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雪山頂峰星光閃爍,柔溶月光裁剪出一道影子,正是剛登頂的容瑾和鄭青菡。


    “往東邊去。”鄭青菡熟門熟路地吩咐著。


    未見容瑾移足,身影已掠過丈許,站在光亮微弱的陰暗角,瞥見闊大綠葉拗口間長出芬芳馥鬱的翠綠開口果子,像兩盞扁圓宮燈正在咧嘴傻笑。


    運氣不錯,是雙生蒼葵。


    鄭青菡蹲到翠綠果子前,感慨道:“十死一生,總算見著你。”


    原來,這翠綠開口果子便是蒼葵,想到柳影的傷可以得冶,一絲微笑掠過容瑾昳麗麵容,他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愉悅:“有了蒼葵,影兒的內傷定能全愈。”


    他破顏而笑,綢繆繾綣。


    世人皆說容瑾暴戾姿睢,卻不知他的情深意重,為了心愛之人,可以不顧生死,舍命至此。


    鄭青菡看著他模樣,心裏閃過很多念頭。


    容瑾蹲到她身旁,把蒼葵小心翼翼包進手帕,背著鄭青菡下山,沿途的夜空,星光月光交相輝映,流銀瀉輝。


    勞累奔波讓鄭青菡心力交瘁,她在容瑾背上沉沉睡去。


    夢中,容瑾站在一片大霧中,深情凝視著柳影,他眼神如朱砂火紅,濃烈而溫暖,多情的化不開。


    而她,躲在他身後的霧中,手中一彎尖刀停滯半空。


    為何,遲遲沒有紮下那一刀?


    難道,要發善心去成全別人的良緣?


    眼下時局並無功夫同情別人,她咬碎銀牙,一刀刺下,容瑾身上湧出腥紅濃稠的鮮血。


    驚駭之下,夢便醒來,竟已回到莊院。


    起身瞧去,窗外,果真霧重。


    推窗,近處的草木樹蔭迷漫霧中,眼光隻能鎖定在數步之內,難知前方之物。


    鄭青菡聽音四周,嘴角扯了扯道:“別躲著,滾出來。”


    隻見重樓飛閣間現出一條黑影,忽的一閃,在茫茫霧色中疾然而至眼前。


    “容安,你如此佳妙的輕功,用來窺探一介女子,是否大材小用?”


    許是在霧中呆久,容安額前黑發被染成綹綹銀絲,上下睫毛沾滿水珠,渾身一股寒意滋滋往外冒。


    “跟蹤我大半年,也該去歇歇。”鄭青菡眸底閃過狠厲,說話間手掌一翻,手中幾枚銅幣已向容安打去。


    容安飛身後躍,當即撥劍相擊,銅幣失去力道,散落在地。


    “鄭小姐誤會,今日前來,隻為小候爺傳話。”


    “屁話!”鄭青菡冷笑一聲:“候爺府的人好有出息,大門不進,偏喜歡翻牆入室傳話。”


    “事關性命,凡事謹慎為先。”


    “到底何事?”


    “柳姑娘病重,西巷子有間胭脂鋪,請您現在就移步。”


    鄭青菡話裏帶刺:“為了小候爺的心肝寶貝,我和李晨差點在青石峰喪命,醒來不及過問李晨傷勢,倒要先移步胭脂鋪,候爺府吃多狼心狗肺不成?”


    “當日從青石峰背下李晨,安置在胭脂鋪療傷,您隻要肯移步,便是一舉兩得的事,既能替柳姑娘療傷,又能見著李晨。”


    鄭青菡聞言一怔,隨後道:“小候爺費心,安排的如此妥當,想不去都不行。”


    容安便道:“候爺說了,您是精練明理之人,講清厲害關係,一定願意出手相助。”


    鄭青菡生咽一口氣,恨不得衝進候爺府把容瑾撕成碎片,拿捏她的痛腳不說,現在連她的人都敢拿捏著當成威脅,實在是無恥之尤。


    西巷子的胭脂鋪看著門麵不大,走進內院一瞧卻是別有洞天,周圍回廊連結,屋舍看著有四、五進。


    鄭青菡強忍腳痛,暗暗腹誹:“這哪是一個胭脂鋪該有的規模,隻怕藏著外人不可窺其的堂奧。”


    錦繡扶著她,眼光有些惶恐:“小侯爺向來凶殘,肯定又要為難您。”


    鄭青菡緘默,倒是前麵領路的胭脂鋪丫環輕眨眼睛回頭:“別怕,最壞也不過是扭斷脖子咬碎筋,早死早投胎罷了!”


    錦繡聞言,差點瞪出眼珠子。


    丫環瞧著錦繡的模樣,呲牙笑道:“騙你的,小候爺並沒在鋪裏。”


    錦繡眼睛一縮,臉黑。


    鄭青菡打量著那丫環道:“我瞧你步代沉穩,擺臂有力,應該是練家子的。”


    丫環腳步停頓,回道:“鄭小姐好眼力,奴婢雲亭,是候爺府的侍女。”


    “聽容安說,我府上的李晨正在鋪子養傷,我想去看他。”


    “看完後,是否打算將他接回府上?”


    鄭青菡道:“正有此意。”


    雲亭不無遺憾地道:“真是不巧,小候爺前腳剛把他接走,說是鋪子靠著鬧市,日夜喧嘩,不適合病人靜養。”


    鄭青菡嘴角微抽:“要說清靜,我的莊院最適合不過,把話挑明說,候爺府是想借此脅迫我嗎?”


    “小候爺倒是說過,籌碼多些總是好的。”


    鄭青菡神色一黯,不悅道:“欺人太甚。”


    “鄭小姐不必發急,隻要您能醫好柳姑娘,候爺府一定平安送回李晨,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定然不會再給您添麻煩。”


    容瑾的意圖明顯不過,現在翻臉跟他鬧,誰也討不到好。


    眼下,隻能一忍再忍。


    鄭青菡嘴裏發苦說不出話,有種被人掐住七寸的無力感,隻得跟著雲亭去了西廂房。


    柳影正躺在床上,臉色較先前紅潤許多,鄭青菡坐到一邊斷脈。


    半柱香時間,鄭青菡道:“柳姑娘氣滯胸脅,重傷致傷血使瘀凝結。積瘀又因絡脈破裂,離經之血則成氣隨血脫與瘀滯於內並存的危症。”


    柳影抬眸,語氣平靜如常:“醫家術語我聽不懂,不妨直言,病能不能冶?”


    “小候爺給你服用的蒼葵,食之可補心脈,複元通氣散,有助病機。”


    “大夫說話,就喜歡顧左右而言其它。”


    “不同證候,證冶難料,我不便把話說周全。”


    柳影臉上帶出溫潤笑意:“鄭小姐的顧忌我明白。”


    “總之,我會盡力而為,讓你早日離開京都。”


    “鄭小姐不必盡力。”柳影很認真地說:“其實,我並不想離開京都。”


    鄭青菡赫然:“久留京都,要是讓皇家知道你的存在,隻怕沒有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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