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 禦苑中一座大理石涼亭突然無故崩塌,數名休憩的官員家眷被壓埋在下麵。活著的又痛又怕哭天喊地, 還有沒出聲的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路過的巡邏侍衛趕緊組織救援,但涼亭高大堅固, 修建時用的都是大塊的石料,非常沉重, 要把下麵的人救出來一時半會兒還不行。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沒過多久,一顆巨大型的煙花剛點燃便突然失控, 沒能及時衝上高空,離地兩三丈便爆炸開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高溫的火花噴濺開來,不少火星炸到人身上,引燃頭發或衣服。


    到了危及自身安全的時刻, 在場眾人驚恐地奔逃四散,唯恐自己也引火上身。宮裏向來有這些突發狀況的應對準備, 廣場周邊就放著十幾隻大陶缸, 平時種睡蓮, 裝滿了水,現在剛好可以用到了。


    江德彥得到桓肆指示, 馬上集合在場沒有被火花濺到的宮人,就近取容器盛水潑到被火燎的人身上。這邊還沒平息下來,又有人急報東邊新陽宮那邊起了大火,火勢很大, 已經快要燒了半個宮殿。


    塌陷、爆炸、失火、這三個意外接踵而來,救人救火都需要派出大量人員,這樣一來幾乎把今日在宮裏當值的所有羽林衛兵力都分散開了。


    桓肆卻似乎淡定得很,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除了讓江德彥召集宮人行動救人救火,一直坐著喝酒。


    上官姮卻坐不住了,這場宮宴有她負責的部分,禦苑那邊涼亭突然坍塌,她有個失察之罪。皇上暫時沒什麽表示,不代表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摘出去,萬一老太婆又拿這個做文章,到時候丟人的不止她,還有自己的家族。


    還不如她現在先主動認下這個錯,皇上一向寬厚,應該不會過多責怪她。況且負責的也不是她一個人,就女眷這一塊,皇上真要追究起來還有賢淑二妃與她一起擔責呢。


    上官姮起身離座來到桓肆麵前,屈膝半跪下,泫然欲泣地請罪:“皇上、母後,今日宮宴上出現這麽多意外狀況,實乃臣妾的過失。母後將如此重任交給臣妾,臣妾卻辜負了母後的信任,請皇上責罰臣妾吧。”


    “無事,今日之事哪件也與你無關,你不需要自責。”桓肆唇角一勾,笑看向齊太後,“母後覺得,今天這些災難是純屬意外,還是人為的呢?”


    太後臉色微變,好似有些惶恐,顫聲道:“國宴之日接連天降橫災,定是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惹惱了上天,以此為警戒吧?”


    桓肆一聲清冷的哼笑:“朕倒覺得,定然是有人故意破壞國慶盛典,意欲以此使我國民恐慌,不能安心生產勞作,動蕩時局。可惜我大新有列位先祖庇佑,承天地之福運,國祚無雙,定不會叫那些苟且小人得償所願。”


    太後不自然道:“那、那或許就是皇上說的這樣吧。”


    “那母後是否認為該將那幕後黑手查出來,嚴懲不貸,以儆效尤呢?”


    “這……自然應該的,是該嚴懲。”


    “那就按母後說的辦。”桓肆拂袖,從自己的禦座上站起來,走下台階,一手扶起皇後,“皇後辛苦了,有勞你帶淑妃賢妃在此安撫一下受驚群臣,其餘事宜朕已經交代江德彥安排,你不必害怕。”


    “皇上!現在正需要你留在此處鎮定人心,你要去哪裏?!”太後見他要走,猛然站起來出聲阻止。


    桓肆一邊大步前行一邊背對著她們揮了揮手,高聲回答:“母後不必擔憂,就在此處等著吧。朕現在要親自去看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在暗中裝神弄鬼!”


    今晚半個皇宮陷入混亂之中,四處喧囂擾攘,尖叫聲哭聲嗬斥聲震天響。後來發現起火的還不止新陽宮,好幾個地方都出現了小股的火苗,不像是被焰火意外引燃,更像是人為縱火。


    如此失控的場麵,自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之前那些為西域舞姬伴奏過的樂師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全都不見了。


    今晚的樂師們正是格瓦高力等人所假扮的。表演的人員都是負責人提前聯絡安排好,付過定金的。但格瓦高力他們花錢買到了消息,殺了真正的樂師,畫上看不出本來麵目的妝取而代之,進宮前還臨時參加了他們的排練。


    角戎人喜愛音樂,西域諸國使用的樂器又多數大同小異,他們拿到手裏也都能駕馭,表演的時候愣是沒露出一點破綻,還贏了個滿堂彩。


    表演完後他們和其他等結束領賞金的表演者集中在一起休息。騷亂發生的時候,大家都坐不住了,一窩蜂跑出帳篷看發生了什麽事。


    格瓦高力一行人也趁機混入人群跑到外麵,偷偷摸摸跑到僻靜黑暗處卸掉誇張的化裝,與太後安排帶路的人接上頭,換上宮人的製服。


    因為大部分巡守的侍衛和宮人都被調走救險去了,他們這一路幾乎是通行無阻,偶爾遇到少數留守人員,也被這些孔武有力的外來入侵者悄無聲息地結果掉了。


    楚月河已經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了好一陣子,一直沒有人來,躁動不安地在原地走來走去。


    他們將要扮成今晚表演的藝人走東門出去。其他幾道門把守嚴密,帶著一個嬰兒難以蒙混過關,萬一嬰兒弄出動靜被發現了就跑不掉了。


    這裏是離禁宮東門比較近的藏書樓下的小樹林,這段時間附近大部分人力被調走救新陽宮的大火,東門看守相對薄弱。若是出去時看守衛兵起了懷疑,他們還可以拚著殺光守衛衝出去。


    格瓦高力等人進入樹林就見到幾道人影等在月下,其中一個披著罩頭披風,依然顯得身形婉約嫋娜。格瓦高力輕佻地吹了聲口哨示意,披風女子轉過身來摘下風帽,露出一張滿帶焦躁,卻清豔絕倫的臉蛋來。


    “閣下就是高力王子嗎?”她的聲音也柔柔的,像春天的風,看見他的眼神好像那亮閃閃的繁星。


    她快步靠近他,神情急切而略帶喜悅,角戎王子感覺自己心髒忽然中了一箭。進入大新這麽久,漂亮女人見過不少,但這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堪稱“絕色”的美女。


    格瓦高力待她走近,突然拉起楚月河的右手,俯身在她手背上親吻了一下。楚月河因被人突然輕薄而受驚,臉色驟變,猛地縮回手,厲聲質問:“放肆!你做什麽!”


    “抱歉!”格瓦高力攤開雙手,“你實在是太美了,我沒忍住,在我們國家,對一個女人最好的讚美就是吻她的手,致以崇高的敬意。格瓦高力請求您原諒我莽撞的行為。”


    他說話時帶著濃重的外國口音,仿佛舌頭是卷著的,不過語速不快,大新國人差不多還是能聽懂他在說什麽。


    這句話他進入大新後不知道對多少女人說過了,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過夜便會增加一段露水情緣。甚至有無知少女被他英俊強壯的外表和甜言蜜語欺騙,以為遇上了真命天子,誰知他睡過之後便一去不回頭。


    楚月河臉氣得通紅,胸口不停起伏,直想把他亂瞟的眼珠子摳出來。但眼下她還要靠他們逃出皇宮,讓他們送她去千裏之外與丈夫團聚,不能意氣用事。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跟這個該死的登徒子算賬!


    “你一定就是桓律的老婆吧?果然美貌非凡,怪不得能讓他念念不忘,我們角戎的美女一個都入不了他的眼。”格瓦高力忽然無比羨慕桓律的豔福,露骨地讚歎道,“你這樣的美貌,到了我們角戎,不知道會讓多少男人丟了魂魄!”


    格瓦高力和他的兄弟們出了名的花心好色,想當然的覺得大新的皇族也該和他們差不多。桓律刷新了他的認知,見到他的妻子才知道,人家不過是覺得他送的那些美女不夠美。


    貴族世家出身的女子,自然不比格瓦高力往常接觸的那些女子放得開,他直接大膽的讚美對月河來說已經超出調戲了,簡直就是冒犯。


    “王子過譽了。”月河忍著憤怒和惡心對他強顏歡笑,“辛苦各位為了我們夫妻千裏迢迢跑這一趟,等將來成了大事,我們一定會重重回報貴國的。”


    “這就不需要王妃操心了,我和桓律早就已經談好了互助的條件。我和他現在的關係就像兄弟一樣,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你既然是我的嫂子,也不用感謝我們了。”


    “那麽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嗎?”月河擔心夜長夢多,越拖越危險。


    “請先換上我準備的衣服吧。”格瓦高力讓手下拿來一套給她準備的戲服,他們自己也脫掉外麵的宮人服裝,露出裏麵的表演服。


    月河讓婢女們圍起來換好衣服,對他道:“我們走吧。”


    “等等。”格瓦高力攔住她,笑著指了指跟在她後麵抱著孩子的藍玉以及幾個攜帶行裝的仆人,道,“我們隻能帶你和孩子走,他們得留下,路上人越多越麻煩,我們要盡量精簡人員和物品。”


    “姑娘,不要丟下我!”藍玉從小伺候著她,主仆幾乎沒有分開過,如今有可能天涯兩隔,藍玉感到恐慌。


    月河咬了咬後槽牙,從她手中抱過孩子,對藍玉道:“你先留下吧,等我們以後回來,你再回我身邊。”


    格瓦高力的隨從在月河帶出來的行李中挑了一些她和孩子用的必需品,把它們和孩子一同放在裝著樂器的大箱子裏,由兩個壯漢抬著。


    太後安排的太監帶著通關令牌和一份聘請樂師進宮表演的文書,帶他們通過東門。東西給守衛看過了,沉重的金屬門扇緩緩打開,眼看就可以出去了,咣當一聲轟鳴,一張鐵欄從上麵直直落下來,阻死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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