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聰掙開下人束縛,朝沛國公連晉行完禮道:“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之前尚書府失信與國公爺,我向您慎重賠禮,隻請國公爺放下成見,聽我把事情詳說,絕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道貌岸然的虛偽君子。”


    連晉宛如一尊泥塑菩薩站在喜堂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王聰眼珠一溜,朝宋之佩發問:“你口口聲聲稱自己清白,那我問你,中秋節那日,你可是去了靜安湖?”


    宋之佩微微頜首道:“那日,我確是撐一葉扁舟,在靜安湖隨波漫遊。”


    “可是一人?”


    “本是一人,後來遇見你的遠房親戚王好瑟,便邀他上船一起同遊。”


    “可有肌膚之親?”


    宋之佩細想後道:“同為男子,並無忌諱,上船時有扶他一把。”


    “可有私物相送?”


    “王好瑟送我一隻小青螺,他說從市集買來,是市場常見的小對象,送我把玩。”


    王聰挑眉,問道:“物件何在?”


    因小掛件頗為可愛,宋之佩平常係在掛鉤上,遂取下遞給王聰。


    王聰看也不看,直接遞給沛國公連晉。


    連晉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覺手腳冰涼。


    這哪是一隻市場上常見的小青螺,明明就是安樂公主十歲時,皇後娘娘送的生辰禮物。


    外表普通,裏頭卻藏著一顆五色舍利。


    五色舍利,千萬年難得一顆,據說能永保安康。


    那一年,入席的文武官員都曾為這顆內有乾坤的小青螺驚歎過。


    一看再看,沛國公握著青螺的手開始顫動起來,他眉眼帶出淩厲,朝著滿堂觀禮的人群道:“府上有急事,本公不送諸位,若諸位改日有空,沛國公府定薄酒相待。”


    眼見著是出了大事!


    一群想看熱鬧的觀禮人,在沛國公的逐客令下,依依不舍地離開喜堂。


    不相幹的人全被帶出喜堂,大門“咣當”一聲關上。


    連晉瞅一眼連城道:“把你表妹帶下去休息。”


    連城麻利利地領著鄭青菡走出喜堂,一到門口,壓低聲道:“表妹,你能不能自行回屋,事情有些不對勁,我在這兒聽會消息。”


    鄭青菡一揭蓋頭,指頭在舌間沾上口水,在喜堂窗紙上戳出兩個洞,湊上前去探聽消息。


    連城輕歎兩聲:“行家啊,行家!”然後有樣學樣,在旁邊的窗紙上戳出兩個洞,躲在後麵聽牆角。


    喜堂內,連晉的目光一冷,盯著宋之佩道:“你確定,邀上船與你同遊的是個男子?”


    宋之佩很肯定的點頭,心道:“不是男子,還是個女子不成,真是荒唐。”


    王聰說出一句話,頓時掀起驚濤駭浪:“宋大人睜著眼睛說瞎話呢!和你同遊的根本不是男子,如假包換的姑娘家,正是當朝的安樂公主。”


    一聲脆響,本來穩坐主位的宋氏,手中茶盅摔落在地上。


    男女授受不親!


    安樂公主和南化小候爺容瑾早就訂下婚約,宋之佩真要橫插一杠,便是死路一條。


    別的不說,就南化小候爺容瑾的性情,眼見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戴到腦袋,還不氣得翻出九重天去。


    宋氏踩著碎瓷片,三步並成二步衝到王聰跟前道:“公主金枝玉葉,怎會扮成男子和之佩同遊?王大人妄讀聖賢書,這些年的禮教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聽風就是風,聽雨就是雨,捏著一個對象就來栽贓,實在可笑。”


    王聰的眸光一閃一閃,正淡淡道:“宋夫人何必心急至此?沛國公手上拿著對象,是不是我栽贓,馬上就會有公斷。”


    聲線平穩淡然,卻帶出一份心驚。


    連晉低眉斂目,讓人看不出表情,半響才道:“東西是好東西,想必王公子早就認出是誰的物件才會特意給我相看。宮裏人多手雜,難免有偷盜的賊人,把貴重物品捎帶出宮典當,也是常有事。”


    這話的意思,是想要息事寧人……。


    王聰笑笑,不說話。


    連晉又道:“這物件幾經倒賣,就落到王公子遠房親戚手上,你遠房親戚送給宋大人,隻是份人情,王公子何必把安樂公主牽聯進來?把事情鬧大,於公主的名聲有損,王公子可要為王室的顏麵著想。”


    想拿王室碾壓於人。


    沛國公真是找錯對象。


    王室在王聰眼裏,就是個屁!


    王聰輕飄飄地道:“既是宮裏對象失竊,更應該報到皇宮內廷好好查核,把偷盜的賊人綁起來跺掉手腳,宮裏頭才能安寧。”


    連晉心裏頭明白過來,王聰是鐵了心要把事情鬧大,開口道:“依你的意思,是要把事情報到宮裏頭?”


    王聰作謙虛狀:“我知道國公爺想大事化小事,小事變成沒事,可千萬年難得一顆的五色舍利,宋大人係在掛鉤上諸多日子,事情已經不是您想抹平就能抹平的。”


    連晉皺眉,臉色極其難看。


    王聰輕咳一聲道:“再者,宋大人咬緊牙關稱和他同遊的是個男子,為洗刷宋大人的清白,隻有帶著宋大人去宮裏頭走一趟,和安樂公主見上一麵,所有的事便可清清楚楚。”


    宋氏嘴唇哆嗦起來:“你要把之佩帶進宮裏?”


    王聰懶得搭理宋氏,朝連晉說道:“大喜的日子,本為結秦晉之好,結果弄成現在的局麵,我也是透心的涼,可安樂公主身上的掛件遺失數日,皇後娘娘一直讓屬下找尋,屬下來喜堂之前,已向皇後稟明,掛件在宋大人的身上。”


    連晉心裏如閃電般地明亮起來,今天的婚事再也繼續不下去,王聰是有備而來。


    事情鬧到皇後娘娘跟前,如何還能善了


    連晉汗濕重衣,卻無計可施。


    但宋氏不死心,她攔到王聰跟前道:“之佩清清白白,豈容你汙蔑。”


    王聰看著宋氏,笑容漸深:“宋夫人可別攔路,是皇後娘娘要見宋大人。莫非,宋夫人連皇後要見的人也敢攔”


    宋氏望著王聰頗有深意的目光,臉色一下子黯淡。


    宋之佩上前,安慰宋氏道:“人正不怕影子歪,姑母不必替我操心。”


    說完,提腳往喜堂外走,竟真要去皇後跟前一辯實情。


    宋氏心裏頭百感交集,也跟了出去。


    王聰朝連晉行禮,尾隨而出,走到和宋氏並肩,突然低聲道:“宋之佩會落到眼下局麵,全是夫人所害,夫人還是回屋歇著,別送了。”


    宋氏倏然止步道:“你什麽意思”


    “你千不該、萬不該,挑來挑去,挑上相國府嫡女鄭青菡。”王聰語氣冰冷道:“更不該帶著宋之佩去敦郡王府,讓別人誇他倆是天生良配,注定的姻緣。”


    “世上哪有注定的姻緣”王聰淡淡從宋氏身邊掠過:“隻要有心,想拆散就能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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