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漣在承乾殿時總不能越矩到和皇上用一張書案。桓肆便讓江德彥在他禦座旁邊另設一張特製的小桌子, 右上角特地高出一點, 能放下幾隻小碟子, 方便盛她的零食和糕點。


    有外臣來時便打開屏風將她整個兒擋上,他們也不會知道星漣的存在, 她被動地聽了不少朝中大事。


    最近桓肆看星漣的眼神怪怪的,也不像以前那樣總喜歡拿話刺她了, 跟她說話都溫聲細語的。有時候星漣寫字或者看書累了,一抬頭老是看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看得她渾身發毛, 心髒莫名其妙的亂跳。


    現在的桓肆簡直拿她當女兒一樣寵, 她隨口說一句喜歡什麽,要不了多久就送到她手上了。若是宮裏沒有的東西,也不到十二個時辰就會出現在她麵前。她長這麽大, 就是最溺愛她的祖父祖母對她也沒這麽有求必應過。要不是他比她大不了幾歲, 她都快懷疑自己其實是他的私生女了。


    想不出桓肆突然對自己這麽好的理由,星漣仍將此歸結為自己是沾了哥哥的光。誰讓他們是好兄弟呢,桓肆代替他來疼妹妹也不是不可以, 她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這獨一無二的待遇。


    桓肆上朝還沒回來,星漣坐在自己的書案後麵, 無聊地翻看著一本鬼故事,有一顆沒一顆地往嘴裏扔蜜餞。


    正看到得趣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她正納悶桓肆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抬頭竟看見羅小白領著紫雲進來了。


    經過他師父江德彥提點, 羅小白知道這水生身份不一般,深得皇上恩寵,和他們這些奴才是兩種人。他長得那麽好看,又成天與皇上形影不離,搞不好是皇上的禁臠。羅小白一方麵鄙視這種人,卻隱隱有些羨慕,背靠著皇上這尊大佛,隻要不自己作死,將來他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隻要星漣不排斥,羅小白是很願意巴結他的,和他攀上關係,總有一天能得到好處,就算哪天自己犯了錯,有人求情也好呀。


    一般不經允許這承乾殿是不準別人進來的,就算皇後來了也要通傳。不過現在裏麵就星漣一個人,紫雲來找她,代替師父守門的羅小白就大著膽子把她帶進來了。


    “紫雲,你怎麽來了?”星漣奇怪地問。


    等紫雲走近了,她才發現她哭哭啼啼的,兩邊臉上各印著一個通紅的手掌印。


    “你怎麽回事?誰打你了?”星漣丟開手裏的東西,霍然站起來,走上前去,兩手捧著侍女的臉左右細看,發現她嘴角都微微有些破裂,打她的那個人下手可不輕。


    紫雲一臉委屈,被她一問,眼淚又忍不住地往外淌,哽咽著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誰打了你沒看見嗎?是不認識,還是不敢說?!”


    江德彥手下的宮人都挺知情識趣,知道紫雲和她綁定的,都不敢明著刁難她。而紫雲向來安分守己,從不主動惹事,就是這長樂宮裏有些宮人看她不順眼,也找不到正當理由來欺負她。


    這麽久與她相依為命的姐妹,她連重話都不忍心說一句的紫雲,居然被人打了耳光。不管對方是誰,也絕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今日你出去沒多久,洗心閣就進來一位姑娘,她也沒自報身份,就要闖進屋子去,奴婢上前攔她,就被她打了……”紫雲抽泣著搖頭:“奴婢不認識那位姑娘,此前也從來沒見過她。”


    “你傻呀,被人打了不知道打回去?”星漣要氣死了,打人臉可謂是最侮辱人的打法,換了她可受不了這窩囊氣,管她是誰,打回去再說。


    “可是……她長得很漂亮,穿戴華貴,不像是宮女啊……”紫雲無措地揉搓著衣角,星漣是從小養成的不能受委屈的大小姐脾氣,她卻是被上級打罵習慣了的,害怕反抗會招來更嚴重的懲罰。


    星漣偏頭想了想,冷哼一聲,道:“皇上沒有姐妹,太後皇後也不可能隨便跑到皇上寢宮隨便打人吧?她打了你之後往哪去了?”


    至於其他人,就算是哪個大官家的閨女,她也不怕,找到了讓她道歉,否則照打不誤。


    “奴婢不知,不過聽她話裏的意思,可能是要去找江總管吧……”紫雲囁嚅著回答。


    星漣拉了她手腕就往外走:“好,我們這就去找她算賬!她要是拿不出話來說,她怎麽打你的,咱們就怎麽打回去。”


    紫雲驚慌倒退,將星漣往回拉:“萬萬不可,紫雲低賤之身,犯不著為我冒險出頭,要是對方是咱們惹不起的人豈不是害了你?”


    “不怕,咱們有皇上撐腰。”星漣笑出兩個小梨渦,自信地抬了抬下巴,“宮裏還能有誰比他大?”


    桓肆承諾過她,隻要不是犯了不能饒恕的錯,不管她在這宮裏得罪了誰,都堅決站在她這一邊。


    一邊的羅小白這時卻上前來,一隻手臂橫在她身前,勸解道:“水生師兄,使不得,這麽冒冒失失地找上去,說不定要吃虧的!師父讓我照應著你,你可別衝動啊!”


    他一開始叫星漣師弟,不過認清兩人之間的差距,立馬乖覺地改口叫她師兄了。星漣用著假身份,在外人麵前自己也叫江德彥師父,沒跟羅小白糾結稱呼問題。


    羅小白對她一向狗腿得很,這次卻破天荒阻止她,星漣覺得奇怪。


    “此話怎講?你知道打紫雲耳光的是誰?”她皺眉問他。


    羅小白嘿嘿一笑:“我雖然沒親眼見到,不過聽紫雲姐姐所說,已經猜得**不離十。有這般潑辣不講理行事作風的,咱們長樂宮裏就那一個人,不好輕易開罪她。”


    “你說的是誰啊?有那麽厲害的?”星漣不高興地撅了噘嘴,懷疑地盯著他,“總不能連皇上也怕她吧?”


    羅小白咽了口唾沫,心道水生這小子不但長相小白臉,連神態也跟個姑娘似的,還真是好看,比那幾個娘娘都漂亮,怪不得皇上最近對他千依百順。


    “那倒不是,不過若那個人真的是常姑姑,我看皇上多半是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罰她的。”羅小白閉眼搖搖頭,似乎在說紫雲的冤無處可伸。


    “常姑姑?那又是誰?”星漣和紫雲互相看一眼,幾乎同時問道。


    她們來長樂宮這麽些天,既沒見過這個“常姑姑”,也沒聽過她的大名。羅小白挽起一截衣袖,像說書人一樣講起常姑姑的來曆。


    桓肆的生母瑾貴妃是在他三歲的時候去世的,隻給他留下了一個乳母萬嬤嬤。先帝把失去親娘的桓肆交給了當時的齊皇後撫養,對桓肆母子忠心耿耿的萬嬤嬤也跟著到了皇後宮裏。


    為了不辜負主子的囑托,萬嬤嬤照顧桓肆比對自己的孩子還用心。嬤嬤怕年幼的他被宮中有心之人暗害,每當桓肆要進食之前,都讓自己的女兒先試吃,確認無毒才喂給他。


    常玉彤就是那個每天給他試菜的女兒。


    齊皇後對桓肆雖然也不錯,但還有自己的兩個親兒子要看顧,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萬嬤嬤才是真正盡心竭力把他養大的人。若是沒有萬嬤嬤,他不知道被先帝後宮那些女人害死幾次了,根本不能長大成人。


    桓肆感念乳母養育他的恩情,長大後一直將她們母女當親人奉養在身邊,登基後也將她倆接進宮裏。她們雖仍算宮人,地位卻比其他人高,連江德彥見了常玉彤也要尊稱她一聲“姑姑”。


    常玉彤比桓肆隻大半歲,桓肆感恩念舊稱她一聲“彤姐”,她就真把自己當金枝玉葉了,忘了自己原本隻是一個奴婢出身,飛揚跋扈作踐別的宮人。


    因著母親的便利,常玉彤小時候常與皇子們玩在一處,對桓肆暗中存了一份別樣心思。她自恃容色不輸那些王公貴族的女兒,總盼著哪天皇上能發現她的好,將她納為妃子。因此她到了該出嫁的年華,桓肆本想出豐厚的嫁妝,幫她找一戶好人家,她卻抵死不願嫁人。


    萬嬤嬤也不舍得女兒,桓肆便由著她留在宮中,一直蹉跎到現在,已經二十餘歲了。長樂宮總管是江德彥,但常玉彤很喜歡摻一腳,指揮別人做這做那,久而久之便不得人心了。


    “這麽說那個常姑姑還挺有分量的嘛,你們都怕她。哎,為什麽我來長樂宮都沒見過萬嬤嬤母女兩啊?”星漣奇道。


    羅小白又說:“萬嬤嬤身體不好,剛好在你們來之前一個多月得重病去世了,常姑姑扶她的靈柩回鄉安葬,今天早上剛剛回宮。因此我才覺得紫雲姐姐說的人是她……”


    “哦……”星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看來這常玉彤來頭不小,她們母女算皇上的恩人,鬧起矛盾來,她還真不敢肯定桓肆會站在她這邊。


    羅小白見她聽進去了,也安了心。師父教過他,要想好好過日子,最好就別瞎搞事,若是長樂宮內部有什麽矛盾,有能耐就盡量化解。長樂宮好了,皇上待著覺得不煩,他們這些人才能好。


    “紫雲,跟我出去,我們去找她。”星漣再度拉住紫雲往外拽。


    “還要去啊?”紫雲和羅小白雙雙吃驚。


    羅小白心道這小子還真是有夠頭鐵,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就不怕真幹不過跟皇上有二十年交情的常玉彤嗎?


    星漣腳步不停,冷笑道:“幹嘛不去?先發製人懂不懂?難道要錯失良機,等著她先在皇上麵前顛倒黑白嗎?”


    一出承乾殿門,還沒決定往哪邊去找,他們就看見一群人簇擁著桓肆過來了。他左後側跟著江德彥,後麵幾個隨侍太監,右手邊卻是一個裝扮得花蝴蝶般色彩繽紛的年輕女子。她一邊走一邊仰著臉與桓肆說話,滿臉笑容。


    大概是占有欲作祟,看見桓肆唇邊帶著淺淡的笑意低首回複她,星漣心裏極度不舒服,好像有什麽專屬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18號要晚點更,手速跟得上的話就是兩章,跟不上的話就……希望我不要卡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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