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七年正月十七日,下午申時初,常德長公主府後院廂房。


    此時,廂房中傳出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一名名宮女端著銅盆,或進或出,腳下步伐急而不亂,原來,是鳳兒臨產。


    常德長公主正在公主府太監宮女們伺候下,冷著臉在廂房外就坐,對廂房中傳出來的陣陣慘叫聲充耳不聞。


    突然,緊閉著的房門突然被打開,隻見接生婆慌慌張張的從廂房中走出,徑直來到常德長公主麵前,福身一禮:“稟長公主殿下,鳳兒姑娘難產,是保大還是保小?”


    自從薛桓時候,鳳兒一直就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她心裏也很明白,若非是為了肚中的孩子,恐怕在薛桓死的時候,她就已經被賜死了。


    所以,一直神經緊繃的鳳兒,在最是需要耗費精力的時候,身體終於支撐不住了。


    “廢話!”常德長公主聞言,鳳眸一瞪,冷聲嗬斥道:“駙馬都沒了,保了大的哪兒去找小的?”


    接生婆聞言,身子猛地一顫,趕忙頷首:“老奴明白了!”


    音落,便見接生婆迅速的轉身回到廂房內。


    廂房中,鳳兒發出的慘叫聲依舊,但聲音卻愈發的沙啞、微弱。


    “哇~”


    大約一刻鍾的時間之後,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自廂房中傳出。


    聽到這道嬰啼聲,常德長公主那一直冷著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微笑。


    ‘吱呀’一聲,緊閉著的房門打開,接生婆和一眾宮女。


    隻見接生婆懷抱一個裹著繈褓的嬰兒,滿臉諂笑的來到常德長公主麵前,恭聲道:“恭喜長公主、賀喜長公主!是位小姐!”


    說著,接生婆還將懷中裹著繈褓的小嬰兒遞給常德長公主。


    “小姐?”常德長公主喃喃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有些不敢相信的伸手從接生婆手中接過繈褓,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其抱在懷中,絲毫不在意嬰兒那洪亮的大哭聲。


    然而,當常德長公主接過繈褓之後,褓中嬰兒的啼哭聲竟然停了下來,接生婆及在場眾太監宮女紛紛滿目驚色的看向常德長公主!


    她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如此異象發生。


    但這其實不過是嬰兒哭累了罷了,本就是初生,經過剛才那一番啼哭,精力自然也就耗盡了。


    而就在這時,接生婆突然臉色一緊,小心翼翼的看向常德長公主,道:“殿下,鳳兒姑娘剛才說想看看孩子,您看…?”


    常德長公主聞言,秀眉微微一蹙,對接生婆問道:“你還沒把孩子給她看過?”


    不知怎的,當她將孩子抱入懷中的那一刻,她心中對薛桓和鳳兒的恨意,竟憑空的消失了,甚至於心中還多了一絲不忍。


    “沒有殿下的吩咐,老奴不敢擅自做主!”接生婆解釋道。


    “罷了,還是讓她看看自己的親生女兒吧!”說著,常德長公主便抱著懷中熟睡的嬰兒走入廂房。


    房中,隻見剛剛生產完的鳳兒正一臉蒼白、滿頭大汗的躺在床榻之上,或許是因為想要親眼目睹自己的孩子一麵,所以還吊著一口氣強撐著。


    常德長公主抱著孩子緩緩進入房中,來到床榻邊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鳳兒,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對雙眼微閉的鳳兒道:“是個女兒!”


    聽到常德長公主那不甚冷淡的聲音,鳳兒那微閉著的雙眼掙紮著睜開,隻感覺眼前一片模糊。


    “女兒?”鳳兒微弱的喃喃了一聲,雙手微動,似乎是想伸手抱一抱孩子,然而,此時鳳兒的身體早已油盡燈枯,別說伸手抱孩子,即便是呼吸,那也是出氣多而進氣少,甚至都看不出她的胸口還在起伏。


    常德長公主見此,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孩子放到鳳兒的右肩處,然後又將鳳兒的左手放在了繈褓上,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嬰兒,對鳳兒道:“你放心,本宮會對她視如己出的!”


    說罷,常德長公主便轉身走了出去。


    常德長公主離開後,鳳兒使出渾身力量,移動著那被常德長公主放在繈褓上的左手,不斷緩緩向褓中的嬰兒接近著。


    大約數十個呼吸之後,鳳兒的左手終於觸碰到了嬰兒的麵龐。


    隻見鳳兒嘴角浮現出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在這蒼白無力的笑容中,鳳兒那強撐著睜開的雙眼終於無力的閉上了。


    正月二十日,下午申時末。


    剛剛視察京營返回皇宮的朱祁鎮,前腳剛進乾清宮,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潤潤嗓子,便聽太監來報,說是皇太後召見。


    剛回宮的朱祁鎮隻得急忙換上一身常服,然後在一眾太監宮女的簇擁下朝慈寧宮趕去。


    到了慈寧宮,朱祁鎮一眼便看到了孫氏懷中的繈褓和坐在一旁的常德長公主。


    朱祁鎮立刻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當即笑容滿麵,走上前去,先是對孫氏躬身一禮,而後對常德長公主笑道:“自從得到消息之後,朕還沒當麵恭喜皇姐,喜得千金呢!”


    常德長公主也起身對朱祁鎮福身一禮:“多謝陛下!之前陛下給的賞賜,皇姐還沒來得及謝恩呢!”


    在鳳兒生產當天,朱祁鎮就已經得到了稟報,當天下午,就讓內廷送去了許多賞賜,他畢竟是這個孩子名義上的舅舅嘛,自然得表示一番。


    這一聲謝,可是包含眾多,其中有常德長公主對朱祁鎮維護她,在發現薛桓與鳳兒私通後,為她做主;也有為她聲譽著想,留下鳳兒一命,從而有了現在的嬰兒,為她掃去了那些風言風語!


    “皇姐不必如此,你我一母同胞,如此一來,倒顯生分!”朱祁鎮笑著擺了擺手,然後走到孫氏身旁:“母後,讓兒臣也瞧瞧我這外甥女!”


    常德長公主聞言,再次福身一禮:“是!”


    逗弄著懷中剛剛睜開眼的孩子的孫氏聞言,心中自然滿是歡喜,臉上的笑容更盛。


    朱祁鎮走到孫氏身後,見孫氏自顧自的逗弄著懷中的小嬰兒,雖然他心中也很想抱抱這個剛出生不久的外甥女,可孫氏不給,他也不敢強搶,隻得舔著臉伸手去逗弄,但還沒觸碰到,便被孫氏打了一巴掌,訓斥道:“你粗手粗腳的,別把孩子給弄哭了!”


    被孫氏賞了一巴掌,朱祁鎮當即猶如觸電了一般,迅速的收回手掌,聽到孫氏的訓斥聲,更是一臉的訕訕之色,卻不敢有絲毫的反駁。


    不過,朱祁鎮很快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隻見他看向常德長公主,開口問道:“皇姐,這孩子叫什麽?”


    常德長公主回道:“還沒來得及取名,這不,我今天把孩子帶進宮,除了讓母後看看孩子,另外就是想請母後為孩子取個名。”


    聞言,朱祁鎮趕忙看向孫氏,笑道:“母後,不知您想好了嗎?”


    孫氏抬頭看向朱祁鎮:“行了,你是皇帝,又是孩子的舅舅,你給你外甥女賜個名字吧!”


    朱祁鎮麵色一喜,沉吟道:“不如就叫春雪吧!春者,萬物生長也;雪者,純白無暇也!朕希望,這孩子以後能夠如同那世間萬物一般,茁壯成長,身心純潔!”


    “春雪~”孫氏和常德長公主細細品味著,不由暗暗頷首。


    要比起學問,朱祁鎮不說多麽的精通,但年長的孫氏和常德長公主還真不一定能夠比得過他,畢竟自朱祁鎮登基以來,凡是經筵日講很少缺席。


    朱祁鎮心中很清楚,他有著後世的記憶,但他記憶中多是後世超前的曆史觀和科技、政治經濟發展道路這些方麵的眼界之外,在其餘方麵,根本無法和這個時代的精英們相比。


    因此,朱祁鎮對學習的事兒是非常上心的,盡管由於身份的原因,他不能每天抱著書籍閱讀,但有這些朝廷精英的指導,他在學問上,自問不會輸於同齡之人,畢竟他所站的高度和腦海中關於後世的記憶,就已經決定了他的眼界要遠勝於這個時代的任何人,學習起來,理解能力也要遠超常人!


    得到了孫氏和常德長公主的認可後,薛春雪,這個隻在名義上和大明皇室有關係,卻無半點皇室血脈的女孩兒,她未來的一生,就這樣被決定了。


    可以想見的是,薛春雪雖無皇室血脈,但卻享受著許多真正的皇族之人都享受不到的尊崇!


    試想,整個大明帝國有幾人的母親是公主、舅舅是皇帝、外祖母是皇太後、曾祖母是太皇太後的?


    能夠在出身上超過薛春雪的,估計也就隻有皇室的皇子公主,她也能算是皇親的一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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