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殿裏,鴉雀無聲。


    沒有人再去小瞧這位小小的青衣使,沈長卿何許人也,九公主又是何等眼光,能讓兩人垂青之人,豈能沒有過人之處。


    今日,朝堂上一番觀察,小小青衣使寧蘭君,哪還有渺小二字。


    就算是大獲全勝的左黨之人,此時也沒有多餘的心裏,宣告勝利,慶祝少了個最大政敵。


    不管是楊世才,還是羅廣雲,那些人豈能裝作不認識,什麽都不知道。


    案中之案四個字,誰都清楚意味著什麽。


    於是,滿朝文武,就像是小時候恐懼的聽教書先生講課時一樣,認真聽著從寧蘭君口中傳出的一字一句。


    “陛下,天火之案牽扯到教坊司兩個女人,楊思柳和羅素清背後皆有大案。”寧蘭君聲音洪亮,站在那裏,成了這金鑾殿上最靚的仔,一字一句繼續著他的表演。


    “楊思柳,乃是富商楊世才之女。


    楊世才已經被抄家問斬,家人流放充軍,女眷進入教坊司。


    楊世才所涉及的乃是承天府府丞之案,當時,聽雨樓有過調查,最後以證據不足結案,隻處置了府丞和楊世才兩人。


    經過這次天火之案的重新調查,卑職有新的發現。”


    嘉明帝朗聲問:“是何發現?”


    “此案,牽連眾多,涉案人數多達358人,遍及三省六部,內廷之人;據臣粗布估算,涉案銀兩,高達兩百萬兩之巨。”


    不管是358人的數字,還是兩百萬兩的巨額數目,無疑成了一枚重磅炸彈,炸的朝堂諸人頭暈目眩。


    有些人很想站出來說話,可是不敢,左丘陽紋絲不動,沒有發送信號,他們豈能自作主張。


    很多人滿是疑問,左閣老為何不站出來駁斥此等妖言惑眾之語,紛紛看向左丘陽。


    饒是隱藏的很好,此時的左丘陽內心的驚慌,並不比在座的所有人少。


    可他能站出來嗎?不能,甚至連反駁都不能。


    馬文良之案在先,寧蘭君此人既然敢在朝堂之上,說出如此驚人之語,沒有底氣,沒有依仗,他敢嗎?


    底氣和依仗來自於什麽?


    想都不用想,寧蘭君或許已經掌握了足夠證據。


    左丘陽若是站出來反駁,正好撞上去,被寧蘭君把證據扔在他臉上。


    那樣的話,豈不是正中寧蘭君下懷。


    左丘陽如今能做的,隻剩下靜觀其變。


    龍椅上嘉明帝趙昆陽,表情的複雜程度,似乎超過在場任何一位大臣。


    358人啊,一個永安城富商,竟然牽扯到如此眾多的官員。


    更不用說,兩百萬兩的銀子,國庫空虛,如今,別說兩百萬兩,就算是二十萬兩的銀子,嘉明帝也要咬著牙拆東牆補西牆。


    嘉明帝聽說過此案,楊世才被抄家,幾乎是一個空殼,那時候嘉明帝還有點不信,如今看來,那些錢都用來送給這各級大小官員了。


    目光停留在寧蘭君身上的嘉明帝,聲音冰冷的開口:“可有確鑿證據。”


    “有。”寧蘭君說完,不一會兒,幾個侍衛抬著兩個大箱子走了進來。“陛下,這是楊世才留下的賬本,詳細了記載了這十五年間,所有銀兩往來的記錄。”


    侍衛將那些賬本抬到了嘉明帝麵前,太監打開箱子,嘉明帝翻看著賬本。


    好一會兒,嘉明帝將看完的賬本扔在箱子裏,掃了一眼各路大臣。


    “358人,十幾年間,吃拿卡要,貪墨了兩百多萬兩銀子,聲勢浩大,無與倫比。”嘉明帝字字句句,帶著瘮人的冰冷,那聲音宛如一把把尖刀,敲擊在所有大臣的心坎上。


    又是同樣的動作,所有大臣,除了聽雨樓沈長卿和寧蘭君之外,齊齊跪在地上。


    左丘陽率先道:“是臣之罪,請陛下責罰。”


    嘉明帝忽然大笑一聲:“好啊,好得很,承天府府尹何在?”


    黃韋政戰戰兢兢的爬起來,走向前邊,繼續跪下:“微臣黃韋政聆聽陛下教誨。”


    “楊世才,富甲一方,府丞,貪汙之罪斬首,案子就這麽結束了。承天府的府丞,何許人也,幹了那麽多事,你這府尹不知情嗎?”


    “稟陛下,微臣有失察之罪,請陛下降罪責罰。”黃韋政伏地叩首。


    啪,嘉明帝將一個賬本扔在黃韋政麵前:“不錯,十萬多兩銀子,夠你在陰曹地府花個幾輩子了。”


    黃韋政肝膽俱裂,沒看賬本,直接道:“求陛下開恩,罪臣黃韋政……”


    “來人,將黃韋政暫且收押,待大理寺審理完畢,擇日處斬。”嘉明帝一聲令下,侍衛拖著黃韋政,連哭帶喊的走了。


    很多的人額頭上開始冒汗,站不穩的大有人在。


    黃韋政乃是承天府尹,堪比封疆大吏的正三品命官,陛下眉頭都沒皺一下,凡事涉及之人,怕是……


    很多人絕望的盯著那口箱子,似乎那是生命的倒計時。


    稍微緩了緩的嘉明帝,看向人群前邊,向來雲淡風輕的首輔左丘陽:“左愛卿,據朕所知,黃韋政乃是你門下之人,當年你對他有知遇之恩。”


    跪在地上的左丘陽抬頭,氣息穩健,聽不出半點慌亂:“陛下,黃韋政確實乃是微臣當年提拔之人,他犯罪之事,臣……”


    “黃韋政的事你不知道,那馬文良呢?馬文良也是楊世才之案,貪墨人員之一。”


    “臣一向政務繁忙,外甥馬文良之事,臣一概不知。”


    嘉明帝微微點頭:“哦,不知情啊,賬本我已經看過了,其中,和你相關之人,不下幾十上百,左愛卿也不知情嗎?”


    “陛下……臣……”


    “你兒子你知情嗎?你左家9人收了楊世才錢財寶物,左愛卿,你也不知情?”


    左丘陽伏地叩首:“陛下,是臣之罪,是臣之過。”


    “朕當然知道你的罪,你的過。”嘉明帝收回鷹隼般的目光,看向寧蘭君:“說說羅廣雲的案子。”


    伴君如伴虎,果然不是鬧著玩的。


    寧蘭君暗暗心驚,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緩緩道:“陛下,羅廣雲乃是長豐縣縣令。兩個多月前,長豐縣遭受蝗災,各級衙門一方麵賑災,一方麵推行稻田改種茶樹國策。


    賑災那點糧食,維持不了多久。於是有人開始低價收購災民手中的土地,為了活命,那些人不得不賤賣土地,於是長豐縣發生了大規模的土地兼並事件。


    賤賣田地的糧食和錢,依然無法維持災民的基本生活。於是,長豐縣發生了民變,這便是羅廣雲被處死的理由。”


    寧蘭君盡量使用最客觀的字眼,不摻雜任何個人意見。


    簡單的陳述,讓嘉明帝勾勒了整件事情的過程:“羅廣雲之案,是哪個部門處理的?”


    “是刑部處理此案。”跪在地上的刑部尚書顫聲道。


    嘉明帝略微沉吟,目光看向左丘陽:“左愛卿,此事內閣可曾詳細調查其中原委?”


    “啟稟陛下,是臣失職……”左丘陽似乎已經放棄抵抗,終於回過味兒來的他,當即明白了天火之案的真正目的。


    夏景雲,你好狠,真的要做到如此程度嗎?


    嘉明帝沒有回應,而是對寧蘭君道:“長豐縣具體情況,你可了解清楚了。”


    “稟陛下,這是長豐縣土地兼並的主要人物名單,以及他們擁有的土地數量。”寧蘭君拿出個小冊子。


    太監接過冊子,拿給了嘉明帝。


    嘉明帝看完,將小冊子扔在左丘陽麵前:“左愛卿,屯了那麽多土地,準備蓋個皇宮養老嗎?”


    地上的左丘陽,麵如土色,幾乎暈倒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聊齋斬妖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竹林醉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竹林醉尉並收藏聊齋斬妖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