婦,名譽至上,命在其次。


    與其被旁人的病詬活活逼死,倒不如清清白白奔赴黃泉。


    世上的事,之所以容不得人少想,就因為旁人往往會多想。


    鄭青菡先發置人,聲音嘹亮道:“事急從權,公子也是為救人性命,今日謝過公子大恩,因舍妹受驚過度,便不在此地宿留,請公子派下名帖,他日定登門相謝。”


    言下之意——咱們素不相識,從無陰私,公子大義,出手救命,一定重禮相謝。


    圍觀的人拾掇彼此,小聲道:“這一男一女真沒有私情,不過是巧合……。”


    鄭青菡耳朵尖,方聽到半句,隻聽斜對麵樓梯“咚咚”幾聲響,打眼望過去,從樓上走下來個身段嫋娜的姑娘,烏發如漆,美目流盼,正翹著嘴角道:“雖說救人是事急從權,可二哥出手也太魯莽,光天化日之下,把沛國公府未出閣的三小姐摟抱在懷裏,成何體統!”


    明明看到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在圍觀,這位姑娘上來就直接點破連漪的身份,讓沛國公府置身在流言蜚語中,不知安了什麽心思!


    鄭青菡頓覺不妙,正想開口時,手腕被身後的連漪抓住,隻聽連漪聲音細微且顫抖的道:“表姐,是六王爺府的人,樓上下來的是王爺府嫡女穀瑩瑩。”


    王爺府嫡女穀瑩瑩稱之為“二哥”的人,除了六王爺府的二少爺穀文軒,還能有誰?


    難怪會覺得麵熟!


    鄭青菡的目光下意識掃向穀文軒,冷到滴水成冰。


    前幾日,沛國公府才回絕六王府的親事,今天六王爺府的二少爺就在觀潮樓來了出英雄救美,要說是巧合,也實在是巧得過頭。


    這是要把沛國公府、敦郡王府當猴耍呀!


    鄭青菡冷笑不已:“原是六王爺府的二少爺和三小姐,既是認識的,便不用再派帖子,沛國公府自當登門道謝,今日就此別過。”


    此地不能久留!


    看六王爺府指名道姓的樣子,就是一心要把事情鬧大。


    此時在眾人圍觀下說得越多越容易引發誤會。


    當務之急——迅速離開,才是最好的方案。


    折辱什麽也不能折辱連漪的名聲,連漪待字閨中,好名聲是最體麵的嫁妝,勝過其它一切,萬一傳出不堪的流言,連漪的一生就會毀之殆盡。


    “夫人和連三小姐稍等。”穀瑩瑩不依不饒攔到鄭青菡身前,嘴角微翹道:“今日是我二哥失禮在前頭,他雖為救人性命,但行事過於出格,把身家清白的姑娘抱進懷裏,我向兩位慎重抱歉。”


    穀瑩瑩這句話的意思和上句話基本是差不多,無非是反複強調——穀文軒占了連漪的便宜,無非就是想毀害連漪的名聲。


    鄭青菡當初和宋之佩親事未成,整個京都城再無高門大戶願意來結親,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京都城的人,把名聲看得比命都重要。


    毀掉一個人的名聲,等同於毀她性命!


    連漪向來千伶百俐,如何不會明白其中的道理,握著鄭青菡手腕的左手,不停的發抖,連背也不由自主的躬起。


    鄭青菡抻回手腕,眼神牟然地對連漪道:“把背挺起來,手也不要抖,你又沒有做錯事。如今麻煩找咱們頭上來,咱們不能懼事、怕事,越是棘手,越要沉住氣應對。”


    連漪眼淚突然湧出來,重重點頭,然後把眼淚擦得幹幹淨淨,挺直腰,束著手,像一朵白蓮似地綻放在人群。


    鄭青菡好不利落地道:“穀小姐既知此事有遺患,就當多多轉圜,而不是把事情翻出來當說頭。”


    穀瑩瑩用一副明明聽懂卻裝成無知的模樣道:“是我不智,考慮不周。”


    鄭青菡眼神淡漠地掃過穀瑩瑩,對連漪道:“咱們回府,有沛國公府、敦郡王府和候爺府在,外頭有人要興風作浪,也得瞧瞧有沒有真本事。”


    說完,牽過連漪往人群走去。


    鄭青菡的表情溢出與冰霜白雪相近的氣勢,把人看得心頭直寒,人群自主讓出一條道路,四周鴉雀無聲。


    鄭青菡走出人群,喬靜心正扶著曾芸站在外圍,兩人交換一個眼神,此時無聲勝有聲。


    回到沛國公府,把今日在觀潮樓內的事說了一遍。


    沛國公連晉手裏的杯子頓時掉在地上,碎成四瓣。


    鄭青菡盯著地上四瓣的茶杯,知道連晉是慌了神。


    整整半柱香時間,屋裏沒有人說一句話,未了,連晉歎口氣道:“事情要是傳揚出去,隻怕對連漪的名聲有損。”


    連城盤恒道:“此事確實蹊蹺,莫非六王爺府想拿三妹的名聲製衡沛國公府?”


    連晉心裏一個激靈,表情卻分外嚴肅地道:“六王爺府真要存這齷齪心思,隻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名聲對沛國府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重要不過連漪。”


    “隻要是有礙你們的幸福,就算讓我拋棄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名聲算個屁!”連晉望著席下的兒女,很堅定地道:“隻有你們好,這才是最要緊的。”


    同為父親,鄭伯綏拿子女謀求私利,可連晉為子女,可拋盡世間一切。


    鄭青菡很是感慨。


    從沛國公離開時,站在大門口,鄭青菡望著連漪充徹氤氳霧氣的雙眸道:“表妹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幫襯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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