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鬱進了內室, 終於沒忍住,叫了孫冬過來, 吩咐道:“今日林公公在宮裏輪值, 你去宮裏一趟, 和林公公說一聲, 就說王妃又有身孕了。”


    告訴林文懷, 就等於告訴父皇了,讓父皇也開心開心, 他老人家可一直盼著再當祖父呢!


    趙鬱繞過屏風走了過來,卻在看見錦榻上的蘭芝的同時停下了腳步, 百感交集看著蘭芝, 鼻子有些酸澀, 眼睛也濕潤了。


    他和蘭芝,有了阿犬, 如今又有了第二個孩子......


    蘭芝仰首看他, 招手道:“阿鬱, 過來陪我。”


    趙鬱乖乖走了過去,挨著蘭芝在錦榻上坐下。


    丫鬟們見狀, 都含笑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王爺和王妃一向恩愛,她們這些侍候的人都習慣了。


    待丫鬟們出去, 趙鬱貼到蘭芝腹部, 隔著月白緞襖親了一下,又親了一下,聲音溫柔:“阿荃, 在你娘親肚子裏要乖乖的,若是你乖的話,等你出來,爹爹送你好多珠寶、綢緞和胭脂水粉做禮物......”


    蘭芝:“......”


    她記得先前趙鬱給阿犬想名字的時候,趙荃這個名字是給女兒準備的。


    蘭芝伸手解開趙鬱挽發的玉扣,輕輕捋著趙鬱烏緞似的長發,輕輕道:“阿鬱,誰知道我肚子裏是兒子還是女兒呢,兒子也好,女兒也好,老天爺給咱們什麽,咱們就要什麽。”


    趙鬱享受著蘭芝的撫慰,竭力聽著蘭芝腹中的動靜,想象女兒出生後白嫩可愛的模樣,嘴角翹了起來:“蘭芝,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次你懷的一定是一個又白又嫩又可愛的大眼睛小姑娘!”


    蘭芝:“......”


    兩人正在說著話,外麵傳來蜜蠟的聲音:“王妃,林夫人帶著眾女眷和小公子小姑娘們坐船去了。林夫人讓奴婢稟報您,說讓您好好休息,她會帶著阿犬小公子好好陪客人的。”


    蘭芝聞言笑了,道:“就說我知道了,改日我再請她。”


    趙鬱在蘭芝腹部貼得有些太久了,蘭芝有些無奈,揪住他的長發,一下子就把他揪了起來:“你這樣膩歪,就算我腹中是女兒,也會被你煩得不理你的!”


    趙鬱也不生氣,笑吟吟隻是看蘭芝。


    他原本生得就清俊,隻是帶著些稚氣,如今年歲漸長,稚氣消散,越發的清秀俊美。


    蘭芝被他這樣看著,居然有些心跳加速,白皙的臉頰漸漸泛起紅來,當下移開視線不看趙鬱了。


    可惜趙鬱這種沉靜俊美的樣子並沒有維持多久,他挨著蘭芝斜倚在那裏,滔滔不絕道:“蘭芝,女孩子是不是喜歡大紅、玫瑰紅、粉紅、海棠紅這些顏色?咱們將來給阿荃準備的房間,帳幔衾枕都用什麽顏色?我覺得阿荃長得白嫩,配上玫瑰紅一定很好看......”


    蘭芝聽了,頓時想起了先前趙鬱送她的那些顏色鮮豔的綾羅綢緞,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女兒將來穿什麽用什麽,我來操心就是了,你別理會了!”


    趙鬱的審美可真是一言難盡啊!


    趙鬱“嗯”了一聲,坐了起來,笑容燦爛看著蘭芝:“蘭芝,我們要有第二個孩子了,真好!”


    蘭芝見他剛開始還俊美沉靜,如今笑得露出了虎牙,稚氣得很,不由也笑了,輕輕揪了揪趙鬱的長發,道:“爹娘不知什麽時候能到......”


    趙鬱想起上次蘭芝懷阿犬的後期,小腿有些浮腫,忙湊過去掀開蘭芝的裙裾,想要看看蘭芝的小腿怎麽樣了。


    蘭芝見他變得傻乎乎的,終於忍受不了了,抬手在趙鬱額頭上彈了一下:“誰家剛懷孕腿就浮腫的?傻啊你!”


    趙鬱也覺得自己有些傻,倚著蘭芝又躺了回去,把臉貼在蘭芝胳膊那裏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笑夠了,才道:“我已經讓孫夏去接爹娘了,估計晚一會兒就到,我讓人抬了暖轎過來,咱們先回房去吧!”


    蘭芝想了想,道:“我還是得多活動,這樣吧,咱們先一起步行,等我走不動了,再坐暖轎,好不好?”


    生阿犬的時候,蘭芝就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後來生阿犬果真生得很順,因此趙鬱在這件事上很聽蘭芝的,當即就命人抬了暖轎跟著,他親自服侍蘭芝穿上雪貂鬥篷,戴上兜帽,自己也穿上玄狐鬥篷,挽著蘭芝的手往內院慢慢走去。


    蘭芝身體一向康健,她和趙鬱一起,一邊走,一邊欣賞著王府的冬日景致,不知不覺竟走了半個時辰,一直走到了內宅正院大門外。


    趙鬱剛牽著蘭芝的手繞過正院的影壁,便發現天空開始飄起了雪。


    與其說是雪花,不如說是雪粉更合適,細細小小一粒粒從空中拋灑了下來,像鹽粒似的。


    趙鬱擔心蘭芝,忙打橫抱起蘭芝,沿著白色鵝卵石鋪就的甬道往正房而去。


    蘭芝吃不得葷腥,就著幾樣精致小菜用了一碗小廚房送來的碧粳粥,困勁兒泛了上來,懶洋洋和趙鬱說道:“阿鬱,我好渴睡,眼都睜不開了,我去睡一會兒,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趙鬱如今恨不得貼在蘭芝身上,哪裏願意離開?


    他當即道:“我也累了,我陪你睡吧!”


    趙鬱把在內院輪值的珊瑚和瑪瑙叫了進來,交代了一下,便和蘭芝回房睡下了。


    關上拔步床的門,床內頓時形成了一個光線黯淡的靜謐溫馨世界。


    趙鬱隻穿著中衣,依偎著蘭芝閉上了眼睛,默默想著心事。


    待察覺到蘭芝呼吸平穩綿長,分明已經睡熟了,趙鬱這才也放任自己墮入夢鄉。


    進入冬日之後,蔡家營的人們也進入了農閑時節,男子們聚在一起下棋吹牛吃酒,女人們則聚在一起做針線打馬吊說八卦,秦二嫂對做針線沒有興趣,一頭投進了馬吊的懷抱,與許江天的嶽母蔡大娘日日約著湊人一起打馬吊。


    這日她正在蔡大娘家打馬吊,剛剛自摸了一把,正得意洋洋向牌友收取籌碼,卻見儲秀氣喘籲籲跑了過來:“娘子,咱家大姑娘派人過來了,有急事要請您過去!”


    秦二嫂一聽說蘭芝派人來叫她,也顧不得收籌碼了,叫了蔡氏幫她接著打:“江天媳婦,家裏有些事,我得趕緊回去,你來幫我打吧,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


    蔡氏見她著急,忙道:“幹娘,您趕緊回去吧,我幫你接著打,放心吧!”


    蔡大娘和另外兩名牌友文嬸子徐娘子忙道:“二嫂,你家大姑娘既然有急事,你趕緊去吧!”


    秦二嫂安頓好這邊,急急帶著儲秀離開了蔡家。


    到了外麵,她顧不得打傘,冒著雪花一邊走,一邊低聲問儲秀:“蘭芝到底怎麽了?”


    儲秀滿麵笑容,道:“孫夏哥哥說了,王妃又有了身孕!”


    秦二嫂一聽,簡直是喜出望外,當即拎起裙裾,腳步如飛往家去了。


    女兒懷孕了,她當然得去陪伴照顧了!


    約莫兩盞茶工夫,秦二嫂和秦仲安就收拾好了行李,留下儲秀和一個婆子看家,兩口子坐上孫夏趕來的馬車帶了小丫鬟進城而去。


    孫夏做事穩當,冒雪趕著馬車一路平順進了端王府,直接把馬車趕到了內院門外。


    得到消息,珊瑚和瑪瑙帶了幾個小丫鬟迎了出來,恭而敬之把秦二嫂和秦仲安安頓在了東客室。


    奉了上好的雀舌茶之後,珊瑚這才含笑道:“啟稟老爹老太太,王妃有些累,王爺這會兒陪著王妃在休息,奴婢這就去向王爺和王妃通稟。”


    秦二嫂最是樂見女婿和女兒親近,聞言忙道:“不用去通稟了。我們一路勞頓,先喝茶歇一會兒。”


    秦仲安忙問道:“阿犬呢?”


    珊瑚笑吟吟道:“林夫人正帶著阿犬和白家、馮家和甄家的小公子小姑娘在月光湖坐船玩呢!”


    秦仲安想了想,道:“待阿犬回來,帶他來見我吧,我好久沒陪阿犬玩了!”


    女眷也在的話,他一個大男人,不好過去的。


    秦二嫂聞言,瞟了秦仲安一眼,笑了起來。


    冬至的時候,女婿和女兒剛帶著阿犬回過蔡家營,秦仲安還帶著阿犬去村子裏玩了,才幾日呢,就敢說“好久沒陪阿犬玩了”。


    韓香綾帶著阿犬替蘭芝送了客人離開。


    這時候細小的雪粉已經變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從空中飄落下來,前方甬道兩側的鬆柏上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雪,因為雪一落在地上就化了,因此甬道上卻還沒有雪,隻是濕漉漉的。


    阿犬很喜歡雪花,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咯咯直笑:“姑姑,雪花!雪花!”


    韓香綾見阿犬喜歡,索性索性抱著阿犬立在二門廊下賞雪。


    翡翠珍珠等大小丫鬟都立在穿堂內含笑等待著。


    雪越下越大,韓香綾見一邊的欄杆上和腳下的台階上也都覆蓋上了一層白雪,正打算抱阿犬回去,卻見前方幾個人冒著雪沿著甬道走了過來,最前方那人身材高挑,寬肩長腿,玄色鬥篷的兜帽上落了一層雪——正是她的丈夫林文懷。


    韓香綾不禁微笑起來,指著越來越近的林文懷讓阿犬看:“阿犬,你看那是誰?”


    阿犬如今說話已經很清晰了,簡單的句子也都會了。


    他烏溜溜的眼睛清澈異常,朝著前方凝神看了看,然後指著前方那幾個人道:“是皇爺爺!皇爺爺來了!”


    又道:“還有姑父!”


    韓香綾聞言,忙凝神望去,這才發現林文懷走在最前麵引路,他後麵果真是穿著大氅戴著兜帽的慶和帝——難為阿犬那麽遠就認出是皇爺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讀者小親親,本章發放216個紅包喲~


    番外(10)


    林文懷白文怡跪在地上,頭都沒有抬起來。


    他們都太大意了,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護衛秦姨娘的人都得死,林文懷和白文怡也願意以死謝罪。


    一群青衣衛、宮女和太監都跪在庭院裏,因為自知必死無疑,所以如木雕泥塑一般跪在那裏。


    誰能料到呢,韓太後隻帶了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過來的,一見秦姨娘就慈祥地笑,扶起了屈膝行禮的秦姨娘,親親熱熱道:“蘭芝,你也算熬過來了,以後盡等著跟阿鬱過好日子吧!”


    韓太後屏退他們這些人,說有私房話要和秦姨娘說,他們便候在廊下,誰知不過是瞬息之間,韓太後就走了出來,昂首道:“秦姨娘自盡了!”


    新帝趙鬱抱著七竅出血的蘭芝,一動不動坐在鋪著厚厚地氈的地上。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般。


    他已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原來心疼到了極點,就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時間。


    林文懷跪在外麵,覷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新帝,一顆心沉入了冰寒的湖底。


    原來秦姨娘對陛下這麽重要......


    夜深了。


    趙鬱忽然抱著蘭芝踉踉蹌蹌起身,走進內殿,溫柔地把蘭芝放在了榻上,自己坐在榻邊看著,忽然笑了起來,笑容燦爛,小虎牙亮晶晶:“蘭芝,我們終於熬到頭了,以後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你討厭誰,她就別想在你眼前出現;你想去那裏,我就陪著你去;你想喝酒,我也不阻攔你了,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他笑著笑著,淚水湧了出來。


    兩天後,得知新帝不肯上朝,隻顧守著秦蘭芝的屍體,韓太後哼了一聲道:“男人啊,再癡情又能怎樣,有了新的美人,他會忘記死了的舊人的!”


    話音剛落,一個小宮女就進來稟報道:“啟稟太後,陛下來了!”


    韓蓮低頭略一醞釀,待她抬起頭來,早戴上了一副悲天憫人的麵具,隻等著趙鬱過來,好好說服他忘記死了的秦蘭芝。


    趙鬱走了進來,端端正正拜了再拜。


    韓蓮沒想到一向倔強的趙鬱居然如此多禮,心裏不禁一突,正要開口,卻見趙鬱拍了拍手,趙鬱的親信玉兆雁帶著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潮水般湧了進來。


    玉兆雁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帶著親信直接包圍了上去,手起刀落,把韓太後身邊的人全都砍倒,然後滿身是血伸手擒住了韓太後,淌著鮮血的刀橫在了韓太後頸上。


    趙鬱走上前,看著依舊一臉強悍不服軟的韓太後,他的親生母親,忽然笑了起來,笑聲短促古怪:“母親,您不是愛權力麽?以後我會好好當皇帝,蘭芝就是我的皇後,我唯一的女人,我和她生同寢死同穴,您好好看著吧,睜大眼睛好好看著!”


    韓蓮正要說話,玉兆雁一把塞住了她的嘴。


    趙鬱端端正正站在那裏,聲音冰冷:“林文懷,讓她活著呆在金明池水中央的孤島上。對她來說,孤獨和沒有權力,沒有權勢,就足以讓她日日活在煉獄中。”


    林文懷答了聲“是”,和雲兆雁一起押著韓蓮離開了。


    大雨如注。


    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趙鬱回到了他和蘭芝居住的偏殿。


    他走進寢殿,在錦榻前的地上坐下,靜靜看著錦榻上安然躺著的蘭芝。


    蘭芝,等著我,今生今世,我一定要見到你。


    為了見你,我會一直尋找,直到我死的那一刻為止。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了,卻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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