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疾風洞眾盜得勝歸來, 若是遇上收獲豐富的時候, 都要舉辦一次酒宴慶祝一番。昨晚這一票生意他們搶到上萬現錢,價值上千兩的貨物, 還綁架回來好些個看上去家境不錯的人,敲詐一筆贖金,又是好多進賬。因此今次也不例外, 大廳上, 眾強盜齊聚一堂,等待老大下令開宴狂歡。


    這次搶劫的商隊貨物裏恰好就有十幾壇子陳年佳釀, 當然也被他們給搶回來了,正好用來慶功。小嘍囉給每桌上了一壇美酒, 廚房的菜很快也好了, 陸陸續續地端上桌子。


    星漣身上帶的迷藥所剩不多, 隻能溶在洗菜的水裏, 而且沒辦法每樣菜都沾到,她很擔心效果會大減。要是有人恰好不愛吃那幾道菜,更是完全避開了,能毒倒多少人,完全隻能憑運氣。


    事情做完了之後, 廚房的人還要等外麵的人吃完之後收拾東西洗碗, 一會兒還要使喚著星漣和另一個婦人做苦力,所以現在沒人管她們。星漣心裏七上八下的,十分緊張,既擔心下的藥過少起不了作用, 又擔心太快起效被他們發現端倪起了防範之心。


    這裏的廚子和廚娘有的是他們從山下雇來的,有的是強盜搶回來的老婆,地位不高,隻能在廚房吃剩下的菜。至於牢裏的俘虜們,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有東西給他們填填肚子不至於餓死就不錯了。星漣二人從牢裏出來幫忙,給她們的待遇比關著的人稍微好了點,至少廚房的人吃什麽她們也能吃什麽。


    大廳裏,幾位當家的吩咐把姑娘們帶上去給他們挑選,讓她們來伴酒助興,酒足飯飽做什麽就不用說了。六七個女子被迫站成一排,讓大當家的先選。


    “你們垂頭喪氣的幹什麽?都給老子抬起頭來,給我笑!”大當家對她們大聲吼道,聲音粗獷響亮得跟頭熊似的,女孩子們被嚇到了,更加渾身顫抖,低垂著頭連看也不敢看他們。


    一個嘍囉挨個從後麵推了她們一把,尖著嗓子道:“大當家叫你們笑!不許哭喪著臉,不然就在這裏把你們扒光了給弟兄們欣賞啊!”


    她們害怕他們真這樣做,隻好掛著眼淚,抬起頭強顏歡笑。


    一群普通姿色普通打扮的女子中,方鈴鈴的衣飾身材和容貌都極為出挑,旁邊的女子被她襯得像村姑,大當家自然一眼就相中了她。


    “就是那個!快把她給我帶過來!”他眼睛泛紅,指著方鈴鈴。


    方鈴鈴輕輕“啊”了一聲,麵露驚恐,身不由己地被人像小雞一般提到滿身汗毛的中年男人麵前,他身上的汗臭味差點將她熏暈。


    “嘿嘿,小美人兒,沒想到老子豔福不淺,居然能抓到這麽漂亮的小妞,你們別跟她家裏要錢了,就把她留下來給老子做壓寨夫人,哈哈哈……”下麵的其他當家和嘍囉們齊齊恭喜他喜得佳人,強盜頭子聽得直樂嗬,一把抓住方鈴鈴的手將她往懷裏拖。


    方鈴鈴嚇得尖叫出聲,另一隻手伸出去撓他的臉,大當家獰笑著把她兩隻手都抓住,猥瑣地摸著她的手背,方鈴鈴隻覺渾身起雞皮疙瘩。忽然之間,大當家臉色一變,盯著她的手背,驚叫一聲:“這是什麽東西?!”


    隻見她潔白細膩的皮膚上,竟然長出了一個個小指頭大的水痘,紅亮晶瑩,仿佛一戳就破,密密麻麻的,看著極為瘮人。這洞裏雖然到處點著燭火,也算明亮,但畢竟比不上外麵的自然光,所以剛才沒看清她有這些紅疹,再湊前些細看,她臉上也有。


    “莫不是患了什麽髒病吧?真是晦氣,呸!你給我滾開!”


    大當家感到一陣惡心,立刻放開她,把她推得離自己遠遠的,想到剛剛還摸過她的手,趕緊叫人打水來洗手。


    方鈴鈴看他滿眼嫌惡,被他前後完全相反的態度驚嚇到了。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發現上麵突然長了很多疹子,也嚇了一跳,再一摸,發現臉上身上都有。剛才自己沒發現不覺得,現在看見了,忽然就感到渾身上下發癢,難受得厲害。


    想到阿木之前給自己吃的那顆藥丸,和她叮囑自己的話,方鈴鈴這才明白她的用意,原來是用這種方法救她一命。怕摳破了會留疤破相,她隻得忍著鑽心的痛癢。


    “我染的是天花。”她見強盜們有些害怕,急中生智道,“會傳染的,你們不怕我嗎?”


    “什麽鬼?這病會死人的!你們還不趕緊把她帶走?!”大當家暴怒地跺著腳,怒氣衝衝走到把她帶過去的人旁邊,一巴掌拍到人腦袋上,“他媽的誰把這災星帶過來的?真是惡心死了!一會兒滾出去受罰,三十鞭子!”


    帶人過來的小嘍囉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趕緊把方鈴鈴重新趕回牢房,一路上誰也不敢碰她一下,生怕被她傳染了。這些人隻知道天花會傳染會死人,卻不懂得病人需要隔離,而且他們也不在乎別的人質會不會染病,便依舊將她送回之前的牢房。


    方鈴鈴回到牢裏,其他人見她身上突然長出奇怪的東西,都不敢靠近她,離她遠遠的。她在這裏沒見到阿木,問她們人去哪兒了也沒人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到周圍其他人的孤立,方鈴鈴很不好受,一個人坐在角落發起呆來。


    大當家罵罵咧咧地又挑了個姑娘陪酒,這個姿色比起方鈴鈴可遜色多了,很讓他掃興。廳中眾盜拍著胸脯保證下次給他找個更漂亮的來,酒宴繼續如常進行。


    因為菜裏下了藥,星漣沒怎麽動,一直扒著白飯。這年頭許多窮人家是吃不上白米飯的,疾風洞的廚子們以為她少見多怪,想多吃點米飯,就沒有懷疑。她長得那麽醜,也沒人想和她說話,更別說勸她吃菜了。


    吃過了飯,那些人又使喚星漣和那婦人,讓她們清洗並收拾好廚房的東西。星漣從沒做過這些粗活,洗碗的時候打爛兩個,平時負責這個的廚娘氣壞了,打了她兩下,又讓她掃地搬柴。


    星漣拿著掃把慢吞吞做著樣子,那些廚娘和廚子有的出去了,有的閑得坐在門邊嘮嗑,根本沒人管她們。她掃著地,眼睛看著地上,視野裏突然闖進來一抹雪白,它速度極快,順著掃把就爬到了她手上。


    “你怎麽又回來啦?不是讓你回家嗎?”


    星漣驚訝地看著手上的東西,看看沒人注意她,放下掃把,坐到灶後麵。


    “小家夥你還挺講義氣的。”她攤平手掌,讓小白貂能趴得舒服點,手指摸著它的毛,小家夥前爪抱住她的手指,鼓鼓的臉頰蹭著她。星漣心裏軟軟的,無奈道,“好吧,既然你要跟著我,那就跟著吧,你一身是毛,以後我叫你毛毛怎麽樣?”


    小白貂也不知道是不是讚成,咕咕叫幾聲,又鑽進她衣襟裏。


    廚房裏的人等著外麵人吃飽喝足好收碗筷杯碟呢,忽然衝進來幾個氣急敗壞的漢子,將案板一掀,案上的鍋碗瓢盆劈裏啪啦掉在地上,碎的碎破的破。


    “格老子的,今天哪些人做的飯?都滾出來!”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大跳,廚房管事兒的戰戰兢兢地走出來,點頭哈腰地問:“幾位大哥,出了什麽事兒?是今天的飯菜不合大家口味嗎?”


    “屁!”小蒲扇大的巴掌拍到大廚子腦袋上,將他打得耳朵嗡嗡響,不由自主跪下了。


    “今天好多人吃了飯說渾身沒力氣,有的肚子疼,上吐下瀉,嚴重的都昏迷了,是不是你們搞鬼,在裏麵放不幹淨的東西了?!”一個強盜指著所有人質問。


    他們四十幾個人,最後有的喝醉了,有的出現了上述的情況,沒事的隻有進來廚房的這幾個。


    一名廚娘忙上前道:“我們哪敢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兩個人,她們是臨時從牢裏提出來幫手的,定然是她們懷恨在心,做了手腳報複咱們!”


    眾強盜看了看每個人的臉色,想了一下,查不出原因,可是以後還要吃飯呢,不如先把這兩個人交給老大頂罪。


    星漣和婦人被他們帶出去,大廳裏“屍橫遍野”,醒著的哎喲連天,他們的老大也捂著肚子,頭冒冷汗。這結果比星漣想的要差一點,看來還是藥的分量不夠,不然他們應該全部昏迷的。


    “媽的……是不是你們下的毒?好大的膽子……哎喲……”大當家瞪著兩個女子,可這時候腹中絞痛,威嚴也威不起來。


    那婦人嚇得先跪下,叩頭叫到:“冤枉啊大王,我哪知道什麽毒不毒的?我就炒個菜,他們給我什麽我就炒什麽,不關我事啊!”


    星漣也學著她的樣子,跪地喊冤。


    大當家看了看她們倆的樣子,一個老一個醜,手一揮:“算了,老子現在沒工夫審問她們,一塊兒拖到外麵去埋了吧,多死兩個人給全天下省糧食。”


    婦人聽得他這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四個沒事兒的強盜小嘍囉兩個架著星漣,兩個抬著婦人向洞外走去。星漣一副已經嚇傻的表情,手中緊捏著一包粉末。等下出了洞,就隻剩下這幾個人,她這點藥毒倒四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她們被帶到洞外不遠處一片林子裏,暈厥的婦人放在旁邊,一個人鉗製著星漣,另外三個開始挖坑,他們居然真的打算把她們活埋了。星漣望見周圍還有不少土包,估計裏麵都埋著人,不由頭皮發麻。


    “大哥,能不能鬆鬆手?我手要斷了。”星漣一臉痛苦地對抓著她那人道,“反正我力氣小又跑不過你們,你不用擔心我跑掉的。”


    那人瞟了她一眼,覺得這張臉真是醜得可以,抓著她都髒了手,便將她放開了,還在衣服上擦擦手。星漣連聲道謝,趁他不注意時,手一揚,一把藥粉撒向他的臉,然後轉身就跑。他大叫一聲,捂著眼睛痛苦地哭叫起來,另幾個挖坑的被驚動,一看跑了一個,丟下鐵鍬跳上來追過去。


    幾個人快要追上了,星漣轉身又撒出一把藥粉,可惜此時突來一陣風,將輕飄飄的粉末吹得偏離了方向,星漣心中一驚,腳下被什麽東西絆倒,絕望地摔在了地上。


    強盜們卷著袖子圍上來,麵露猙獰的笑:“你他媽再跑啊?”


    星漣閉上眼睛等死,但隻聽見嗖嗖幾下破風聲,又是幾聲慘叫,她詫異地睜開眼,見強盜們胸口皆中了一支羽箭,緊接著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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