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影笑了又笑,轉著眼珠,忽然道:“青菡,我和小候爺一會去廣寧園,八月金秋,紅葉滿山,讓人徜徉在其中,心情格外舒展,你也一起去吧!”


    廣寧園,是京都圍場的一部分,隻有皇親國戚、宗室子弟才能入內。


    而容瑾,要帶柳影去?


    真是不作死不會死,鄭青菡並不想淌渾水,推脫道:“算了,大表哥還需照拂,我一會得回沛國公府。”


    容瑾皺眉:“連大將軍今兒去宮裏幫曾立說項,並不在府裏,難道你不想陪影兒,才借故推脫?”


    謊言被他一眼洞穿,鄭青菡很尷尬,假裝思索半刻道:“許是我記錯日子,得虧小候爺提醒,舅父和大表哥正是今天進宮。”


    容瑾長長的“哦”了一聲。


    那尾音,飄著幾分譏嘲的口氣。


    鄭青菡的表情,柳影盡入眼底,依舊雲清風淡道:“人逢知音,當浮一大白,廣寧園霜林迭翠,很適合把酒言歡。”


    一時間,鄭青菡生出自慚之心。


    柳影把她當知己,而自己誠心不足,萬般推托,真讓人小瞧了去!


    堂堂冷大將軍的女兒,何時虛情至此?


    鄭青菡方才爽朗笑道:“浮以大白,我自不會相讓。”


    柳影朝她一笑。


    容瑾嘴角微微上翹,曬道:“宮裏今日有大宴,皇親國戚、宗室子弟都不會來廣寧園,鄭大小姐隻管放寬心,休要縮手縮腳顯出小家子氣。”


    雖說嘲諷她一回,也算實話實說。


    鄭青菡領受道:“候爺說的對,先前確是青菡小家子氣,我向兩位致歉。”


    認錯態度良好。


    容瑾喉結動了動,終是沒出聲。


    柳影不以為意道:“走吧,我是個苦命的,挨完你那幾針,才能去廣寧園遊玩。”


    鄭青菡不知不覺中,側頭望著柳影。


    這個世界,有像鄭苒苒一樣尖酸刻薄的女子;有像賈慧一樣表裏不一的女子,還有像柳影一樣墜入章台卻心致高遠的女子。


    隻有心寬,才能不懼路程艱難,才能在血淚中走出繁花似錦。


    惟有如斯女子,才值得容瑾那般凶殘的人,用盡心思相待。


    她笑著對柳影道:“日後再有浮以大白的機會,隻要你叫,我便來,酒蟲子鑽到喉嚨口,碰到個酒懵子也不容易。”


    柳影點頭。


    容瑾的目光便落在鄭青菡身上,久久沒移開。


    京都碩大圍場的一隅便是廣寧園,遠望成片成片楓林,紅的格外鮮豔,從腳邊燒到遠方,染紅天際。


    鄭青菡踩在楓葉鋪墊的路上,抬頭仰望楓樹。


    不遠處,容瑾和柳影並肩而行,他和柳影說著話,目光卻落在鄭青菡身上。


    廣寧園內,大片大片楓葉下,穿著一身素白色長錦衣的少女,正仰著頭呆呆出神。


    天邊,飄著火紅色的雲翳,豔麗而悠遠。


    一陣秋風吹過,漫天紅楓葉迎風旋落,仿佛千萬隻蝴蝶圍住少女,正翩然起舞。


    柳影輕歎:“風景甚好,再配上這般舉世無雙的相國府嫡女,真是美極。”


    容瑾低低垂目,沒有說話。


    鄭青菡雙指一夾,指間多出一片楓葉,紅到泣血的顏色。


    楓葉,為秋時最悲;楓葉,又為秋時情意最深。


    風雨寒霜,相侵無怨,她的心裏透出一股淡淡的蕭瑟感。


    家破人亡,她恰如楓葉一般,早就飽經生命得驚濤駭浪。


    輕拭楓葉上的灰塵,葉片橫貼於嘴唇,適當氣流吹動葉邊,一曲沁人心脾的聲音飄揚開去,仿佛掏心掏肺吹出來的,讓聽者黯然神傷。


    柳影施施然道:“木葉聲聲,幽咽泣血。”


    確實,樹葉的聲音相較樂器,更加動情,仿佛能滲透人的毛孔,流到心裏去。


    望著鄭青菡,容瑾眼裏閃過微不可見的憐憫,他手中的九闕劍輕輕一掃,一道青光頃刻漫延,青光向鄭青菡射來,力道分毫不差,鄭青菡嘴裏的葉片倏地裂開,衣裙在風中飄搖,在亮光的印照下眉眼青青。


    她定定望向容瑾,臉上現出敬畏之色,心道:“容瑾劍術造詣實在深厚,收放自如至此,破葉間能讓人毫發無傷,實在是神功蓋世。”


    容瑾已大步流星從她身邊邁過,好似嘟嘟了句:“既往不念,當下不雜。”


    她重複一句“既往不念,當下不雜”,心裏突然間多出幾分從容。


    廣寧園後湖,五色錦鯉在水麵上穿梭般交織往來,有時探頭吐出水泡,有時躲藏到水草下戲玩,鄭青菡和柳影坐在石欄上一邊喂魚一邊閑聊。


    逢到飯點,隨同而來的雲亭便在廣寧園的正廳布飯,鄭青菡便發現容瑾的細心之處。


    正廳外,容安負責戒守,四方站著的人皆是容瑾親信。


    可見,原先戒守的人早被換掉。


    為帶柳影逛個廣寧園,保密功夫真是做到家,容瑾確實煞費苦心。


    鄭青菡不免自嘲:“先前的擔心真是多餘了。”


    三人並沒分桌而食,鄭青菡隻好摒棄自己喜好,客隨主便地動筷吃飯。


    柳影垂手坐在容瑾對麵,輕聲道:“隻為我逛個廣寧園,倒把你辛苦壞了。”


    容瑾懶洋洋地道:“全是義兄安排好的,我隻是帶點人手陪著你逛逛罷了。”


    全是義兄安排好的?


    容瑾口中的義兄是指蘇轍還是賈立?


    廣寧園是京都圍場的一部分,裏麵的守衛說換就換掉,不管是誰,都忒有本事。


    鄭青菡的筷子停在半空,忘記收回來。


    容瑾冷冷地盯著忤在半空中的兩根筷子。


    柳影輕咳一聲提醒,鄭青菡方才注意到容瑾的冷臉,縮回手,低低地說道:“菜實在太合胃口,讓人流連忘返……。”


    柳影“哧哧”笑出聲來。


    容瑾嘴角扯了扯,半天道:“不要一邊吃東西一邊想事情,對腸胃不好,對腦子更不好。”


    “嗯,嗯。”鄭青菡埋頭奮力吃飯,再也不想抬頭。


    柳影夾菜給她道:“別光吃飯,也吃點菜。”


    鄭青菡正要道謝,聽見容瑾悠悠的聲線道:“嗯,多吃點讓你流連忘返的菜,一碟不夠,再讓下人多盛幾碟便是。”


    鄭青菡倏地抬頭,因為他的話音並不全是嘲諷,還有幾分笑意。


    一側,容瑾確實在笑,他的笑容波光粼粼,流雲渺渺,讓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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