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臘月二十。


    清晨時分的運河邊靜悄悄的, 河麵鋪著一層厚厚的冰,冰上空空蕩蕩的, 平日接連不斷的船帆不見了影蹤。


    河邊光禿禿的柳樹下, 裹著羊羔皮襖的秦仲安獨自坐在小凳子上釣魚, 他麵前的冰麵被人用大鐵錘敲出了一個大洞。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秦仲安扭頭往後看了看, 見幾個隨從陪著一個穿著深藍錦袍的中年人走了過來,隨從手裏還拿著釣魚器具。


    秦仲安是個熱心人, 見這一行人過來了,忙起身唱了個喏, 招呼道:“你們不必另外再砸冰洞了, 我砸這個冰洞足夠大, 過來一起釣吧!”


    那穿著深藍錦袍的中年人聞言,打量了秦仲安一下, 微微頷首。


    一個隨從模樣的俊秀青年當即指揮著小廝把釣魚坐的錦凳放在了秦仲安旁邊, 又親自上前擺放釣魚工具。


    秦仲安在一邊看了看, 見他擺得不對,忙起身道:“這位小哥, 我幫你擺吧!”


    他一邊講解,一邊麻利地幫對方把釣魚工具擺好, 然後笑著一拍手:“可以了!”


    穿著深藍錦袍的中年人看了秦仲安一眼, 默默在錦凳上坐下。


    秦仲安見對方不愛說話,便也不再吭聲,獨自默默釣魚。


    釣了一會兒之後, 秦仲安忽然想起了什麽——旁邊這位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


    他悄悄看了身旁這頗為沉默的中年人一眼,發現對方雖然兩鬢雪白,可是一張臉卻甚是顯年輕,約莫三十四五歲的樣子,而且頗為英俊......


    秦仲安移開視線,想了又想,終於明白自己為何覺得身旁這人有些熟悉了——這人與他的女婿阿鬱生得有些像,隻是不如阿鬱秀氣!


    這個發現令秦仲安一下子笑了起來,開口問道:“這位兄弟,你是不是認識我女婿阿鬱?”


    旁邊這位英俊的中年人點了點頭,道:“認識。”


    秦仲安發現對方雖然不愛說話,可是聲音還挺好聽的,便笑道:“我就知道你們認識——你和阿鬱生得有些像!”


    英俊中年人聽了,原本凝肅的臉一下子帶了些笑意:“嗯,阿鬱長得像我。”


    秦仲安聽了,笑容加深:“我早猜到你們是親戚!”


    這時候他有魚上鉤,顧不得說話,忙去收鉤。


    那英俊中年人坐下釣魚,發現秦仲安不停地收鉤,沒過多久,旁邊的木桶就放進去了好幾條魚,便開口問秦仲安:“你釣魚有訣竅麽?”


    秦仲安早發現身旁這位一直沒動靜,坐下兩刻鍾了,卻一條魚都沒釣到,正有心傳授經驗,笑眯眯道:“來,我教你吧!”


    在秦仲安的熱心傳授下,英俊中年人很快就釣到了第一條魚,他把魚收到自己那空蕩蕩的水桶裏,一直不苟言笑的臉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不過半個時辰工夫,秦仲安和英俊中年人便熟悉起來了,因年齡接近,便彼此以“兄”相稱,你叫我“秦兄”,我稱你“趙兄”,倒也熱絡。


    秦仲安是一個讀書人,愛的是詩詞歌賦,喜的是老莊孔孟,偏偏居住的梧桐巷都是生意人家,放眼看去,竟然一個知音也無,素日寂寞得很。


    眼前這位趙兄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和他討論唐詩宋詞法家道家,卻每每一言中的,令秦仲安很是暢快。


    秦仲安一直在觀察這位趙兄的氣色,心裏有話想說,卻因為不夠熟,不能貿然開口,此時覺得自己和趙兄足夠熟悉了,便道:“趙兄,你的氣色可不夠好啊!”


    他的“趙兄”看了他一眼,道:“這些年我有些思慮過度......”


    秦仲安早發現這位趙兄打扮普通,可是通體自有一股貴氣,當下便也歎了口氣:“如今這世道,誰都活得不容易......”


    他很喜歡這位趙兄,便開門見山道:“內子是宛州有名的女醫,她雖然隻看婦科產科,其實內子是家傳的醫術,頗能看一些疑難雜症,你若是不嫌棄,我讓內子給你看看脈息。”


    這位“趙兄”沒想到秦仲安居然熱心到讓一個看婦科產科的女醫給他看脈息,不由啼笑皆非,含笑道:“多謝秦兄!”


    這時候秦仲安的小廝阿福過來送茶。


    秦仲安忙吩咐阿福:“你去叫太太過來一趟,就說我有個朋友氣色不太好,請她來看看!”


    阿福答了聲“是”,一溜煙跑了。


    一邊的“趙兄”來不及拒絕:“......”


    秦氏的父親瞧著也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怎地如此熱心?


    他不過客氣了兩句,這秦仲安就當真了!


    蘭芝有些疲憊,還沒起身,秦二嫂正陪著阿犬玩。


    阿犬素來愛在外麵玩,小身子扭著要往外麵去,秦二嫂正在猶豫,阿福便跑來稟報,說老爹讓她過去給一位朋友看病。


    秦二嫂聽了,不由笑了:“我是個女醫,這人怎地老讓我給男子看病,也不怕人笑話!”


    她埋怨歸埋怨,還是讓儲秀帶了藥箱,自己抱著阿犬過去了。


    到了運河邊,彼此相見,秦二嫂抱著阿犬褔了福。


    阿犬卻是認識慶和帝的,一見慶和帝,大眼睛亮晶晶,伸著胳膊咿咿呀呀要讓慶和帝抱。


    秦二嫂不免有些尷尬,忙道:“對不住啦,我家小外孫有些見麵熟......”


    慶和帝見阿犬和自己這麽親,心裏暖洋洋的,彌漫著一股暖意,且這一股暖意緩緩蔓延向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是歡喜的。


    他笑吟吟上前,接過阿犬,口中道:“好阿犬,想念我了?”


    阿犬啊啊叫著,捧著慶和帝的臉,在慶和帝額頭上親了兩下。


    慶和帝一顆心化成了蜜糖水,眼中心裏滿是笑,也親了阿犬好幾下。


    秦二嫂和秦仲安都有些吃驚,尤其是秦仲安:“趙兄,你認識我的小外孫?”


    慶和帝笑著點頭,在阿犬烏黑柔軟的頭發上又親了好幾下。


    秦仲安一想,心道:這位趙兄和女婿是親戚,見過阿犬也是可能的,便不再追問,笑道:“趙兄,我來抱著阿犬,讓內子給你看看吧!”


    趙鬱上午一直和白佳寧在書房研究運河沿岸的各個稅關,正在用功,孫冬忽然過來了:“郡王,收到薤穀那邊的消息了!”


    見孫冬神情不對,趙鬱沉聲道:“說吧!”


    孫冬當即單膝跪地:“郡王,屬下奉命往薤穀飛鴿傳書,要李昭押解韓雙來宛州,屬下剛收到薤穀那邊李昭的密信——韓雙逃跑了!”


    趙鬱眉頭微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孫冬壓抑住內心的鬱憤,沉聲道:“負責往刑室送飯的是一個陣亡士兵的妻子,名喚鄭娘子,韓雙不知何時引誘了她,鄭娘子往飯食中放了蒙汗藥,刑室的人都被蒙汗藥麻翻,全都被韓雙殺了,包括鄭娘子自己。”


    得知自己的屬下死在韓雙手中,趙鬱雙手緊攥成拳,內心閃過一絲陰霾,他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道:“你去請林公公過來,我有事要和他商議。”


    事情既已發生,與其隻顧著憤怒生氣,不如先考慮補救之法。


    孫冬答了聲“是”,正要退下,卻聽趙鬱又交代了一句:“因公殉職的咱們的人,除了按陣亡士兵例撫恤,另外再補上青衣衛的撫恤。”


    白佳寧待孫冬出去,這才開口道:“韓雙和韓單的勢力大部分都在青州,他若是要逃出去,很可能逃往青州方向。”


    趙鬱清俊的臉有些蒼白,一向清澈的眼睛蒙著一層陰霾,緩緩道:“不,韓雙一定會潛入京城。”


    在這個世上,韓雙是對他那位好母親最忠誠的人了,忠誠到了令趙鬱難以理解的地步。


    前世韓側妃被幽禁在金明池後,韓雙和韓單一直企圖營救韓側妃,為了營救韓側妃,韓雙喋血金明池,韓單加入倭國海盜禍亂大周海疆......


    趙鬱一直囚禁韓雙,為的就是審出韓雙韓單兄弟與倭國海盜的勾連,找出韓側妃與倭國海盜走私福=壽=膏進入大周的證據......


    誰知在那樣嚴密的地下刑室中,韓雙居然也能逃走......


    不過還有時間,西北到處是他的人,韓雙寸步難行,隻能翻過昆侖山,進入西南,再去京城......


    白佳寧正要和趙鬱爭辯,見趙鬱神情凝肅,便閉口不言了。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林文懷到了!


    林文懷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帶著一抹不可思議:“郡王,韓側妃......從金明池逃走了!”


    他聲音都有些變了:“有人從城外一個農莊挖了個地道,地道穿過金明池底,一直到了幽禁韓側妃的鍾樓,然後用一個與韓側妃生得甚是相像的婦人代替了韓側妃,以至於守衛被蒙蔽了這麽長時間......”


    趙鬱眼睛亮晶晶:“皇伯父知道這件事麽?”


    他從來都是這樣,壓力愈大,他就越興奮;挑戰性越強,他就越沉著。


    林文懷的臉原本就白,此時就更白了,沉聲道:“郡王,陛下去運河邊釣魚了,還不知道此事。”


    他是慶和帝的親信,自然知道韓蓮給慶和帝這一生造成的陰影有多大,今日慶和帝偷得浮生半日閑,難得有閑心去運河邊垂釣,他實在不忍心驚動他。


    趙鬱當下就明白了林文懷心中所想,低低交代道:“我去見皇伯父,你按照我說的去做......”


    韓側妃既然逃了出去,就絕不能讓她再以他的生母、福王側妃的身份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霸王票的各位小親親~晚上八點還有一更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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