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應承的事,鄭青菡如約去了書院,針灸二日,王聰像隻大頭蒼蠅一樣跟了她二日。


    鄭青菡問:“幹嘛老跟著我?”


    王聰不以為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在書院受教,愛去哪裏便去哪裏,你又不是我妻室,還要管我不成?”


    鄭青菡被他噎了一回。


    又過了三日,顧炎武病症見好,鄭青菡鬆了口氣。


    王聰攔著她問:“先生病好後,你是不是不來書院了?”


    “自然不來。”


    王聰揚了揚眉:“你不來,我去找你便是。”


    鄭青菡被他氣了一回。


    等回了莊子,屁股還沒坐穩,鄭青菡就把下人叫齊,囑咐道:“但凡書院的王公子找來,都說我不在。”


    眾人領命。


    綿繡去沏茶,印春便在一旁問:“小姐,可是王公子得罪了你?”


    鄭青菡皺了皺眉頭。


    正逢綿繡折回來遞茶,聽了話肅然道:“少在小姐跟前胡說八道,王公子是書院的門生,跟咱們萍水相逢,點個頭的交情也沒有,哪來得罪之說?”


    印春嘟呶道:“誰說的,王公子可看重小姐……。”


    話沒說完,就被錦繡粗暴打斷:“瞎了你的心,一個外男有什麽資格看重小姐,這種讓人背後戳脊梁骨的話少說為妙,別妨害小姐名聲。”


    鄭青菡掀了掀茶蓋,看綿繡的目光多了份欣賞。


    蔣慎和宋之佩跟她沾親帶故,方才走得近些,而王聰是外男,鄭青菡再不拘小節,也知道德言容功的道理,自然能避就避。


    再者,她有些忌諱王聰那副狡黠的神態,總覺得他是個會惹事的。


    鄭青菡胡亂猜想,誰知第二天便應了驗。


    大清早,鄭青菡睡意未消,印春便來稟話:“小姐,王公子有事求見。”


    “按我交待的話,回了他。”


    印春遲疑:“王公子說了,他卯時就在莊子門口等著,並沒見小姐出門。”


    鄭青菡一骨碌爬了起來,睡眼惺忪道:“這麽說,天沒亮他就守在門口了?”


    印春點頭。


    鄭青菡不由撫額,半響道:“到底有什麽事?”


    “上回錯殺莊子上的鹿,逮了幾隻賠還。”


    “讓李晨收了。”鄭青菡倒頭睡回床上,添了句話:“說我還睡著,打發他走。”


    印春應了話,退出屋子。


    等鄭青菡睡完回籠覺,將近已時,印春打水給她洗臉:“王公子還在大廳,說等小姐醒了,要見上一麵。”


    鄭青菡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什麽無賴行徑,竟然死皮扒啦坐著不走……。


    實在沒法子,鄭青菡去了大廳,劈頭蓋臉地道:“莊子裏一無長輩拜見,二無爺兒們招待,王公子說來便來,自已圖個自在瀟灑,早晚害我被唾沫星子淹死。”


    王聰輕笑:“真要淹了,我一定搭把手救你。”


    鄭青菡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毫不在意,不由把臉扳了扳,腦子裏盤算出一堆綱常倫理,要好好給他說道說道。


    正想著,卻聽王聰道:“我把鹿送過來,再道聲謝,你用不著這麽大陣勢。”


    鄭青菡凝聲:“你等了半天,真為了道謝?”


    “不然,你以為我要幹嘛?”王聰嘴角翹了翹。


    鄭青菡啞然。


    王聰思索片刻,麵露促狹之意:“該不會以為,我打你主意吧?”


    鄭青菡噎了第二回,一肚子大道理瞬間土崩瓦解,心裏暗暗發誓:“再有下次,就算天塌下也不能給他開門,省得沒事被他擠兌。”


    等王聰走了,李晨不識趣的湊過來問:“小姐,牽來的多是精血老鹿,放哪裏養好?”


    鄭青菡哪還有心思管鹿,隻道:“王公子若再來,甭管什麽理由都不能給他開門。”


    綿繡在一旁聽著,心領神會的點頭。


    鄭青菡興師動眾,王聰卻不以為意,他一出莊子,便策馬回了尚書府。


    穿過善堂,後進是個三間兩閣廂,王榮和妻子秦氏正在廳堂說著話,見王聰邁步進屋,抬頭問:“你不在書院鑽研學問,跑回府來幹嘛?”


    王聰嗬嗬地笑:“在書院,雖常獲顧先生稱讚,卻沒有雙親的鍾愛,我甚是掛念父親和母親,特意回來一趟。”


    言下之意,一來在書院學問做得好,常得先生的誇讚;二來孝心肅祗,十分記掛父母。


    王榮和秦氏胸口一暖,心尖淌過疼愛,再無心思計較他從書院私自跑回。


    秦氏微微濕了眼眶,拉著兒子上下打量道:“可有受苦,看著瘦了。”


    “沒有母親細致照料,自然要瘦點。”王聰道:“雖說瘦了,學問卻見漲,很是值得。”


    秦氏含淚拉過他的手摩挲,雖沒說話,任誰都能看出內藏著深沉母愛。


    王榮感慨:“你自小聰穎過人,要不是得了冤孽症候雙眼失明,早就殿試鼎甲而魁天下,何至於今日還在書院研學。”


    “父親所言差矣,顧先生是滿腹經綸的大儒,能在他身邊聽從教誨,實乃大幸。”王聰不在意道:“至於殿試鼎甲,我才不稀罕。”


    王榮斥道:“胡說八道,讀書不就是為了個功名。”


    王聰也不爭辯,岔開話題對秦氏道:“母親,你的腰疼病可好些?”


    “多年的痼疾,蘇大夫開的藥一直吃著,可收效甚微。”秦氏頓了頓道:“宋夫人跟我同病相憐,得了幾副膏藥送我,便貼了幾日,腰不似先前那般疼了。”


    “宋夫人?”


    “宋之佩的姑姑。”秦氏拉著兒子絮絮絮叨叨:“前幾日去宋夫人府裏,正巧碰到宋之佩,他自從進了內翰院,整個人越發意氣奮發,就連病著,看上去都神采奕奕。”


    “什麽病?”


    “百日咳,已經吃了幾周的藥。”


    王聰眼睛一亮,道:“宋木頭病了,我得去瞧瞧他。”


    秦氏忍不住笑出聲來:“又不是小時候,還‘木頭木頭’的叫他外號。”


    王聰戲謔:“甭管長多少年紀,他都是根實心大木頭,聖賢書讀多了,滿腦子倫理綱常。”


    王慶聽不下去,皺著眉道:“你們再要好,也是以前的事,他現在是內翰院的大紅人,你可別失了規矩。”


    “聽父親的口氣,隻有等我明年春闈一捷,揭傍應了殿試,才能不失禮人前。”


    王慶沒作聲,心道:“這孩子,活得太明白,一副深韻世間冷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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