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爭辯無果,王榮回裏屋歇息,想起王聰的話,心裏頭乍怒乍憂,在床上翻來覆去半響,實在睡不著。


    起身下了床,順著抄手遊廊往王聰書房走去。


    書房外一整片竹林,多節竹根從牆垣周垂而出,青翠欲滴的點綴著磚壁,王榮靠窗而站,隱約能聽見書房內秦氏說著話。


    “整個京都待婚配的姑娘,既要知書達禮,又要門當戶對,篩來篩去也就六、七個人選,數你表妹最為乖巧溫順,是個極好拿拈的主。”


    王聰坐在桌前,右手支腮。


    秦氏找眼瞧他,勸道:“娶妻當娶賢,這門親事,確是天賜的良配。”


    王聰搖頭:“都說朝案之上,人脈即命脈,眾人才會借著娶親擴大勢力,依我看來,沒本事的人才需要用娶親來收集人脈;母親又道,娶妻當娶個軟柿子,可任人搓扁揉圓,我娶妻室,豈是為了打壓她,拿捏她?”


    秦氏不由一愣。


    王聰抿起嘴角,笑意達至眼底:“就算要娶妻,我也得找個有城府、誌存高遠的女子。”


    秦氏聽完這席話,不禁心頭微顫,暗道:“正所謂‘龍眼識珠,鳳眼識寶’,王聰眼光向來挑剔,若是一般女子,斷不能得到他的青眼。”


    想到此處,秦氏耐下心道:“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王聰默了片刻,語氣慎重:“相國府嫡長女。”


    秦氏半天才回過神:“你說的,不會是和賈府定親的那位吧?”


    王聰緩緩道:“相國府和賈府親事已退,都是過去的事。”


    語音甫落,書房大門被人重重推開,王榮臉色鐵青地邁了進來:“娶誰都不能娶她,你趁早打消這主意。”


    王聰抬頭,眼睛亮了亮:“父親口氣絕斷,若非見過她?”


    王榮雖知他聰慧,未料一語被看穿,慌亂撇清道:“刑部剛辦過相國府的案子,我跟相國府管事見過幾麵,旁敲側擊知道了她的為人,是個狼狠蛇毒的人物。”


    “這麽高的評價。”王聰失笑。


    “你還笑的出來?”王榮急紅了眼:“要還認我這個爹,趁早把主意打消。”


    王聰笑容一僵,隻道:“爹得認,媳婦也要娶,我想辦的事,什麽時候沒成過。”


    王榮隻覺得大腦轟鳴巨響,太陽穴處痛到要命,啞著嗓子道:“少癡人做夢,相國府把女兒送去廟裏當姑子,也不會許給你。”


    “哦?”王聰表情微微起伏。


    王榮猛下重藥:“自相國府沈姨娘的案子,咱們就和相國府便結上梁子,誰會把女兒嫁至仇家。”


    “到底什麽案子,父親不妨說來聽聽。”


    王榮無奈,隻得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上一遍,惟獨省去鄭青菡給王聰冶眼的那一段。


    王聰聽完,心裏一陣炎熱,竟道:“鄭青菡倒是個刁鑽促狹人,除了我,天下還真沒人能冶她。”


    王榮板著臉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王聰意味深長的笑著,很是沒大沒小。


    秦氏心裏頭又酸又澀,知兒莫若母,兒子自小固執,見識比一般人強得多,認定的事不會觀望,不會遲疑,更不會動搖半分,恐怕此回……。


    秦氏正想著,卻見王聰起身道:“父親的話沒錯,相國大人是攔路的猛獸,猛獸不讓道,我這輩子和鄭青菡皆無緣,還不如回書院好好研學。”


    就這麽想通了?


    “知難而退”四個字,王聰的字典裏沒有,他從來都是迎難而上,今兒吃錯了什麽藥?


    王榮夫婦有些發懵。


    王聰笑眯眯,一臉輕鬆的往書房外走。


    “等等。”王榮回過神,喊住他。


    “父親還有事?”王聰狡黠的眼眸閃呀閃。


    王榮遲疑著,打量他半天道:“真回書院?”


    “不去書院,我還能去哪兒?”王聰輕笑:“我還能去相國府,苦苦救著相國老兒,非把女兒許給我不成?父親把人家妾室攆去了窮山惡水處的姑子廟,深仇大恨已經結下,我可沒臉皮去敲門找罵。”


    此言不虛!王家要是上門提親,鄭伯綏肯定拿把刀出來侍候。


    王聰說的沒錯,他就算有掏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讓相國府同意婚事。


    王榮幾分心定,揮了揮手,讓王聰去了。


    秦氏望著兒子遠去的身影,歎了口氣道:“這孩子聰明的很,我有時候真希望他笨點,免得聰明反被聰明誤。”


    王榮聽了話頭,剛定下的心又“劈咧啪啦”上下亂跳,忙使喚府裏護衛:“去跟著少爺,見他有出格的事,不需稟報,直接拖回府裏。”


    護衛跟了王聰幾天,見他每日修習功課,連門都極少出,便回府稟明王榮,王榮懸著的心落下大半,跟秦氏道:“聰兒到底長大了,不像以前那般胡鬧。”


    話沒說完幾天,護衛又回來稟告:“奴才們的行蹤被少爺發現了。”


    王榮問:“可有斥喝你們?”


    “少爺非但沒有斥喝,還給奴才們賞錢,把書院旁莊子裏的護院戲耍了一回。”


    無非是瞎鬧鬧的小事,不值得王榮細問,囑咐下人幾句,便由著他鬧去。


    王榮寬了心,鄭青菡卻有些煩心,先是李晨去鋪子辦事,被人用麵粉迷了眼,堵在巷子荒棄的屋裏足足幾個時辰,弄個灰頭土臉回來;再是錦繡上街去買艾青菖蒲,連去幾家鋪子,皆吃個閉門羹,全然沒碰到好臉色。


    錦繡一邊做繡活一邊抱怨:“奴婢把兩個桃符懸在門上,兩旁紮上艾青,用來驅邪避瘟神。最近真是邪門,竟撞上奇怪事。”


    鄭青菡對兩件事暫無頭緒,並不說話。


    “也不知哪個蔫兒壞的人,整日做些損人不利已的事。”錦繡憎道:“奴婢托人去幾家鋪子問過,是有人給了賞錢,故意讓店家不賣艾青菖蒲,說是前幾日被奴婢駁去臉麵,也想讓奴婢嚐嚐沒臉的滋味。”


    鄭青菡腦腦裏閃過王聰的身影。


    就因為李晨把他架去大廳,錦繡沒給他好臉色看,就弄出這些事?


    要是他幹的,此人真是寸理必爭、眥睚太過,一點虧也吃不得。


    鄭青菡對王聰的印象越發不好。


    印春窺視著鄭青菡的表情,心裏一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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