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朱祁鎮正端坐在大堂之上,看著跪在堂下的通州知州岑琦和通州衛百戶洪旭,一拍驚堂木,稚嫩的聲音不帶絲毫情感的喝道:“堂下所跪何人,還不報上名來?”


    “罪臣通州知州岑琦,參見皇上。”


    跪伏在地的岑琦和洪旭被驚堂木的聲音驚得渾身一抖,隨即恭聲道。


    “……”


    朱祁鎮正準備問罪,卻不想此時外麵傳來一道聲音,將他下麵的話堵在了嘴中。


    “啟稟陛下,劉勉指揮使堂外求見。”


    “劉勉這麽快就頂不住壓力找來了?”


    朱祁鎮當然知道劉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定然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知道他偷偷溜出京城之後,給劉勉下了死命令,劉勉一個小小的指揮使,肯定是頂不住宮內和內閣的壓力的。


    “讓他進來吧。”


    朱祁鎮如是對身旁的王振開口輕聲吩咐道。


    “宣,錦衣衛指揮使劉勉覲見!”


    王振沙啞的聲音在大堂中響起。


    王振的聲音剛剛落下,堂外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劉勉那一身刺眼的大紅蟒袍便出現在大堂眾人的視線之中,跪在堂下的通州知州和通州衛百戶也悄悄轉頭,將目光投放在劉勉身上。


    “臣劉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勉一進來,便撩袍跪在大堂上,恭聲道。


    “行了,起來吧。”


    朱祁鎮沒好氣的看著站起身來的劉勉,打趣道:“你這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朝廷正二品的重臣,抗壓能力不怎麽樣啊,怎麽朕這前腳剛到通州,你這後腳就追了過來呢?”


    聞言,劉勉不由哭笑不得看著朱祁鎮,道:“宮裏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兩位娘娘急得都快想親自出京來尋您了,內閣的三位閣老、英國公和禮部尚書胡瀅五位輔政大人昨天就知道了,臣聽京裏留守的錦衣衛稟報,其餘五部以及五軍都督府的諸位大人、將軍今天也得到了消息,京裏現在都快亂成一鍋粥了。”


    “咳咳。”


    朱祁鎮聞言,略顯尷尬的幹咳了兩聲,無奈道:“看來朕今天想禦審是不行咯,那就退堂吧!”


    說著,朱祁鎮拿起驚堂木,無力的拍在案上,然後便從堂上走了下來,徑直朝堂外走去,邊走還邊出聲道:“把這倆人帶回京,交給三法司,王振給三法司下旨,讓他們依大明律審判。”


    “臣等遵旨!”


    堂中一幹人等齊齊跪地,本就跪伏在堂上的岑琦和洪旭聞言,更是麵如死灰。


    朱祁鎮出了錦衣衛百戶所,頓時被外麵的場景震得目瞪口呆。


    隻見此時的錦衣衛百戶所外,聚集了通州一幹大大小小的官員,外圍更是被士卒阻攔者的一圈一圈前來看皇帝的百姓。


    “臣通州同知龔雲,率通州全體官員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著,龔雲便一撩官袍,跪倒在地,跟在他身後的一眾通州官員也齊齊撩袍下跪,恭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這些官員的動作,百戶所周圍的士卒和圍觀的百姓也都紛紛跪倒在地,一時間,萬歲之聲連綿不絕。


    “諸位都請起,都請起。”


    一身錦衣的朱祁鎮對著麵前下跪的臣民遙遙抬手,略顯不高興的看著通州的一幹官員,道:“你們也見過朕了,趕緊回去各司其職吧,幹好了事,比多見朕幾次好使。”


    “臣等遵旨!”


    在朱祁鎮無奈的目光注視下,龔雲有些忐忑的跪地領旨,隨後,朱祁鎮一擺手,他才站起身來,滿是探詢的看向朱祁鎮:“臣還有一事請示陛下。”


    朱祁鎮略顯疑惑的看著龔雲:“你說。”


    龔雲道:“岑琦大人被錦衣衛抓捕,沒有知州,州府的事物多有不便。”


    朱祁鎮若有所思的看著龔雲,笑道:“那按照章程應該怎麽辦?”


    對於龔雲的小心思,有著後世記憶和見識的朱祁鎮那是門兒清,這就是要權了。


    在朱祁鎮看來,龔雲要權也沒什麽,關鍵的還是要看怎麽使用這權力,這才是關鍵。


    “啟稟陛下,按照章程,在吏部派員下來之前,由微臣暫代,行知州事。”


    龔雲毫不避諱對朱祁鎮恭聲開口說道。


    “那就這麽著吧。”


    朱祁鎮點點頭,看了看麵前人山人海的,不由對龔雲道:“趕緊帶著他們散了吧,這劉指揮使都快急得恨不得上房梁待著,朕馬上就要回京了,宮裏也擔心著呢。”


    “臣遵旨。”


    龔雲再次跪倒。


    這一次,朱祁鎮沒有讓龔雲起身,而是看著一幹通州官員,告誡道:“通州的事情,朕會讓內閣和錦衣衛東廠都盯著的,幹得好,那自然皆大歡喜。”


    “臣定當謹記陛下勉勵!”


    一幹通州官員聞言,齊齊跪地道。


    朱祁鎮無語的擺了擺手,然後便目視著一幹通州官員的離開,順帶的,周圍圍觀的百姓也被他們帶走了。


    “陛下,該啟程了。”


    劉勉來到朱祁鎮的身邊,恭聲道:“再晚,今天就到不了京了!”


    “走吧。”


    朱祁鎮點點頭,當先帶著紫芙和王振朝馬車走去,在紫芙和王振的攙扶下踏上馬車。


    隨著朱祁鎮進入馬車,一幹隨著朱祁鎮而來的便衣錦衣衛和劉勉帶來的上百錦衣衛齊齊護衛在馬車周圍,浩浩蕩蕩的朝東城門的方向走去。


    通州東城門。


    已經得到消息的通州衛一幹將官齊齊聚集在此,等待著朱祁鎮的車駕。


    看著毫無動靜的街道,立於一幹將官首位的通州衛指揮使吳生略顯焦急,額頭上都滲出汗滴來了。


    不過,朱祁鎮並沒有讓通州衛的一幹將官久等,沒一會兒,馬蹄聲便在東城門周圍的街道響了起來。


    “末將通州衛指揮使吳生,率通州衛上下將官參見陛下!”


    吳生遠遠的看著朱祁鎮的隊伍出現,便領著一幹下屬跪地高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時,朱祁鎮正將頭倚在紫芙的雙腿間假寐,鼻間嗅著紫芙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女體香,一臉豬哥樣,看得紫芙白眼連翻。


    和朱祁鎮獨處久了,紫芙越發的了解朱祁鎮了,在她看來,他表麵上是一個愛占她便宜的小男孩兒,實際上,卻是一個心智成熟,做事有理有節、思緒周全、內有溝壑、行事果斷、嫉惡如仇的皇帝陛下。


    “陛下,通州衛指揮使吳生將軍率通州衛全體將官在城門口呢。”


    王振的聲音自車廂外傳入朱祁鎮的耳中。


    車駕隨著王振的聲音停止前進,等待著朱祁鎮的決定是否接見通州衛上下將官。


    紫芙見朱祁鎮許久沒有動作,不由有些擔心的喊道:“陛下,陛下?”


    “王振,你告訴那個吳生,讓他做好自己的事兒,麾下出了洪旭這樣的人物,他沒有責任嗎?”


    被打擾的朱祁鎮很不爽的開口道:“罰俸一年,以示懲戒!”


    王振領旨,隨後就坐在馬車上向跪伏在地的吳生轉述道:“陛下口諭,讓他做好自己的事兒,麾下出了洪旭這樣的人物,他沒有責任嗎?罰俸一年,以示懲戒!此諭!”


    聽到王振轉述的朱祁鎮的口諭,跪伏在城門口的通州衛一幹人等齊齊大驚失色,為首的吳生更是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來湊這個熱鬧了,還以為能夠借機得到皇帝陛下的接見,從此簡在帝心,那以後還不得前途無量?


    卻沒想到,等來罰俸一年這樣一個讓他後悔不迭的結果。


    “臣吳生,謝陛下隆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容不得吳生怠慢,王振的話音落下,吳生急忙想著朱祁鎮的馬車磕頭道。


    隨即,王振手中馬韁一抖,便在一幹錦衣衛的護衛下駕著馬車離開了通州,踏上回京的路途。


    下午,太陽西下,北京城東城門。


    此時,已經得到消息的一眾朝廷官員齊聚在此,恭候著朱祁鎮的到來,為首的,就是朱瞻基為朱祁鎮留下的五大輔政大臣。


    城門周圍已經被巡城兵馬司的士卒、錦衣衛緹騎、以及東廠番子嚴密把守戒備起來。


    遠遠的,一大隊人出現在灰白一片的官道上,為首的,赫然是身穿飛魚服、腰懸繡春刀的錦衣衛緹騎。


    “是陛下到了。”


    看著沒有皇帝鑾儀的隊伍,一幹朝廷大員紛紛暗自歎息,卻不敢在麵上表露出來。


    隨著朱祁鎮的車駕越來越近,一幹朝中文武勳貴大員,在五大輔政大臣的率領下齊齊跪伏在已經將積雪清掃一淨的地麵上。


    “臣等恭迎陛下還京,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的高呼聲不用王振轉述,非常清晰的傳入了車廂內,將頭枕在紫芙雙腿間的朱祁鎮的耳中。


    朱祁鎮聽見這震耳的高呼聲,急忙起身,紫芙也知道,朱祁鎮此時可不能像離開通州城時對待通州衛指揮使吳生那樣,對這些前來迎接的朝廷重臣視而不見。


    馬車停了下來,車廂內,紫芙幫著朱祁鎮整理了一番服侍和妝容,這才掀開車簾,攙扶著朱祁鎮從車廂內走去,而後,朱祁鎮再在王振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然後帶著紫芙和王振以及劉勉等一幹錦衣衛高層的陪同下,來到跪伏在地的楊士奇等人麵前。


    “諸位大人都請起,地下濕涼,現下寒冬未過,免得著了涼。”


    朱祁鎮雙手虛抬,口中發出稚嫩卻禮敬有加的聲音。


    “臣等謝陛下掛懷!”


    隨即,一幹朝廷重臣便在楊士奇等人的率領下站起身來。


    “行了,現在正值多事之秋,諸位大人也早些回衙處理公務吧。”


    朱祁鎮對著群臣擺了擺手,隨後對站在前方的五位輔政大臣道:“五位老大人,讓您們擔心了,朕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和朕一起進宮用膳吧。”


    “臣等領旨!”


    群臣再次跪地領旨,不過,朱祁鎮不走,他們也不敢離開。


    朱祁鎮見此,便帶著紫芙和王振轉身離開,朝馬車走去,然後在紫芙和王振的攙扶下踏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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