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文殊就沒有正眼看過林白軒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小青身上。對於這個“凡夫俗子”,文殊連半點興趣都沒有。


    文殊離開的時候,隻是遺憾的看了小青一眼,徐徐道:“石磯道友若是改變了主意,卻還來得及!”


    “好意心領了!”小青的回答也很堅決,“公子在哪裏,我便去哪裏。至於封神大劫,應與不應,一切隨性隨緣!”


    見到小青言辭堅決,文殊也走得很幹脆。


    林白軒隻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並沒有留下他的打算。


    不怕有人算計,就怕無人應劫。


    天道崩滅,文殊又沒有什麽特殊的奇遇,轉世重修至今,隻不過是一個如意真仙。這樣的炮灰,自然是越多越好。


    唯一讓林白軒有些在意的,是他臨走的那句話“有古佛自沉睡中蘇醒”。


    能夠指使四大菩薩之一的文殊,必然是橫豎三世佛之一。


    文殊廣發天尊、普賢真人這兩個反骨仔,純粹是腦子不好使,被燃燈徹底忽悠瘸了。眼見封神已經結束,闡教大獲全勝之時,居然還要投身西方教。


    在九曲黃河陣,這兩人被削去一身修為,還是玉清聖人發了善心,將二人的法力重新補了回來。


    燃燈叛出闡教,好歹還混了一個過去佛。而這兩個倒黴蛋直到最後,也隻不過是區區一個太乙金仙境界的菩薩,比慈航道人那種隻差一步便是佛陀的太乙真仙相差甚遠。


    與之相比,慈航道人才是真正的思維慎密之人。


    在闡教,慈航道人隻不過是十二位太乙金仙之一,但是去了西方教之後,化身觀世音,一躍成為佛教最知名的天下行走、形象代言人。


    百姓或許叫不全橫豎三世十方諸佛的名諱,但是對於觀世音菩薩,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想到觀音菩薩,林白軒忽然來了畫畫的興致。


    魚籃觀音、千手觀音、引路觀音等等,都在後世中見過許多。而張大千臨摹了莫高窟的觀音畫像,最終卻又將壁畫大量損壞,更是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無頭公案。


    他思索良久,右手持筆,對著那張畫紙沉吟不決。


    見到他似乎要揮毫潑墨,小青頓時來了精神。


    一直以來,林白軒都是一身花間朔雪衣,背負兩把誅仙劍化成的畫卷,腰懸定靈玉筆,活脫脫就是一副文人墨客的大家風範。


    但是從來都沒見過他寫字畫畫……


    “公子修為如此高明,為人又是謙和斯文,想必這筆力也是極深厚的……”


    小青目不轉睛的盯著林白軒的動作,心裏的念頭還沒轉完,隻聽林白軒吩咐道:“小青,磨墨!”


    “哦——”小青眼皮跳了跳,急忙放下瑤琴,抖擻精神,安腕運指,屏息凝氣,磨了一硯濃墨。林白軒飽飽的蘸上了墨,忽地拍的一聲輕響,一大滴墨汁從筆尖上掉將下來,落在紙上,登時將一張雪白的畫紙玷汙了。


    小青乃是名門出身,見識廣博,心中想道:“原來公子要潑墨作畫……”


    隻見林白軒屏息靜氣,在墨團旁邊畫了幾個短線條,仿佛光圈一般。又運起一筆,在光圈下畫了一個大圓蘋果,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大大的布袋。


    “這莫非是公子憐惜世人貧瘠,以法力畫些水果,打算贈與貧困百姓麽?”


    忽見林白軒又提筆在大蘋果上塗了幾個黑點,小青心念一轉,暗暗猜測道:“這些黑點是啥?難道是蟲子?莫非是公子教導我天地無全功、聖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的道理麽……”


    隻聽林白軒言道:“小青,你來瞧瞧,我這觀世音菩薩畫得好不好?”


    小青嚇了一大跳,這才知道公子竟然畫了一個觀音。不由得睜大美眸,張口結舌半晌,才弱弱的問道:“這……這是觀音?”


    林白軒白了小青一眼,撇嘴道:“你不要隻看外在,我見唐人畫觀音,多為豐腴之相,珠圓玉潤。肉乎乎的,別有一番韻味!”


    幾句話說得小青倒是狐疑起來,閉目凝思,回憶當年慈航道人的模樣,半晌才期期艾艾的說:“慈航……觀音似乎也不算胖乎乎……”


    “是嗎?”林白軒好奇的放下畫筆,問道,“當年的慈航道人長得什麽模樣?”


    小青遲疑片刻,隨即接過定靈筆,又取了一張畫紙,略一思索,揮筆寥寥勾畫,一位樣貌清臒、氣質高雅的有道全真的形象躍然紙上。


    林白軒嘖嘖稱讚,笑道:“原來小青竟有這般妙筆,以後本公子的畫畫功夫,就要靠你來教了——”


    這個時候,小青總算反應過來,原來這位樣貌不俗文雅風流的林公子,竟然是個銀樣鑞槍頭,十足的繡花枕頭,不由得苦笑道:“公子原來不通丹青……”


    “你這是什麽眼神?”林白軒不屑的撇了撇嘴,“論寫字畫畫,我雖然不太在行,但是論到模電數電、矩陣複變、自控編程,這三界中誰比得上我?再說了,我寫詩不怎麽樣,背詩還是很厲害的……”


    小青聽不懂林白軒那一套專業名詞,隻當是什麽厲害無比的法術,當下點頭歎息道:“說得也是!大劫之中,修士無不是苦苦輾轉掙紮,以求搏出一線生機,倒也沒什麽心思學寫字畫畫。”


    林白軒見她神色漸漸傷感,當下岔開話題,笑道:“小青,以你之見,三教中,誰的琴棋書畫較為出眾?”


    小青沉吟半晌,徐徐道:“琴技上,傳說有軒轅氏玉石琵琶得天獨厚,最為出眾。除了她之外,妾身倒也略有涉獵;棋道雖是人人會下,卻傳聞以地仙之祖鎮元子最精;書法一道各有所長,唯有師尊執掌誅仙四劍,將劍意融於筆鋒中,三界公認第一。”


    “至於畫技,當以紫霄客紅雲道人最為出眾,紅雲死後,便以福德真仙雲中子、三仙島的三位師姐與彩雲仙子等五人為首。”


    林白軒厚著臉皮笑道:“原來小青是玉石化形,還有這等音韻天賦。隻是我若要學畫,如今卻去哪裏尋雲中子、雲霄?不如小青先教教我罷!”


    小青掩口輕笑道:“公子若要學畫,隻怕先要從鉤、皴、染、點等基本筆法學起……”


    林白軒老臉一紅,一邊仔細聽著小青的傾力教導,一邊偷偷收起那張“布袋蘋果觀音圖”,隨即輕輕一抖,化作滿地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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