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進相國府正廳,一屋子語笑喧闐,和蔣瀲房裏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


    鄭青菡眉眼彎彎的往前走,所到之處兼是姨娘、丫環恭維的行禮聲,世人兼知趨利避害,和鄭苒苒的一仗讓她徹底在相國府揚威立腕。


    母親連月初身為高門貴女,即便早逝,母舅連晉依舊是鄭青菡最硬的後台,連府是勳貴世家,沛國公身家顯赫,永遠是最好的依仗。


    所謂高門貴女,貴就貴在——無人可擬的身世。


    沈姨娘正拿著一席大紅色綢緞看成色,見鄭青菡迎麵過來,微微欠身施禮:“婢妾給大小姐請安。”


    鄭青菡抬眼望她,眼風淩厲。


    沈姨娘忙斂目低頭:“大小姐無事不登三寶殿,莫非有事相商?”


    鄭青菡睨著她手中的大紅綢緞道:“府中由你主持中饋,我本不該插手,可光顧著喜慶事,卻把其它大事疏忽,當家當的也太不稱職。”


    “過半月便是老爺壽宴,大夥聚在正廳商量操辦的事項,大小姐覺得哪裏不妥?”


    “父親要是知道自己的嫡長子差點被人害,壽宴辦的再好,壽酒也喝不下去。”


    沈姨娘反應即快,滿臉擔憂道:“大小姐,難道夫人出了事?”


    鄭青菡眉頭微蹙,一語雙關:“你是當家的,倒問起我來?若要事事問我,這家不如讓我當算了!”


    沈姨娘被噎了一句,把話翻來覆去想了幾遍,認定鄭青菡有奪位當家的膽子,一股怒氣陡然直衝心田,壓著性子道:“大小姐福慧雙修,自是勝過婢妾千千萬,婢妾雖笨,也知道不恥下問的道理,還望大小姐賜教。”


    沒本事的人,遇事放臉上,不走心;有本事的人,遇事放心上,不過臉;“三分情七分騙”,低姿態是擺出來的,沈姨娘心裏頭驚濤駭浪,表麵還能惺惺作態一番,非一般人能比。


    鄭青菡懶得周旋,開門見山:“姨娘可差使屋裏大丫環喚雲給母親送過墨塊?”


    “確有。”


    沈姨娘認得幹淨利落,反讓鄭青菡有幾分訝異,生硬道:“墨塊裏加了麝香,研磨後極具香氣,很能走竄,有礙胎氣,可致滑胎。”


    沈姨娘臉色頃刻煞白,一晃眼功夫,淚水漣漣,聲音哽咽:“墨塊確實是婢妾讓喚雲送去的,大小姐懷疑婢妾合情合理。”


    鄭青菡噤聲不語,等著聽下話。


    “去把喚雲叫來!”沈姨娘叫完下人,掏出繡帕擦拭眼角:“高門大戶少不了勾心鬥角的糟事,可婢妾持家以來,一向行得正坐得端,對得起天地良心。”


    這說哭就哭的淺薄伎倆,在鄭青菡眼裏哪夠看的?自己不久前剛在相國府正廳演過一場,沈姨娘再模仿,也難超越,反而顯得班門弄斧。


    思索間,一個身穿淺綠色薄襖的丫環走了進來,她穿戴中規中矩,與一般丫頭無異,隻是身上散出一股特別香氣,甚是好聞。


    鄭青菡的視線全移到她身上,聚精會神打量著,猜她定是沈姨娘口中的喚雲。


    “奴婢給大小姐、姨娘請安。”


    “免了。”鄭青菡吐字輕,音如鶯啼。


    喚雲偷瞥鄭青菡,未料兩人視線相碰,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大小姐的目光懾魄驚魂,讓人不由心驚。


    沈姨娘像受了天大委屈,喃喃道:“喚雲,送給夫人的墨塊,是徽州上好的香墨,怎麽變成可致滑胎的麝墨?麝墨香墨,雖一字之差,卻差點害了夫人,墨塊隻經你一人手,難不成是你做的手腳?”


    喚雲蜷緊手指,直跪到地:“奴婢不敢,隻是……。”


    沈姨娘皺眉:“有話快講,吞吐像什麽樣子!”


    喚雲牙齒抖得噠噠響:“那日,奴婢拿著香墨去夫人屋子,在前院河邊和張婆子撞個正著,香墨全掉進水裏。”


    “然後呢?”


    “奴婢知道香墨貴重,怕得要命,聽張婆子說庫房還存著一些,便私拿了送去夫人屋裏。”


    沈姨娘駭然,恨恨道:“徽州香墨哪有私存,你竟敢擅自作主,潛進庫房偷東西,真是狗膽包天。”


    鄭青菡目光在兩人身上穿梭,半響才吐出一句話:“既然香墨沒有私存,敢情是喚雲在庫房錯取了麝墨送到母親屋裏,才致母親見紅。”


    沈姨娘好一陣氣憤,手指著喚雲斥責:“你個賤婢,真是太過猖狂,弄出這麽大的禍事,要我如何收場!”


    喚雲再也忍不住,眼淚籟籟直落,跪在地上全身哆嗦。


    “你還有臉哭,早知今時,何必當初。”沈姨娘勃然怒罵,隨後走到鄭青菡麵前請罪:“是婢妾管教不嚴,讓下人捅了蔞子,如何處置,全聽大小姐吩咐。”


    鄭青菡不急著開口,眼神停在喚雲身上並不移開,像在品鑒一件藝術品。


    沈姨娘見她不應話,忍住煩躁,又問了一遍:“大小姐,喚雲是我屋裏的奴婢,由我處置顯不出公正,你看……。”


    “先把她關進偏房。”鄭青菡終於收回目光,開了口。


    沈姨娘訝異道:“隻是關進偏房?”


    鄭青菡不理她,垂著眼道:“李嬤嬤,你先回去照應母親,日後起居飲食要倍加當心講究。”


    李嬤嬤應了一聲,退出正廳,又聽見鄭青菡道:“錦繡,你進廳裏來,府裏你比我熟悉,哪間偏房適合呆人,就把喚雲領去。”


    廳門口探出一張吃驚過度的臉,正是鄭青菡貼身丫環錦繡,聽府裏小廝說大小姐來了正廳,她實在放心不下,才偷偷跟了過來。


    隻是,碩大的一個正廳,她躲在遠遠廳門外一隅,臉麵也沒敢露出,小姐怎麽就知道是自己?臨近廳裏,錦繡前後探看,實在琢磨不出原因。


    相國府偏房。


    鄭青菡呷了一口的茶水,淡淡道:“喚雲,我讓錦繡找了間偏房,就是給你足夠時間考慮,要不要為自個拚個活路。”


    喚雲眼中驀然一亮:“大小姐,您願意饒奴婢一次?”


    “柳樹上著刀,桑樹上出血,你是代人受過,我何必為難你。”


    “大小姐的意思是……?”


    鄭青菡道:“依我看,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於你。其一,你在前院河邊走,張婆子跟你撞個正著,香墨便掉進水裏,若不是天意,便是人為;其二,張婆子是沈姨娘身邊最得力的人,庫房管事的丹桂是她親閨女,徽州香墨稀少貴重,又怎會弄錯庫存?”


    “張婆子是故意要害我?”


    “你終於開竅了。”鄭青菡道:“張婆子早知道庫房內沒有香墨,她騙你去取的,根本就是麝墨。”


    “我跟張婆子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害我?”


    “躲在暗處的鼠輩何止張婆子一個。”鄭青菡一字一頓道:“軟刀子殺人不見血,你身處險境,居然還渾然不知。”


    “大小姐,救我。”喚雲跪在鄭青菡麵前,眼淚落在青磚地上,一下子摔成十七、八瓣。


    “不要哭,因為沒人在乎;更別求人,因為沒人可求。”鄭青菡指尖冰涼,她記起那場血腥的慶功宴,她還沒看見昏君一眼,就被拖過長長大殿關進大理寺,不是沒有求過,到頭來,還不是黃泉路走了一遭。


    喚雲勉強打起精神:“大小姐能推測出事情來龍去脈,就一定有法子幫到奴婢,請大小姐開恩。”


    “所謂抓鐵有痕,凡事都要講個明證,我隻是憑空猜測,沒人會信服片麵之詞。”鄭青菡聲音如絲,卻異常清晰:“你真要珍惜自個的命,應該去求別人。”


    “別人?”喚雲眼神驀地一亮,隨即熄滅:“我不知道大小姐在說什麽,我沒人可找,沒人可求,就像小姐說的。”


    鄭青菡聲音沉了下去:“你個癡人,明明在法子,何必要飛蛾撲火。”


    喚雲一個激靈掠過:“大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鄭青菡靜靜瞧她,尖利目光直紮人心:“西域有一種藥,稱為桅香丸,由雪蓮、貝母、蟲草、特殊香料等名貴藥物製成,把藥丸放進肚臍,頃刻融化體內,僅需一粒,三月內可保周身暗香浮動,此丸是朝貢之物,因稀缺而倍受青睞,連正一品的嬪妃也難求一粒。”


    喚雲臉色瞬間慘白,直跪的身子跌坐倒地。


    鄭青菡肅然:“你不過是相國府的丫環,何德何能用得上這顆桅香丸?你在不相等的位置,沒有相等的手段,妄想攀上高枝,這就是她們要害你的緣由。”


    喚雲不可置信:“我沒跟任何人提過,您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鄭青菡嘴角微勾。


    從喚雲進廳,聞到她身上那股特殊香氣,鄭青菡已經開始抽絲剝繭,她不是愚昧無知的相國府長女,而是四歲開始就嚐百藥、曉刺闔的冷諾玉,任何藥物、香料過鼻,普通人分辨不出,可她做為名醫傅淼義的弟子,一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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