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多人沒有意識到……我們的世界觀其實是從一個個或完整或支離破碎的“他人&自己的故事”中建立起來的。


    世界觀未建立的兒童,被父母承諾考到100分可以去遊樂園玩時會理所當然地相信,父母違約了,兒童便知道“父母會欺騙糊弄他”這麽個並不童話的現實故事;他心中有可能埋下對父母的不信任、未來也有可能變成謊話連篇之人,畢竟謊是可以撒的,做不到的事情是可以隨便答應的,責任是可以不用負的,大人們都是這麽做的。


    從小聽過大人們說小偷挨打、被打得多慘多慘,人的潛意識裏麵就會產生偷東西要做好挨打準備的認知,不想挨打就不要伸手;從小看到吸毒者被毒品摧殘成非人慘狀,就會下意識排斥毒品;從小聽多了老革命為國家犧牲奉獻,長大了自然會產生愛國意識——沒有人生而知之,所有新生生命對世界的了解、自身的行為習慣思維慣性,都源於模仿;或模仿身邊的人,或模仿故事中的人,而這些都是有跡可循、有律可查的……比如生活在自成內循環、封閉蔽塞環境下的人很難相信世界很大、出路很多,沒有同鄉帶路就以為外麵的世界是十八層地獄;比如問嫌棄言情米蟲女主人設的人信不信霸道總裁愛上我,人家隻會衝你甩大白眼兒,並問你睡醒了沒。


    呃……類似的行為邏輯模仿傾向在成年人的世界也常見,初入職場的大學生就很容易模仿他認為是成功人士的明星、名人、知名企業家,鬧出的眼高手低笑話數不勝數……


    蕭雲並不指望把族人都調教得精明機智,但他至少要給族人灌輸“人心難測海水難量”的概念,讓族人別再傻乎乎地看見誰都肯信任——遠的人類不說了,近的,同處草原上的虎族就絕壁不是單純賣萌的貨,基礎不趕緊打紮實,回頭這幫蠢萌的家夥真有可能被別人當麵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所以把一些造成惡性後果的法製節目案例、或並不那麽明媚美好的故事照搬過來、套上這個世界的皮,借講故事將世事人情,那是非常有必要地~


    “今天我們要說的故事,叫‘海的女兒’。”


    “海族的王有七個女兒,那是大海中最美麗的七位人魚……最小的人魚公主名叫伊麗莎白,她的頭發像陽光一樣燦爛,她的皮膚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藍色的,像晶瑩的湖水……”


    這個世界還真有人魚,人魚也確實是海族的人口大戶,隻是草原上看不見。把人魚公主的原版故事以頗為優美的措辭講了一遍,引得大家都為美麗小公主化為泡沫的的結尾揪心時,蕭雲笑眯眯地頓了頓、給大家時間把這種痛失美好之物的心情再醞釀發酵到**,這才話鋒一轉、日常結局大反轉:


    “其實王子知道救他的人是人魚公主,也知道人魚公主對他的心意。單純的人魚公主並不懂得掩飾情緒,那麽直白的感情他怎麽可能一無所覺。”


    “當他從海難中生還,醒過來時,出現在沙灘上的鄰國公主穿著漂亮的高跟鞋、昂貴的蕾絲莎裙,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完全沒有被海水打濕,怎麽可能是鄰國的公主跳到海中救他的呢?”


    “但他的妻子隻能是鄰國的公主,而不能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啞巴女人。他是要繼承王位的,沿海的小國必須結成緊密同盟來抵禦大勢力的覬覦,如果他拒絕跟鄰國的公主聯姻,國王為了國家考慮也要把他的繼承順位往後排。一邊是王位,一邊是空有美貌和對他滿腔愛意的無用女人,身為王位繼承人、從小接受王室教育的王子知道應該怎麽選擇。”


    “當然,王子也舍不得癡心一片的人魚公主,畢竟她是那麽的美麗,如果人魚公主追求的愛情並不是那麽純粹完美的愛情,他結婚後也能跟人魚公主保持情人關係……”


    用冷酷到極致的政客視角把這個美好的童話故事顛覆了一遍、將身為成年男性的王子權衡利弊的心理分析了一遍,蕭雲笑嗬嗬地問道:“……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什麽道理,誰能夠告訴我?”


    感動的眼淚都還沒幹、世界觀再次被玩壞的大夥兒:“……(o言o)”


    草根弱弱舉手。


    “草根族長請講。”


    “嗯……在個人幸福與背負的國家命運之間,作為下一任國王的王子,隻能選擇後者。”草根族長有些不太習慣這種發言模式,“不過……對於追求自己的雌性表現如此軟弱無能,這個王子並不是合格的領導者,他並不具備首領的擔當。”


    這話聽得在場的雪狼人大點其頭,雪狼人重視伴侶,在伴侶間左右搖擺不定在他們看來是極其不可思議、也非常難以理解的事——連承擔伴侶的人生都做不到,肯定不值得信任嘛!


    蕭雲看草根的眼神別提多滿意……除了年紀過大,草根真心是沒啥缺點。


    “是的,擔當,勇於任事,這就是故事中的王子最缺乏的兩點,這讓他犯了兩個最不應該犯的、無法彌補的錯誤。首先,在海灘邊醒來時明明能夠察覺到鄰國公主不是救他的人,卻因為迷上這位鄰國公主的美麗,虛情假意、讓鄰國公主對他動心——哪個國家都不可能隻有一個王子一個公主,要聯姻有的是年輕人能配對,誰知道王子是不是借機將聯姻的好事落到自己頭上呢?”


    “其次,他明知道救他的是人魚公主,對方為了追求他還犧牲了很多,就算他實在是不能放手王族的責任,那麽至少要給小人魚公主一個坦誠的交代,而不是一直裝作不知、故意逃避。起碼,他敢於讓人魚公主知道他的真心的話,人魚公主也不會絕望到甚至猶豫要不要用他的命來換取回歸大海……人魚公主是多麽愛他啊,這份對愛人也舉起匕首的猶豫才是真正讓她墜入絕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麵對困難和責任,第一想法是走捷徑和逃避的話,這個人就完蛋了;這樣的人居然還是一國王子、繼承順位靠前,這樣的國家也是要完蛋了。身為團隊首領、集體領導人、國家王室,負責任這一點尤其重要,而且不能是拈輕怕重的、挑挑揀揀的、有選擇的負責任,全部責任都要背負,背負不起的起碼要做到心裏有數。做錯了事情,得認,認錯了趕緊彌補,那就還有挽回的可能。連承認錯誤都不肯、更別提負起責任,這樣的人連做人都是失敗的,怎麽可能有能力去領導別人呢?”


    大夥兒聽得連連點頭,隻有草根的表情比較微妙……蕭雲都說得這麽直白了她哪還不明白,這貨完全是借著講故事公開教育部族裏麵有能力帶隊伍做事情的人……


    草根默默將視線轉向藍果,藍果低著頭正若有所思,再移動眼球看向大水,大水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最後看向青草……嗯,這個不愛考慮麻煩事情的家夥帶了這麽久的隊伍似乎也磨煉出來了,正皺眉想著什麽,似乎是對阿雲的話有所觸動。


    輕輕呼了口氣,草根族長忽覺身上的擔子一空、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從她在三十年前接任老族長的位置開始,為了族人的未來、部落的未來,她的肩頭就沒有放鬆過;而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她為族人們操心、為部族的未來徹夜難眠了,阿雲這個可怕的家夥早早就在著手培養能夠擔負起部族未來的年輕人們了。


    這個晚上草根一夜好眠,次日,當蕭雲拿個布卷過來日常查看露天養殖情況、在他的布卷上做記錄時,草根族長支開給她打下手的兩名族人,湊到蕭雲身邊:“阿雲,你要當下一任族長嗎?”


    蕭雲視線都不抬:“我倒是想,但也要草根族長你支持,你努力活到我成年能當族長了再走,不然就輪不到我了。”


    草根族長氣笑不得:“你在說什麽呢!”


    “我很認真在回答你嘛。”蕭雲笑嘻嘻抬頭,“火炎族長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他接受新東西太慢,如果要讓他支持未完全成年的幼崽擔任族長,我想……起碼要拿幾年的時間來說服他,那太耽擱事了,所以啦,你可得保重身體,最起碼再活個十幾年,不然就麻煩了。”


    草根族長心中一暖,阿雲一直對她表現得十分信任,兩個部落大部分的戰士毫不猶豫交給羽,她的女兒生的孩子也被阿雲委以重任,這些事情阿雲不說、她不說,隻她心裏是有數的。


    “阿雲,你當了族長的話,我們這個部落會變很多。”草根族長忍不住歎氣,“現在回憶起過去,都很難相信我們的生活在短短一年內變了這麽多……說實話,我都忍不住想象著你早一點出世就好了,那樣的話——”那樣的話,那些當年和她一起長大的幼崽們,也能多活下來幾個……


    蕭雲樂了:“草根族長你真有耐心,我自己可等不了那麽久……不瞞你說,我希望能在三到五年內把草原西麵的雪狼族部落聚攏過來聚居,明年內,起碼也要增加一到兩個雪狼人部落——時間並不是永遠站在我們這邊的,沒有緊張感可不行啊。”


    “……誒?這是怎麽說的?”草根族長愣住。


    雪狼族在草原上的處境存在隱患,如今的雪狼人隻是過於弱小而不被周邊大佬看在眼裏罷了,但把自家的小命寄托在別人的好心情上,這是很操蛋的事——蕭雲是一直沒人能跟他共商此事,如今草根族長擺出“我看好你、部落未來交給你我絕對放心”的姿態,蕭雲自然要將她拉到自己的壕溝裏來,當即認真地:“草根族長,你覺得我們雪狼族隻要不爭不搶、不去和別人打交道,就不會有人把我們當敵人嗎?”


    草根族長的眼睛慢慢瞪大,她萬萬想不到阿雲會跟她提這個,頓時覺得喉嚨有些幹、心裏有些不踏實,畢竟阿雲確實是很有遠見的——難道部落真的有什麽危機是她沒有意識到的嗎?


    “阿雲,你還是直接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原來火炎部落的五名戰士,隻有紅葉、阿山舅舅和木木算是正經的戰士,其他人……不做戰士的牛角也好,阿月也好,紫藤也好,其實都隻是強壯善戰一點兒的普通族人罷了,完全比不上十二年前的那批雪狼人戰士。”


    “草根族長,你們在西部草原的雪狼族部落沒有實際感受,而中部的部落……五千頭牛羊,換走了中部部落的六十名戰士。虎族沒有戰士嗎?當然不可能,他們的戰士數量比我們要多,也比我們的戰士更強大——”蕭雲輕吐口氣,朝草根勉強地笑了笑,“十二年前虎族就在著手削弱我們中部雪狼族部落的力量,我真的很怕……很怕他們什麽時候忽然間做好戰爭準備,將那些沒有像我們部族一樣遠遠遷移走的同胞們——”


    “啊!!”草根麵色大變,她對虎族並非一無所知……阿雲言語未盡之處,並非絕不可能!


    蕭雲沉聲道:“所以我們要跟虎族趕時間,趕在虎族動手之前,做好能養活更多雪狼人的準備——團結就是力量,我們盡可能將我們的同胞聚攏起來,自然就不怕虎族大舉進攻了。這不僅僅是為了幫助別人,也是為了我們自己,若果雪狼人在四處分散的情況下被虎族全力揮出的拳頭逐一擊破,那麽我們躲得再偏遠、藏得再好,孤立無援的我們被虎族找到並消滅也隻是時間問題。”


    “我告訴卡萊爾王子,他想要拯救自己的國家必須與敵人搶時間,其實我們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到底是虎族先發動戰爭、將草原上有可能威脅到他們的雪狼族部落盡數消滅,還是我們先攢夠糧食做好準備工作,把雪狼人的力量團結起來……這也是一場賽跑,草根族長,為了全體雪狼人部族的未來,我們必須進行的、不能逃避的賽跑。”


    ……這一席話聽得草根族長滿頭的汗,要不是說這話的阿雲還是幼崽而她已經老了,她真想發自內心地發出呼喊:窩真是太年輕辣~~!


    這種事情……她完全沒有想過啊!


    阿雲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


    深吸口氣、草根族長抬起手,重重拍在蕭雲肩膀上:“我會堅定支持你的,阿雲。”火炎那蠢貨要是搞事我削死丫!


    蕭雲肩部一痛差點沒給拍脫臼,內心默默os:“草根族長·終極攻略,方框,打勾,好感度從尊敬上升到欽佩……”


    聰明人雖然攻略時間長點但起碼能徹底拿下,一旦馴化成自己人那主觀能動性杠杠滴,好感度越高越好使;火炎那種麵子貨……e=(o`*)))唉……罷了罷了,世間不如意事常**。


    草原中部,虎族王庭。


    王庭,與草原上別的部落大為不同……這地方看上去像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市,磚石瓦片建築與各色帳篷混雜,中間空出兩條交叉的十字主幹道、若幹小路;主幹道兩旁遍布草原風格的臨街商鋪、攤點,道路中來回的除了化為人形時保留虎耳、麵部有獸紋的虎族人,還有不少獸人帝國的來客——虎族與獸人帝國交好不是什麽秘密,當膽小的人類商隊躲在貓族部落中瑟瑟發抖時,獸人帝國的商團跨越約克山脈、將各類商品源源不絕地輸入草原深處。


    讓人驚奇的是……王庭這座無須城牆的草原城市中也混入了不少精靈——精靈以暗精靈為主,皮膚發綠的森林精靈也不少見,至於雪山精靈……那些怕熱的白皮膚們在夏天時是不會來草原上的。


    是的,即使虎族王庭與獸人帝國交好,精靈們也沒有跟虎族翻臉……再他們看來當年的戰爭草原部落是獸皇借的刀,精靈王狠狠砍斷了獸皇的一隻手,又何必在乎那把被借的刀呢。


    更何況……布龍菲爾德大陸的北麵,這十年來已經沒有戰爭發生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爾也能看見人類,自然,敢於來到虎族王庭的都不會是一般人,這些人類大多披甲執銳,龍行虎步,雙目精光外現,戰鬥力並不輸給號稱個體最強的虎族戰士。


    王庭最中心處,以青色條石壘砌而成的“王帳”中,臉頰上分布著左右各三條金黑色虎須型花紋的虎王,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小巧的瓷杯。


    這是個非常美麗的瓷杯,潔白,圓潤,光滑,外側杯體上以巧妙的手法繪製出苜蓿紫花的圖案,淡雅的淺紫色花朵將這小巧剔透的瓷杯襯托得猶如藝術之神精心雕琢的聖品。


    虎王的客人,坐在大廳一側扶手椅上的灰皮膚暗精靈就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虎王手中緩緩旋轉的瓷杯,下巴差點合不攏。


    暗精靈客人的反應讓虎王頗為滿意,他停止把玩美麗的瓷杯,向來自地下世界的朋友輕輕頷首:“我聽說,你們家族的主母不想與我們虎族繼續交易?”


    暗精靈客人好不容易才將眼睛從那藝術品般的潔白杯子上移開,頃刻間恢複精靈族應有的優雅姿態,麵上端起略有些傲慢的微笑:“我不知道虎王自何處聽說……在我出發前,主母隻叮囑我自行決定。”


    “那麽,深淵之鐮唐·安其羅,你的看法呢?”虎王微微揚起下巴。


    暗精靈客人眯起眼睛,手指點向虎王手中的瓷杯:“恕我冒昧地問一句……這樣的商品並不在虎族的交易品列表中,虎王是否對與我們暗精靈的交易有什麽不公正的看法呢?”


    虎王“哈”了一聲:“這隻是牛頭人供奉的‘小玩具’,你們暗精靈想要跟牛頭人做交易?”


    暗精靈客人頓時就不說話了,牛頭人基本上跟誰都沒仇,就是跟暗精靈看不對眼,原因嘛是雙方的信仰衝突完全不可調和……


    “這個可惡的家夥隻是想獅子大開口,把買來的商品轉手賣出去這種事情你們又不是沒做過,別以為我不知道暗精靈的蜘蛛絲袍是怎麽流通到人類的地麵兒上去的!”唐·安其羅心中暗罵,麵上卻還不能表露出來,畢竟……承認暗精靈想要牛頭人的商品,與暗精靈向牛頭人的信仰低頭沒區別。


    既然不能明言,唐·安其羅也隻能繼續與虎王就本次交易的價碼討價還價,捏著鼻子讓出了不少好處。離開王帳前,唐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被虎王捏在手中的杯子,提醒虎王別忘記他們之間沒說出口的交易籌碼——暗精靈一族雖正被那幫硬骨頭矮子糾纏得焦頭爛額,但也不是任誰都可以上來咬他們一口的。


    大廳的正門關上,虎王的放鬆神色忽然垮了下來,一張臉仿佛在散發著寒氣。他安靜地起身、離開座位,退到內室。


    點著一盞桐油燈的內室中,一對赤紅色的瞳孔狠狠地向虎王瞪來。


    虎王站在門邊,戲謔地看著怒氣衝衝的牛頭人,緩緩開聲:“你們的‘商品’連暗精靈都心動不已,薩拉丁,是否感覺到榮耀?”


    “我們牛頭人,從來無須與任何我們不歡迎的人做交易。”薩拉丁碩大的腦袋朝後仰了仰,鼻孔中噴出粗氣。


    虎王似乎已經對這個不知變通的牛腦袋失去耐心:“行了,薩拉丁,我從不相信你們牛頭人能做出這麽完美的器具,說,這到底是哪個受你們施舍的小部族送給你們的禮物?”


    牛頭人長老薩拉丁“呸”了一聲:“虎王,你從你的父親那兒聽說過我們牛頭人會出賣朋友嗎?”


    “哈!朋友!”虎王冷笑著舉起手中小巧潔白的瓷杯,“朋友不就是拿來出賣的嗎,薩拉丁,你以為我是怎麽知道你手中有這樣的好東西……以及,知道你的行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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