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英明一世,唯獨在繼承人的指定上糊塗了一回。他的三個兒子都是十分有治國的才華和能力的,按理來說不管哪個做下一任皇帝百姓都無異議。可惜長子短命早逝,建明帝在優秀程度不分伯仲的二三皇子中猶豫不決,導致各自支持二王的朝臣劃分黨派,桓律桓肆兄弟表麵和睦,卻日漸離心。


    他臨死前也沒來得及明確帝位由誰繼承,不過當夜曾秘密下旨急召桓肆入宮,然而風聲不知被誰走漏,桓肆剛到宮門口就被桓律的人馬攔截住。


    桓肆匆忙間接到父皇旨意,進宮時身邊隻跟著十幾個親隨,桓律帶的卻是八百精兵,桓肆一方必然不敵。混亂中桓肆拚死殺傷數十人後中箭受傷,危難之際,時任右羽林將軍的楚從淵帶領手下一千羽林衛及時趕到,兩邊展開血戰,當晚棠棣門前金戈爭鳴,血流成河。


    最終騰王桓律落敗,在死士掩護下逃走後不知所蹤,而桓肆渾身浴血到達父皇寢宮時,建明帝剛剛駕崩,父子一句話也沒說上。


    這場騰靖二王之間的皇位之爭史稱“棠棣戰亂”。棠棣本喻手足情義,棠棣門也是幾十年前為了紀念太宗和世宗間兄弟深厚的情誼而建,政變發生以後,這道見證了手足相殘的宮門仿佛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桓肆即位後,民間不知從何處流傳起一種謠言,說建明帝當初要傳位的本來是騰王,是靖王桓肆聯合楚從淵等黨羽發動政變,弑父殺兄,用令人不齒的手段坐上皇位。


    這謠言顯然來自於桓律的人,妄想借此煽動人心,製造輿論抹黑新帝。但桓肆出乎他們意料,繼位之初並未對反對自己的人采取懷柔政策,而是殺伐果決,凡是膽敢傳播流言者,抓到一個株連三代。死的人多了,剩下的就懂得了閉嘴才能保命的道理。


    以殺當然不能服人,在建明帝打下的基礎上,桓肆對外開始開疆拓土,打壓周邊一些蠢蠢欲動的勢力,對內則興修利民工程,輕徭薄賦。一個皇帝能夠為國為民做點實事,讓大部分子民吃飽穿暖,不受外敵侵擾,對百姓來說比什麽都重要了。就算他真的曾殺兄弑父,人民依然會歌頌他的功德,而後世人的評說,對於當事人,其實並不要緊。


    這一年桓肆一心撲在國家大事上,無心兒女情長,每次到後宮也就是跟交任務一樣,以免他母後和那些太妃們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誇張一點說,和他見麵最多的皇後,若是她換身平民的裝束和他在宮外遇上了,他也不一定認得出她是他的妻子,更別提別的地位更低的妃嬪了。


    後妃們在後宮鬥得風生水起,隻要不把手伸到前朝或是搞出人命,他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她們鬧騰。到現在後宮裏和他熟的沒幾個,他見麵叫得出名字的女人在別人眼裏都算“受寵”,是需要巴結討好的對象。


    當江徳彥來告訴他,前些日子目睹那個救了落水者的女子是橫台宮裏伺候楚美人的宮女時,桓律想了半天,皺眉問道:“哪個楚美人?”


    他知道西宮裏有幾座宮殿住的是先帝那些失寵被貶的妃子,想當然的認為這楚美人與自己無關了。


    “回聖上,橫台宮碾香堂裏現在住的,就是安平侯的親妹妹,從前的辰妃呀。”


    桓肆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笑起來嘴邊有兩個小梨渦,性格驕蠻倔強的小姑娘。他記得最後一次見她已經是三年前,可惜那時她腦子摔壞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靈動,癡癡傻傻,智力比三歲小兒還不如。


    “楚星漣?她怎麽會住到西宮去?誰安排的,怎麽沒人告訴朕?”桓肆目光一凜,語氣淩厲起來,江徳彥不禁打了個哆嗦,腿腳直發軟。


    當初楚星漣墜樓,人雖沒死,卻在重傷昏迷幾個月後才蘇醒,而且人還變傻了。秦國公世子楚文軒袒護大女兒,加上有桓律說情,肇事的楚月河除了禁足一個月,沒有受到絲毫懲罰。星漣母親郗芳華一怒之下提出和離,帶著女兒回了娘家。


    隻是郡主從來沒有學會該如何做一個好母親,她已經習慣冷漠對待自己的兒女,一時間難以改變。更何況楚星漣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連討大人歡心也做不到了,在將軍府裏也就是有吃有穿不至於流落在外。後來郗芳華再嫁,星漣又成了她的拖累,更加不受人待見了。


    楚從淵心疼妹妹得不到好的照顧,一直想把她接到身邊,但他長期在外領兵,帶個女孩子在身邊太不方便。


    桓肆與從淵是摯交,見他如此為難,便請旨封了星漣為靖王側妃,答應從淵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照顧一輩子。桓肆請封一個沒有價值的傻子為側妃觸怒了建明帝,一度不許他進宮麵聖。他上了一封幾千字的陳情書,又跪足了三天,看在楚家為國出過不少力的份上,先帝最終勉強答應了。


    星漣以靖王側妃的身份在王府住下,她既是皇室成員,自然無人再敢怠慢。後來桓肆成為新帝,又封了她為辰妃,接到宮裏繼續養著,一是履行承諾,二是安楚從淵的心,讓他好好鎮守北疆。


    桓肆把星漣看做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妹妹,隻需要保障她一生衣食無憂,當然不會把她當一般的妃子寵幸。她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那些女人應該也不會有誰吃飽了來對付她。


    他很忙,沒時間去看望她,甚至不是這次江徳彥提起的話,他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但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廢了楚星漣的妃位,還讓她遷去偏僻的橫台宮了。


    江徳彥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跪倒在地:“聖上饒命,沒能及時稟報是奴才們的過失,可這事兒跟咱們做奴才的也無關呐。”


    “到底怎麽回事?摸摸你的脖子再回答,一個字也別隱瞞。”


    江徳彥苦著一張胖臉:“旨意是太後下的,皇後娘娘也攔不住,楚美人已經到橫台宮半年了……”


    “半年?”桓肆倒抽一口氣,追問,“她什麽都做不了,一直待在自己宮中,怎麽又惹著太後了?”


    桓肆雖有皇後上官氏,但她為人軟弱可欺,存在感低得連下麵的妃子也壓不住。後宮現在實際的掌權人是建明帝的皇後,先太子和騰王桓律的母親齊太後。桓肆生母早死,養在齊太後身邊,也一直視她為親生母親,繼位後又將她尊為太後。


    養子畢竟比不上親兒子,桓律在皇位之爭中失敗,加上懷疑先太子之死與桓肆有關,令太後心中產生了芥蒂。桓肆卻孝順如初,隻要太後提出的要求,沒有不答應的。


    “好像是因為有一次騰王妃帶小世子去看她,不知道怎麽的,辰妃發起瘋來,不但推倒了王妃,還把小世子臉撓花了。您知道,太後娘娘是最緊張小世子的,大發雷霆,當天就下懿旨廢去辰妃封號和妃位,貶到橫台宮。”


    這裏的小世子說的是桓律和楚月河的兒子。


    桓律出逃後,桓肆看在太後的麵上並未對他府中家眷趕盡殺絕,騰王府裏除了少了一個騰王,其餘的和以前一樣。當時的騰王妃楚月河已經身懷六甲,齊太後擔心新帝斬草除根不放過自己唯一的親孫兒,把騰王妃接到宮裏養胎,親自照看著。


    桓肆不但沒有對此提出異議,還對楚月河頗多照顧,宮中甚至有傳言說皇上不忘舊情,這王妃長期住在宮裏,保不齊哪天就變成皇妃了。


    幾個月後楚月河生了一個男孩兒,不僅太後寶貝得像眼珠子,桓肆自己沒有兒子,也把這侄兒跟親生的一樣寵著,連名字“桓宇”也是他給起的。


    “皇上,您可是親口允過,後宮的事一律太後做主,不用跟您匯報的。”江徳彥委委屈屈地提醒,又自我申辯,“左右那楚美人也不需要您的恩寵,隻要吃好喝好有人伺候,住哪不一樣啊?老奴那時候想著您犯不著因為這種小事傷了和太後的情分,才沒去打擾您的。”


    他真心的覺得自己是為了皇上好,萬一惹惱了太後,一個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朝中某些老頑固有得發揮了。他們家皇上是要做大事名垂千古的,不該為了這些無聊的雜事傷神勞心。


    桓肆冷眼睨著他,鼻子裏發出輕哼:“該死,你倒是會給自己的失職找理由,隻怕是怕得罪了太後給自己惹麻煩吧?都學會欺君瞞上了?江總管好大權力啊!”


    江德彥聽他語氣不豫,連忙跪下告罪:“皇上,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真是為您著想……”


    “別說這些沒用的,須知從淵回來,朕還得還他一個完好無損的妹妹,若她有閃失,你替朕賠嗎?”


    江德彥勾著頭不敢說話,桓肆細思片刻,又道:“太後那裏確實不好辦,若是朕執意與她打對台,她會更憎恨楚星漣,況且還有楚月河在一邊煽風點火……”


    江德彥張嘴望著他,等待指示。


    “現在讓她暫時留在那說不定對她更安全,待找個好時機再接她出來吧,你多留意一下她的狀況。”


    “奴婢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 改動了一下,不然沒法圓了,實在不想be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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