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牧民族比農耕民族更難以聚群而居、誕生出鄉村、城市、國家體係並發展出文明文化的主要原因在於,遊牧民族需要幾十倍乃至百倍的土地才能養活與農耕民族相等的人口。


    人口不能聚居,任何文明自然都無從談起。


    而遊牧民族是否是無法向農耕民族轉化的呢?嗯……估計一些癡迷於部落圖騰文化的人會嘶聲力竭地表示不可能、會認為天生勇武天生戰士的部落勇士絕對不可能羨慕種地兩腳羊的生活、會認為長生天的子民終身隻愛蒼莽草原、會認為狼是絕不可能被馴化成狗——等等。


    這種狂熱到失去正常智商的論調在蕭雲這兒自然是沒有任何市場,**嗎,狼不能被馴化那狗是咋來的,內蒙古那麽多市,市區住的難道都是外星人?


    總之……在蕭雲這個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天然唯物主義者眼中,隻要是智商正常的人或智慧生物那都是追求向往更美好的生活的,他絕沒有那種為了保護草原原生態和雪狼人原生態就嘛也不感老老實實當一輩子原始人的**聖母心,這種傻缺行為除了感動自己外沒有任何屁用;人類說出保護自然這種傲慢者的發言那也是在人類站在地球上的生物鏈頂端位置後才有資格表現出來的對被征服的自然的憐憫,再說了,自然需不需要人類保護還是兩說……人類保護的隻是自己的生存環境,哪天人類被人類自個兒禍禍沒了,地球也還在,幾萬年後沒有人類的新自然又會孕育誕生。


    所以吧,接受了穿越這個事實後,蕭雲要做的一切努力都得是把雪狼人往聚群而居、發展出城市文明乃至國家文明這麽個方向上帶,那麽在用蓋房來提高雪狼人的越冬禦寒能力並提前潛移默化讓雪狼人習慣定居之後,接下來要開展的就是盡可能提高雪狼人的生產力,或者說,提高雪狼人改造自然的能力。


    種田要等待來年春天,製造燒窯是眼下就能幹的事,有了窯能燒出合格的陶器,那麽燒磚就不再是空談,能燒磚了,燒出水泥也能看見希望,水泥都燒得出來了,煉鐵還會是鏡中花水中月嗎?


    嗯,理想很豐滿,現實就很……那啥,蕭雲拿個樹枝當筆蹲在地上準備畫圖,結果他幹瞪眼了半天也不知道從哪下筆。


    “特嘛的,我現實裏麵也沒有見過窯洞啥樣啊,就電視上看過……澳洲小哥弄的那個磚窯看上去和西方原始人烤麵包的烤爐差不多,那玩意兒能用?”


    蕭雲小臉刷白,雙手抱頭。


    “等等,說起來烤箱烤爐啥的原理和窯洞還不是一樣,都是用集中的熱量把放在裏麵的東西加熱……嗯,好像還有煙道的技術,是不是和火炕一個原理?反正是盡可能利用熱量、不讓冷空氣進去、讓裏麵的溫度盡可能地高?”


    “那麽問題來了,窯洞裏麵的煙道是怎麽個運行原理?!”


    在原地蹲著一動不動五分鍾後。


    “算了,先用燒火炕的原理搞一個小型的窯看看。”


    熱空氣比冷空氣輕是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那麽把這個常識套用到從來沒接觸過的燒窯理論上,就是燃燒點和需要熱量的燒陶空間應該需要一個高低差,蕭雲琢磨了下這個原理,便先在部落外的空地上刨出一個三十厘米左右寬、半米左右長的坑。


    “這裏留一個向下的燃料輸入口,在坑內燃燒產生的熱量從另一頭輸入窯室……嗯,窯室的話先蓋小一點,大概從這裏到這裏……”


    蕭雲拿樹枝在地上劃出痕跡,又站在一邊觀察了下。


    “好像不太對,燃燒是需要消耗大量氧氣的,燃料輸入口小、連接窯室又是密封的,沒氧氣還怎麽一直燒、一直保持高溫?”


    “可是敞開了通風也不行,冷空氣一多溫度就要降……嗨呀!”


    抓了半天頭皮蕭雲也沒想通這問題怎麽解決,索性想著直接動手先蓋個實驗窯,燒一回看看哪有毛病再修改。


    “……等等!”


    正準備讓牛角把磚搬過來,蕭雲忽然想起——他在電視裏麵看到的燒窯場景,送入燃料的地方都是在室內、不是露天的!


    “對啊,送入燃料是在室內,打開輸入口送入燃料當然就不會把大量冷空氣送進去了,室內溫度怎麽也比室外高是不?”


    蕭雲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然後他就有點蛋疼……要是為了蓋這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實驗窯在部落的兩屋子上開洞,別說族長,牛角就會把他摁在原地。


    “算了,反正泥磚有得多,再蓋個專門填燃料進去的小房子,呃,窯燒起來這小房子還比土屋暖和呢,沒準兒族人會喜歡在裏麵玩兒。”


    青草和大河去搞陶泥了,蓋這個小號的房子就得蕭雲帶著牛角自個兒來,隻要求有八平米左右的麵積能堆放柴火燃料,地基淺淺地挖個一米就行。


    特袖珍的小房子連地基帶加蓋屋頂兩天時間便落成,這個燃料補充室東側的牆壁下方、牆根處提前留出了補充燃料的口子,蕭雲在這個口子對應的屋外挖出燃燒時用的坑,用泥磚密封燃燒坑頂部、流出斜向上的熱空氣流動通道,再修出墳包式……呃,土包式的窯洞,齊活!


    一人高的窯洞由泥磚加沼澤淤泥版的土水泥製成,厚度大約是兩塊泥磚豎著擺放,出煙口是蕭雲撓破頭皮做出來的設計:窯洞內的出煙口開在下部,順著窯洞洞壁夾層中費了許多力氣才留出來的夾層、將煙引向上部,從上方的煙囪排出。蕭雲指望這個設計能在排煙的過程盡量不讓冷空氣進入窯洞內,至於有沒有效……還得看實戰。


    送入和取出陶器的開口在窯洞的下腹處,為了做這個開口,蕭雲說服了族長讓全體族人包括巡邏狩獵的戰士和放牧的一起幫忙、找回來一塊不等邊的四角型石板……燒窯期間用這塊石板堵住開口,用泥封住,開窯的時候再挖開泥封。


    由柴火間(燃料補充室)、燃燒坑和窯洞組成的燒窯工程足足花了五天的時間,這期間蕭雲消耗的體力精力比蓋出泥磚房還大……對於自己不了解的東西進行摸索確實是個折騰事,難怪不管啥領域提到研發資金投資人都會皺眉頭。


    這期間族人開始往部落裏搬供牛羊過冬的草料——也就是進入秋季後放牧的族人一直在幹的活兒,收割新鮮的牧草曬幹紮捆堆在野外,入冬前搬回來,雪狼人放牧的兩千多牛羊就靠這些草料過冬。


    才將蓋好的窯不能馬上燒,起碼得等它自然陰幹再燒小火烘一下,蕭雲便先帶著青草和大河玩泥巴……不對,捏泥胎。


    河邊取回來的黃黏土剔掉混進去的碎石後細細地碾成粉末,加水與沼澤淤泥混合後放置一日左右,再將其使勁兒搓揉、踩踏、擠出土中的空氣,直到泥土軟硬適中,有足夠的延展性後進行加工;先取一塊泥團壓扁、攤開、邊緣處朝上立,作出陶罐的底部,然後將其它的泥團分成小塊、搓成細長條、一圈圈地壘上去,抹平交接處、確保光滑一體……沒有轉陶工具輔助的情況下,這是手製泥胎最簡單的方法。


    青草和大河特別驚奇地看著蕭雲將一團團的泥土做成陶罐形狀,也上來動手模仿,然後吧……在雪狼人中也算是手巧的她們那十根手指頭上尖尖的利爪卻總是不能如意,不是不小心把泥胎戳穿就是劃出刻痕……


    “指腹用力,爪爪別用力,捏合泥條的時候爪爪尤其不能用力,對,就是這樣,用指腹,這個地方就是指腹,這裏用力。”


    蕭雲不厭其煩地教,一點也沒覺得煩躁——好歹能捏出個型的青草和大河他還是很滿意的,不像牛角那個逗比,每次都特嘛擺一張無辜懵逼臉給他看。


    上來就捏大的家夥不太容易,捏個水杯陶碗啥的倒是不難,蕭雲帶著倆人捏出來幾個泥胎陶碗、放在室內陰涼了一天便塞到大灶與火炕連接的地方進行試燒;青草和大河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玩的泥巴能變成實用的陶,對這個蕭雲倒是很放心,連平地上堆柴都能燒出最原始的陶,相對來說熱量更集中溫度更好的火炕內部有啥燒不出的……就是質量會有點問題罷了。


    燒了一天半後將陶碗取出,嗯……放進去六個陶碗成型出來的有四個,另外倆也不知道是哪的問題不是裂了就是變形了,燒成功的四個裏麵也有一個大約是捏的時候沒弄好,上手一拿、稍微用點力,就碎了。


    不過能用的陶碗有三個,就這足夠讓雪狼人開心的了,青草和大河欣喜若狂,一人拿著一個陶碗到處逮族人炫耀……呃,分享喜悅。


    蕭雲拿著唯三成功的最後一陶碗,翻來翻去看了看,敲敲碗壁,一聲歎息:“溫度不夠確實不行,這質量簡直水得一比那啥。”


    牛角好奇地看看蕭雲再看看他手裏的碗,奇怪地:“阿雲,這個陶碗有什麽不對嗎?”


    “你拿拿看。”蕭雲隨手把陶碗遞過去。


    牛角很開心地接過陶碗,才剛拿手上,他手指頭按的地方碗壁就裂了。


    牛角:“?!”


    “看,很水吧。”蕭雲還沒啥良心地在那說。


    牛角……牛角簡直不知道該驚嚇好還是安心好。


    不管怎麽說,靠近大灶位置燒出來的倆陶碗確實是陶碗,雖然質量很水……但一直靠著跟人類商隊交換陶器的雪狼人確實是自家燒出陶器來了,這消息很快傳到了草場那邊,族長都親自跑回來看了眼被牛角捏碎的部落自製陶碗長啥樣……


    待窯洞幹得差不多,蕭雲蹲在柴火間(燃料補充室)燒小火烘幹了半天,燒窯便可以正式開始了。


    首次在部落內自行燒製陶器是件大事,族長再次丟下草場的工作跑回來親身參與,並眼巴巴地盯著蕭雲,指望蕭雲再給他安排工作;蕭雲抓抓頭皮,再度老實不客氣地……讓族長和牛角去造磚。他自己反正是沒自信這次燒陶能成功,先未雨綢繆把下回重新蓋窯的磚造好再說。


    就算蕭雲完全是燒窯方麵的小白,他也知道石窯比泥(磚)窯要結實耐熱,問題是草原上和他老家到處是山到處是石頭的環境不一樣,牛角又無論如何不肯讓他進入有山有石的原始叢林範圍……徒歎奈何。


    將陰幹的泥胎送入窯洞內,以石板封閉窯洞、糊上泥封,蕭雲便進入柴火間動手開燒——放入提前燒出來的木炭、塞進木材牛糞,很快燃燒坑便熊熊燃燒起來,蕭雲所在的室內溫度也開始提高。


    “嗯……溫度好像還是有點浪費,唉,管不了那麽多了,室內燒熱後溫度流失應該會變慢。”蕭雲轉頭看了眼堆滿木柴牛糞的室內,想了想,出去把之前族人找回來的多餘石板搬了快進來,把這塊石板搭在添柴口的上端,石板兩頭用泥磚架起。


    木柴和牛糞不像煤那麽經燒,必須要有人隨時添柴,畢竟是第一次燒窯,這活兒蕭雲不放心別人,拿了塊獸皮坐在室內邊縫邊看著火。


    族人知道蕭雲在做對部落來說很重要的大事:燒陶,都盡量控製住自己沒來打攪——恨不能親眼看著燒陶成功的族長都老老實實和牛角在河邊造磚,青草和大河努力地學著捏泥胎,羊毛幾個更是連燒窯這邊都不敢靠近,生怕影響到阿雲,蕭雲身邊難得地清靜。


    大約是知道蕭雲這會兒“落了單”,多日沒有和阿雲好好說過話的舅舅阿山不知何時悄悄回了部落,默不作聲進了柴火間,在蕭雲身邊坐下。


    “舅舅?”蕭雲看清來人挺驚詫的,阿山是比誰都勤懇的部落戰士,從來沒見他提前結束巡邏過。


    阿山沉默地看著蕭雲,嘴巴動了下又閉緊,似乎是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怎麽了舅舅,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阿山有些猶豫,遲疑了下才道:“阿雲,你……你之前離開部落時是不是遇到過什麽?”


    蕭雲愣了下,腦子一轉理解了阿山的意思,他背後立馬就出了一層汗……多日來的忙碌讓他對於自己的身份來曆問題麻痹大意了,作為原主的親人,舅舅阿山或許一時想不到阿雲前後判若兩人的改變意味著什麽,但是時間長了呢?


    雪狼人確實是天生的粗神經和無神論者,無論是原主的記憶還是蕭雲在部落中生活的這些日子,都沒有看見過雪狼人有任何和人類一樣搞祭祀活動的征兆,這是蕭雲不操心自己會被架起來燒死的底氣——但是,如果原主的舅舅認為是他害死了原主、搶奪了原主的身體呢?阿山還會認為他是他的外甥、無條件地保護、庇佑他嗎?


    一瞬間蕭雲想了很多,在額頭的冷汗冒出之前,蕭雲下定了決心……他肯定不能跟阿山直說原主已經掛了,誰知道阿山會不會悲痛到發瘋,那麽最妥當、對自己的人身安全最有保障的方式……還是得把這事兒糊弄過去,呃,也就是把阿山騙住。


    “……是的。”蕭雲展現出他能表現出來的最佳演技、作出一副滄桑表情,“其實……在我離開的部落的那一天,我能感覺到,我已經死了。”


    阿山的眼睛一下就瞪圓了。


    “我趴在草叢中,思念著媽媽,又累、又餓,全身無力,模模糊糊中我看見媽媽在天空衝我招手,我感覺我的靈魂向上升空,離媽媽越來越近……”


    蕭雲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我沒有摸到媽媽的手,我好像被什麽東西吸了進去,我感覺渾身冰冷,周圍一片黑暗……”


    阿山露出悲傷的神色,他伸出手輕輕攬住蕭雲的肩膀,緩緩拍了拍。


    多虧阿山現在也喜歡睡炕,身上洗了幾次澡不那麽臭了,不然蕭雲這戲還真唱不下去……至少他的情緒沒法這麽飽滿。


    “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場夢,舅舅,我忘記了你,忘記了族人們……我在一個陌生的世界中出生,在那個世界中我也有一個媽媽,她和媽媽長得一模一樣……那個媽媽牽著我的手,照顧我,教了我很多知識……”


    “我感覺很幸福,那個媽媽一直陪著我,就和媽媽一樣……忽然有一天,那個媽媽對我說,阿雲,你該回去了,你不是沒用的人,族人需要你……”


    蕭雲使勁兒掐大腿帶出哭腔,阿山大為震動,雙手都抱住了他。


    “我抓著媽媽的手不願意離開她,她很悲傷,但她還是甩開了我的手……”


    “當我醒來,我又記得你和族人們了,可是媽媽卻不見了……”


    蕭雲覺得是時候痛哭出聲了,結果他這悲痛情緒還在醞釀,嚎啕之聲就在他耳朵邊一下炸開。


    蕭雲都懵逼了,緩緩抬頭一看……嗯,很好,果然是雪狼人,情緒不帶隱藏的,阿山哭得簡直跟小孩一樣,白瞎一張洗幹淨了還算帥的臉。


    呃……良心仿佛有點刺痛,我果然還是個好人啊,雖然是被迫撒了個無惡意的謊,但是把人逗哭了還是會過意不去口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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