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蘭有孕後, 狐球也跟著他們睡。


    這一陣子,步溪客似乎很喜歡讓家人都圍在自己身邊睡覺, 而且每晚睡前, 還會親切地給狐球念則《明鏡鑒》裏的小故事。


    等狐球和晴蘭都睡著後, 他就起身, 琢磨著再做一家新的狐狸布偶。三天前, 步溪客剛剛做完狐球這隻小的,今天, 步溪客打算把皎皎和未來的妹夫也算進去。


    然而,妹夫狐狸的耳朵還沒縫, 萬俟燕就來了。


    半夜尋來, 必是急事。


    現在已無外患, 最有可能的,就是皎皎又幹“大事”了。


    步溪客披衣出門, 庭院內已落了一層雪。


    “什麽事?”


    “你妹妹不見了。”萬俟燕道, “你爹這個沒用的, 連女兒在不在家都不清楚!”


    “她大概什麽時候出去的?”


    “瓊林院的那群小子說,最近一次見她, 是今早辰時,她牽著馬帶著弓箭出了城, 跟人說她去捉兔子。”


    步溪客:“江樓呢?”


    “捉狼去了。”萬俟燕道, “江副說,他卯時就出城了。”


    步溪客道:“我知道了,皎皎是去幫小七獵狼了!”


    “這正是我擔心的。”萬俟燕道, “我剛剛已讓一波人去找了,你快收拾一下,跟江副他們一起去看看,把他們捉回來。”


    步溪客應下。


    回到臥房,晴蘭扶著門框問:“皎皎出去打狼了?”


    步溪客苦笑:“我妹妹不僅缺心眼,還一根筋。你睡吧,我跟著他們一起去找……這兩個孩子。”


    “這麽冷的天……”晴蘭著急了,“她會不會出事?”


    “應該不會。”步溪客道,“她雖然傻,但還是識路的,你也知道,她從小就瘋野……我隻是怕她沒經驗,碰到狼傻大膽地就出手,她底子不紮實,恐怕要吃虧。”


    步溪客迅速穿好衣服,拿上弓箭火石,道:“我們明早回來,你睡吧。”


    尋皎皎的第二支隊伍出發了,到了子時,雪越下越大,早已掩蓋住白日兩個年輕人留下的腳印。


    江副將安慰道:“少族長機靈,早上出城肯定會沿著小七的腳印去找他。”


    步溪客歎息:“昨天夜裏,聽到狼群嚎叫了嗎?”


    江副將道:“聽到了。”


    步溪客道:“那是狼群決鬥出了新狼王,昨天夜裏新狼王向群狼示威的叫聲。昨晚一叫,今早,小七就出城獵狼……他的目標就是那隻新狼王。唉……兩人若是分開的,這麽大的雪,這麽冷的天,我怕這倆孩子都不好過,即便他倆遇上了,深入狼群,本著狼王去,處境也好不到哪去。”


    江副將急道:“這倆孩子,怎麽這般傻!”


    步溪客指了一個方向:“既然找不到腳印,我們就碰運氣吧,咱們到狼群常出沒的地方看看……”


    大人們憂心忡忡時,皎皎剛勒死一隻狼。


    她咧嘴笑道:“小七,那這隻夠大嗎?跟我哥那隻比起來如何?”


    江樓半臉鮮血,氣喘籲籲,手中緊握著一把滴血的紅刃,回過頭看了皎皎一眼。


    他早已脫力,卻不能示弱。


    他用布條把刀和手纏在一起,注視著狼群。


    早晨,他剛出城不久,就被皎皎追上了。


    皎皎說什麽都要和他一起獵狼,他自然不能同意,可也沒辦法讓她聽從自己乖乖回去。


    於是,江樓隻好帶上皎皎,心裏計劃著若是遇到狼,他該怎樣在獵狼的同時護著皎皎。


    到了晚上,他和皎皎尋找洞穴休息時,誤打誤撞,摸到了狼王的新巢。


    年輕的狼王站在懸崖邊,毛發在風雪中飄動著,它迎著月光長長嚎叫著。


    起初,江樓是想設個陷阱,誘它到雪地裏來,利用地形和天氣捕獲它。


    可他運氣太“好”了,還沒來得及設陷阱,這隻狼就發現了他們,並主動采取了攻擊。


    江樓連射數箭,彪悍的狼王卻絲毫不懼,向他俯衝而來。


    江樓回身護皎皎撤退,可一回頭,三魂七魄差點被皎皎嚇散。


    一支箭擦著他頭皮射了出去,離狼王十萬八千裏遠。


    皎皎嘖了一聲,又掛上一支箭,將弓搭在江樓肩膀上,噓了一聲,說道:“不許動。”


    皎皎射箭有個壞毛病,她需要尋找個支點,才能找到手感和準頭。


    江樓:“它來了!”


    “小七,看我給你獵個聘禮!”皎皎眯起一隻眼,拉開了弓。


    江樓已經聽到了狼的呼吸聲,他的額頭沁出汗珠,他看向皎皎,皎皎一臉稚氣,仍然這樣沒心沒肺,即使狼就要撲上來,她也依然帶著天真,想要試一試。


    可怕的天真。


    江樓道:“皎皎,你會害慘我。”


    話雖這麽說,但少年的臉上卻帶著沉迷般的笑容,有些癡,也有點瘋狂。


    他一動不動,甘願把肩膀給她,也甘願為了她的好勝心,將自己的後背留給危險。


    狼王撲了上來,皎皎鬆開手,箭矢射了出去,射中了狼的一隻耳朵。


    狼王的速度絲毫沒被影響,江樓一把拉過皎皎,又把她甩了出去。


    兩個人分散開,狼的利爪撕開了江樓的肩膀。


    江樓捂著胳膊大吼道:“皎皎退開!”


    他剛吼完,頭皮瞬間發麻。


    皎皎根本沒退,她扛著刀,貼著他的頭皮,一刀砍下,砍在狼的肚皮上。


    狼嗷嗚一聲,歪了半個身子,迅速退開幾步後,它換了攻擊對象。


    江樓心髒都要停跳了,他也顧不上多想,拔出刀跟著衝了上去,和皎皎一前一後打狼。


    與狼搏鬥的時間或許很長,或許很短。


    等兩個年輕人回過神來,狼王已經倒下來,像做夢一樣,沒有真實感。


    江樓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輕聲道:“刀口這麽多……”


    他的那個驃騎將軍大舅子拖回來的老狼王,毛皮完整,隻有個很小的致命傷在腦袋上。


    皎皎笑道:“小七,這是我給你下的聘禮!你把它擺在你家正廳等我娶你過門!”


    江樓還未來得及糾正她,身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讓他的血液頓時凝固。


    江樓緩緩轉過頭,他的背後,是漸漸靠近的狼群。


    皎皎:“誒?不是說,狼王死了之後,它們就會變成一盤散沙,抱頭鼠竄嗎?”


    江樓沒有出聲,他護著皎皎慢慢後退。


    “那邊有個高地,我們先退到那裏去。”


    皎皎道:“它們是想報仇?!”


    江樓:“恐怕是。”


    狼是記仇的動物。


    燕川人和狼世代積累的仇恨,比他們跟月犴的家仇還多。


    月犴入冬前,要來掃蕩村莊,狼也是。


    從它們咬死牛羊,拖食嬰孩兒開始,賀族人就與狼結下了梁子。


    賀族男子送女子狼骨做聘禮,也是源於此。


    會獵狼的男人,一定能護家族平安,不會被狼拖走他的孩子,咬死他的牛羊。


    所以賀族人若是恨誰,就會稱他為狼。


    步溪客找到江樓和皎皎時,還不算晚。


    賀族人馬殺到後,狼群撤退了。


    皎皎腳踏在狼堆上,興奮地對著步溪客喊:“哥!你看,有這麽多!還有一隻狼王,雖然個頭不大,但加起來足夠我娶一城的姑娘了!”


    步溪客甩了刀上的血,數道:“三——”


    皎皎還在笑。


    “二——”


    皎皎昏了。


    步溪客:“一!”


    江樓過去攙扶皎皎,一彎腰,也倒了下去。


    親人來了,兩個脫力的小年輕,終於可以放心昏倒了。


    天亮時,步溪客拖著狼屍和他的妹妹以及……準妹夫,回到了雅明城。


    眾人七手八腳把兩個小年輕往家裏抬,可能人多,太嘈雜,吵醒了皎皎,皎皎從昏睡中強打起精神,吩咐了一句:“這是我給小七下的聘禮。”


    說完,她才繼續睡。


    抬著她腳的萬俟燕一聽,直接甩了手,翻了個白眼:“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不愧是年輕人,到了晚上,皎皎和江小七就餓醒了,皎皎一邊大口吃肉,一邊講自己的殺狼經曆。


    聽她吹得厲害,步溪客問道:“聽你這麽說,門口那一大堆,都是你殺的?”


    “就是我!”皎皎道,“小七不知道怎麽了,隻砍一下,不殺死,都要丟給我來。”


    江小七埋頭默默吃飯,偶爾給皎皎夾個肉,蘸好了醬放到她碗中。


    步溪客聽懂了,對江樓笑道:“你倒心大,那種時候,也不忘把功勞讓給她。”


    江小七實話實說:“我沒想那麽多,我是想使勁砍一刀,好讓她省省力氣,不要倒下。”


    皎皎也總算是說了句靠譜的:“其實小七才是功臣,我殺狼,他負責保護我殺狼。真漢子!”


    皎皎說完,高興地拍了拍江小七的肩膀:“小七,這次我獵的狼,統統歸你!”


    步固實在聽不下去,道:“皎皎!老子當年生的是個女兒,不是兒子!”


    皎皎拍桌道:“有區別嗎?反正是一家子!我還是少族長呢!天皇老子能娶,就不許我娶?!”


    滿桌人都陷入沉默,隻有江小七捧場道:“沒有區別,我樂意讓你娶,我同意。”


    “看吧!!”皎皎拍著江小七,豎起大拇指,“知道為啥我娶他,不娶在座的各位了吧?!”


    步固疲憊搓臉,把眼瞼拉的老長,仰天長歎。


    步溪客沉默之後,說道:“你倆真絕配。”


    晴蘭道:“假如這是別的姑娘說出這樣的話,我會很震驚。但這話是皎皎說的,我不知為何,就覺得……理應如此。”


    狐球跟著瞎點頭。


    步溪客現在跟他爹一個表情,歎完氣,步溪客回身,小心翼翼摸著晴蘭的肚子,給裏麵的孩子打商量:“看到你這個姑姑沒有?千萬不要跟她一樣,讓爹省省心吧……”


    晴蘭拍著肚子說道:“若是她以後長大了,也要去為心上人獵狼,我不會攔她。不過啊,她出門後,我會讓她的爹和兄長悄悄跟著。”


    步溪客:“……你是想累死我?”


    狐球:“……幫她打回來狼,讓她娶妻嗎?不行。”


    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對此都表示不讚同,晴蘭也不遐想了,氣道:“你倆怎麽回事?!”


    步溪客連忙改口:“我是說,肯定會去的,如果我的女兒偏要像她姑姑……也挺好,起碼,活的開心,也有人能懂。”


    狐球十分有眼力見的跟著表示:“我也是。我會好好保護她,她想做什麽都可以!”


    晴蘭滿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腰傷複發了,可憐巴巴……


    趴著碼出來的字,手臂好麻。


    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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