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石桌,兩個石凳。趙公明將棋盤放在石桌上,請林白軒入座。


    林白軒也坐下來,抓了一把白子,笑道:“我卻不會下棋……”


    “無妨,無妨!”趙公明嗬嗬笑道,“這棋道乃是天下之道,學來意境無窮,林道兄乃是當世第一流的頂尖人物,怎可不會下棋?”


    一個認真教,一個仔細學,不知不覺,已是七天過去。


    林白軒手撚棋子,正要落子,忽然指尖一顫,一枚棋子叮當一聲滾落棋盤。撞擊旁邊的幾枚棋子,擾亂了棋局。


    趙公明不以為杵,反而哈哈笑道:“大事成矣!”


    他拍了拍腦袋,頭頂衝出三千裏氤氳紫氣。頓時洪荒有六種震動,有六種樂聲,有六種顏色,一發從天際、地底、心中湧出,齊齊匯聚到紫氣中。無數生靈,無論天神地仙還是凡夫俗子魑魅魍魎,皆伏地膜拜,淚流滿麵,不知為何感動,不知為何而哭。


    又有人輕輕歎息一聲,五色神光化作千裏五色長河,共同匯聚到氤氳紫氣中,漸漸融為一體。


    其實經過後世的思想爭鳴,林白軒已經可以想象,趙公明論道孔宣,勝利是必然的事情。


    昔日孔宣乃是三界賢劫主角,百家爭鳴之時,一尊善屍分身轉世化作孔丘,字仲尼,號宣王,在老子門下問禮,創出儒家教義。


    林白軒好奇的是,在這個君權天授的時代,儒學便是一座環環相扣的巍峨大山,其教義勾錯相連,沒有任何破綻,確實稱得上大德教派。趙公明究竟用什麽理論,能夠擊敗如日中天的儒學之道?


    聽林白軒問起,趙公明也不隱瞞,笑道:“道兄有所不知,儒家教義的根基,乃是我截教的法義。昔日孔宣應劫而出,正是滿腔怒火,仁智勇義信相輔相成,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教義便是聖人也容不得,豈不是鼓動三界世人造反?故而有一位聖人悄悄使了個壞,以偷天換日大法,將‘勇’字改為‘理’字,將儒家的鎮派至寶正氣刀,換作了功德尺。”


    “之後有玄都門下朱熹,以格物致知之理,完善儒家教義。禮者,理也。理即道,道即太極,太極即氣,氣化萬物,為仁義智信。理不失,則浩然正氣不失。理為先,氣次之。儒家教義從這裏開始,便以理字為首。”


    “至此,儒家教義便有了破綻!仁義禮智信看似環環相扣,實則已經有矛盾抵觸之處,春秋尺筆策五大法器的氣運也漸漸消退。以貧道之見,縱然我不與孔宣辯論,快則千年,慢則三千年,儒教將不複存矣!”


    林白軒不禁悚然而驚,在原先的那段曆史中,自朱熹理學興盛,到馬列主義毛鄧思想大行於世,確實還不到千年。趙公明慧眼如炬,果然名不虛傳!


    “儒為本、道為體、法為準、墨為用……”林白軒思索片刻,袍袖一拂,擾亂了棋盤,立起身來,沉聲道,“陸吾何在?”


    “正在山下軍營中!”


    “帶我前去!”


    趙公明微笑道:“道兄請——”


    二人一步踏出,便來到山下。隻見環繞大山的,是連綿不絕的軍營重地。遠處村落儼然,城鎮星羅棋布,繁華昌盛,乃是自成一體的一方勢力。


    在一處軍營大帳中,陸吾掙紮道:“放開我!薛禮,你若是再不放開我,休怪我翻臉動手!”


    薛禮全身帶甲,一支亮銀戟緊緊壓在他的胸口,喝道:“趙道兄命我將你擒住,在軍營中關你一日。你老實待一天也是一日,若要搗亂也是一日,何苦非要薛某與你交手?”


    “不要拿趙公明來嚇唬我!”陸吾停止了掙紮,怪叫道,“眼看封神將起,這段時間便任憑我快活幾日又如何?美女美酒你不要,我卻是樂在其中!量劫說不準哪天就來了,連這點事你們也要管麽?”


    “嗬!好一個白袍薛禮!陸吾一身真仙修為,世間也算是罕逢敵手。想不到你一杆銀戟便能壓製陸吾,當真是了不起!”


    門簾一掀,趙公明與林白軒並肩而入。薛禮愣了一愣,不由得喜道:“原來冥皇也到了!末將薛禮,參見冥皇!”


    陸吾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翻著眼皮看了看,一骨碌坐起身來,叫道:“冥皇,你與東皇太一讓我來封神,如今我境遇淒慘無比,都是拜你二人所賜!”


    “淒慘無比?”林白軒好笑的瞥了陸吾幾眼,笑道,“虧你還曾是不周山神,轉世前明明一身真仙修為,如今怎麽越活越回去?居然淪落到一個地仙之境?”


    趙公明在旁邊接口笑道:“林道兄不知,這陸吾性子憊懶。當年他為真仙,是因為身係陰山,陰山越是龐大,他的實力便越強。如今他投身輪回,反而斷了那一線牽引。這些年還算好些,我剛剛遇到他時,乃是一個紈絝子弟,玩鳥弄蟲,不學無術,聲名狼藉。才十二歲就讓一個侍女懷了孩子,如今那孩子反而比他出息許多……”


    “哦?”林白軒好奇的問道,“怎麽說?”


    “那孩子三歲識字、五歲誦文、七歲作詩,子史經傳無不能讀。我將陸吾帶走之後,恰好遇到轉世而來的橫渠先生,便讓那孩子投身橫渠先生門下,如今也算是文武雙全。橫渠先生說,隻等冠禮之時,便要賜表字‘君實’於他!”


    “橫渠先生也在?”林白軒打了個寒顫,忽然想起一事,沉吟道,“陸君實……這名字怎麽有些耳熟?那孩子的本名呢?”


    陸吾坐在地上,聞言頓時來了精神,翻身躍起,叉著腰大笑道:“我那寶貝兒子的名字是我親自所取,孔宣以前說,逝者如秀夫,不舍晝夜!意思是哪怕是死了也要像秀夫那樣,白天晚上都要玩耍。雖然不知道這個‘秀夫’究竟是誰,不過其中意境我是極為欣賞的……”


    “逝者如……秀夫?”


    二人麵麵相覷,趙公明卻是搖頭苦笑。


    林白軒深深吸了一口氣,邁步上前,揮手就打,喝道:“叫你逝者如秀夫!叫你逝者如秀夫!”一頓連踢帶踹,打得陸吾慘叫連連,抱頭鼠竄。


    他的動作突然停住了,訝然道:“陸……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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