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隻覺意識飄離,被一股神秘力量,拽向一道幽暗無底的深淵,沒有盡頭。


    “這便是死的感覺嗎?”黑暗之中,他輕聲喃著,睜不開眸,渾身冰冷無力。


    他並未抗拒,任意飄零,在黑暗中浪蕩。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諸天,眷戀著大楚。


    故鄉的山水,故鄉的人兒,故鄉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皆是他最後的溫存。


    孤零的他,還活在前塵往事的回憶中。


    時光,好似被拉伸,變得無比的漫長,歲月的長河,也好似沒有彼岸和終點。


    不知何時,他才停下,緩緩睜開了眸。


    第一眼,望見便是一片漆黑陰冷的世界,無邊無際的焦土,不見絲毫的光明。


    這真就如九幽,陰風肆虐,厲鬼哀嚎。


    一條條血壑縱橫,有怨靈掙紮,漆黑焦土中,還有半掩的骷髏,被歲月所風化。


    “這是...冥界?”葉辰的眸,散盡迷茫,恢複了清明,怔怔望著眼前的畫麵。


    當年為尋林詩畫一魂三魄,他曾來過。


    雖然大半記憶被冥界無上存在給抹除了,但零星記憶還是有的:這就是冥界。


    “怎會到了冥界。”葉辰不由皺了眉頭。


    他憶起了龍一說過的話:太虛龍帝晚年,曾用逆世神通溝通過冥界,可實實在在窺看到冥土,這裏有與帝齊肩的存在。


    人死後,便煙消雲散,有的或許會歸寂在冥界,但那樣的人,少的近乎為零。


    很顯然,他就是那近乎為零的其中一個。


    “這才是我真正的歸宿?真正的長眠之地?”葉辰喃喃自語,笑的有些悲涼。


    “別愣,快走。”葉辰自語時,一道粗獷之聲驀然響起,帶著渾厚的牛哞聲。


    葉辰下意識回首,才見身後杵著倆人。


    左邊那位,人形牛首,牛鼻子上掛著一個鐵圈兒,明明是人,卻生了一張牛臉。


    再看右邊那位,人形馬臉,這乍一看,還有點像驢,倆大門牙,板板整整的。


    “牛頭馬麵?”葉辰愣了一下,有關這二位的故事,凡人界總拿來唬小孩兒。


    那是地府的冥將,誰家死人,就往誰家跑,專抓亡靈和魂魄,一逮一個準兒。


    “瞅啥,快走,別誤了時辰。”牛頭嘶喝,脾氣不怎麽好,還推了葉辰一把。


    那馬麵也沒閑著,取出了鐐銬,把葉辰的手腳,鎖了個結實,是個敬業的主。


    “這...是要去哪!”葉辰忍不住問了一句,瞅了瞅那牛頭,又看了看那馬麵。


    牛頭馬麵沒搭理,一路推搡一路嘶喝。


    好似他倆就是衙役,而葉辰就是一犯人,帶著枷鎖,鐵鏈聲被拖得嘩啦啦作響。


    問話無作答,葉辰幹咳,望向了他處。


    冥界也如諸天萬域,有山有水,有樹有木,皆是黑漆漆的,冰冷到無絲毫溫度。


    時而會有一兩隻孤魂野鬼,飄來飄去,晃晃悠悠的,神色木訥,雙目也空洞。


    除了這些,冥界還有諸多可怕存在。


    諸如一片山林,一個屋頭人在劈木。


    諸如一棵老樹下,一個嬰童蹲在那啼哭。


    諸如一條血河上,懸浮著一口石棺。


    最瘮人的還是厲鬼哀嚎,嗚嗚的讓人心顫,怨念惡念,交織出一幅幅猙獰鬼臉。


    縱是來過一次,早有心理準備,可再次來,葉辰還是忍不住打激靈,太瘮人。


    不久後,一座關隘浮現眼前,乃是一牌樓,蒼勁有力的刻著仨大字:鬼門關。


    鬼門關前,還塑有“陰曹地府”的門亭。


    葉辰仰頭看了看鬼門關三字,又側首望了望陰曹地府的門亭,總覺很熟悉。


    此關可謂森嚴壁壘,銅牆鐵壁,更有十八形象猙獰怪異的鬼王鎮守,陰森恐怖。


    過了鬼門關,又不知走了多久,又見一座龐大宮殿,陰森森的,莊嚴而冰冷。


    其上牌匾,三個大字甚是醒目:閻羅殿。


    閻羅殿前,一左一右,還站了兩排人,左邊清一水的牛頭,右邊清一水的馬麵。


    此刻,正有一隊人魚貫走入閻羅殿。


    也如葉辰這般,都穿著白囚衣,皆帶著鐵枷鎖,走路時,拖的鐵鏈嘩啦啦作響。


    “我死的冤枉,大仇未報,放我走吧!”


    “我的孩子還未出生,讓我回去見見他。”


    “老子是蛟龍王,去他.媽的投胎轉世。”


    那閻羅殿前,並不安寧,有人在慟哭,有人在叫噪,各種聲音都有,嘈雜無比。


    “聒噪。”一牛頭凶神惡煞,登時揚鞭。


    他這一頓鞭子抽過去,啥聲兒都沒了。


    管你生前是個啥,管你身前有多牛叉,來了俺們這裏,都得老老實實的趴著。


    葉辰也老實,都沒敢吭聲,牛頭太生性。


    他的眸光是亮的,方才聽的清清楚楚,被捉來的人,是要送去投胎,再世為人。


    “我還能投胎。”他激動的差點跳起。


    這太讓人意外了,連他這等屠了兩尊帝的人,都不敢相信真的能投胎轉世。


    他以為,隻有他們大楚有輪回,而那所謂的投胎轉世,也隻是凡間杜撰的而已。


    可如今看來,並非大楚有輪回,這所謂的冥界,也有輪回,而且比大楚更專業。


    “我還能回去。”葉辰眸中浸滿淚光。


    “上前,排隊。”又是牛頭,牛音渾厚,推了他一把,完事兒便與馬麵離開了。


    葉辰抹幹了淚水,忙慌跟上,在後排隊。


    “你哪的。”葉辰前麵的人,回頭問道,乃是一隻豹頭精,倆眼溜圓溜圓的。


    “諸天萬域。”葉辰笑道,並未隱瞞。


    “那咱們不一地兒,我是靈域那邊的。”


    “靈域?”葉辰挑眉,“靈域又是哪。”


    “就是你們諸天萬域人口中的靈界,你們那的人可不實在,有事兒沒事兒就喜歡從俺們那通靈,大多是叫去與人幹仗,我就被叫去過,給我一頓好揍。”


    “不是所有人都不實在。”葉辰幹笑。


    “其實俺們靈域,早先也屬諸天萬域,也是萬域中的一域,隻不過天地大動蕩,萬域崩裂,分成了無數個小域位麵。”


    “還有這事。”葉辰不由摸了摸下巴。


    “你可知天地人三界。”豹頭精似是很無聊,也是個話嘮,不甘寂寞的那種。


    “你知道?”葉辰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那必須知道,天界在上,冥界在下,居中便是人界,也就是咱們諸天萬域。”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葉辰唏噓道。


    “那你們靈域的人死了,是不是都會來冥界。”葉辰看著豹頭精,滿心好奇。


    “哪能啊!人死煙消雲散,死後能來冥界的,幾乎為零,一域都不見得有一個。”


    “那這是啥個原理,咋還能跑到冥界來。”


    “這你就不懂了吧!天地人三界未分離前,本是一體,三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者說是諸多小裂縫兒,是咱們死的巧,正好被那小裂縫拽進了冥界。”


    “那投胎轉世......。”葉辰試探性道。


    “說白了,就是把咱們,再從哪些個小裂縫兒扔回去。”豹頭精搖頭晃腦道。


    “這解釋,真是通俗易懂。”葉辰咳道。


    “這都我猜的。”豹頭精摳了摳鼻子。


    “猜的...我.....。”葉辰差點一腳踹上去。


    你姥姥的,整了老半天,逗爺玩兒呢?


    若非這是冥界,若非那牛頭馬麵凶的狠,他必定把這豹頭精,摁地上胖揍一頓。


    “不說了,到俺了。”豹頭精一甩腦袋瓜子,完事兒還不忘抿了抿自己的頭發。


    繼而,才逼格滿滿的抬了腳,腰板挺的筆直,好似一副大義凜然上刑場的派頭。


    “快點。”豹頭精一逼沒裝完,便被牛頭一腳踹了進去,死都死了,還裝逼。


    葉辰深吸了一口氣,看的一臉意味深長。


    別人死了都是哭爹喊娘的,豹頭精倒好,倍兒樂觀、倍兒精神、倍兒自豪的說。


    沒人聊天兒,葉辰便往後瞅了一眼。


    他後麵兒,乃是一美女,生的不算絕世,卻也算貌美,埋首垂眸,黯然神傷。


    “美女,哪的。”葉辰笑道,也如豹頭精先前問他那般,保不齊還是老鄉呢?


    “火域。”女子輕語,語氣平平淡淡,都未抬頭,淩亂散發,遮著半個臉頰。


    “火域,該是諸天萬域口中的炎界了。”葉辰小聲嘀咕,反正都是人界域麵。


    那女子似受了打擊,不喜言語,葉辰沒再問,隻是踮起了腳尖兒,往後麵瞅。


    此番諸天萬域死的人不少,說不定除他之外,還有人來冥界,保不齊還認識。


    遺憾的是,他一個沒瞅著,隊伍雖排的老長,卻不見諸天萬域人,就他一人。


    很快,他也被牛頭推了進去,差點栽倒。


    待站穩身形,才發現這閻羅殿,與凡人界的衙門有點像,兩排小鬼杵在兩邊。


    再看正中央,一個桌案前,坐著縣太爺,哦不對,應該是冥府判官,凶神惡煞。


    判官的兩側,一黑一白倆人,帶著高帽,舌頭吐得老長,很明顯,黑白無常。


    總的來說,這閻羅殿,就倆字:陰森。


    葉辰上前一步,再次站定,一句話不說。


    判官目眸如炬,瞥了一眼葉辰,便翻開了生死簿,想瞧瞧葉辰做了多少善惡。


    冥界很專業,但凡鬼魂來此,他的記憶便被攝走,烙入生死簿中,以做評判。


    評判的標準,便是善惡,一生行善積德,便是好人,自會讓你安生生的回去。


    至於作惡多端者,那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會讓你知道,啥叫傳說中的報應。


    葉辰靜默不語,也很想知道,生死簿是如何評判他的,是好是壞,是善還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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