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軒第一次感覺到了彷徨和茫然。


    與東皇太一這種胸懷天下的大人物相比,林白軒本質上還隻是一個蠅營狗苟的小市民。


    成聖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得連林白軒都有些難以自持。


    哪怕是前世中那些仙俠洪荒網文,哪個主角不是想著成聖?


    不成聖終為螻蟻,隻有成了聖人,才能跳出三界之外,億萬生靈的生死,隻在自己一念之間,不死不滅!


    雖然這個“不死不滅”還有些水分,天道崩滅,聖人也一樣會消失。但是已經絕對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東皇太一的聲音,似乎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


    “道友要合天道,自然悉聽尊便!若要當三界至尊,道友也可拿去!”


    “道友若不信,朕可立下大道誓言!”


    林白軒忽然打斷了東皇太一。


    “你要什麽?”


    他這句話,剛才其實問過了一次。


    但是這一次,二人都知道其中的份量已經完全不同。


    東皇太一忽然沉默了。


    他目光向極為遙遠的方向望去,喃喃道:“朕也曾經有兄長,有萬千袍澤,有強大得幾乎令人絕望的敵人……如今卻已經全然消失,隻剩朕一人,孤零零的留在太陽真宮!”


    “我若為聖,必將讓兄長回歸,重建妖族天庭!”


    “我要成聖,將他們都接回來!”


    “我做夢都能見到兄長的音容笑貌,與妖師的勾心鬥角,甚至連帝江、祝融與我拚鬥的場景,都能讓我熱血沸騰。”


    “我隻恨戰友一個個煙消雲散,隻恨這些敵人死的這麽安寧。哪怕是那些巫族的狗崽子們,我寧願他們一個個都活轉過來,與朕再決一死戰!”


    “朕不屬於太平盛世,身體裏的血液都在燃燒。午夜夢回時,耳畔總能響起昔日戰場的兵刃聲,敵人臨死前的慘叫……朕屬於戰場,隻有那裏彌漫著的血腥氣,才能讓朕的心得到平靜。”


    東皇癲狂的大笑著,他壓抑得太久了。


    身為一代梟雄,誰能懂他的心思?


    在這個親手將他挫敗得體無完膚的對手麵前,東皇太一第一次袒露了自己的心跡。


    林白軒忽然有些不寒而栗,這就是個十足的瘋子。


    他不得不再次打斷了東皇太一。


    “你的對手在哪裏?”


    東皇太一忽然抬起頭,看著林白軒的眼神中,充滿了興奮之色。


    “你!”


    “我?”林白軒沉下了臉,冷笑道,“你若踏出太陽真宮一步,便是你的死期!”


    “那又如何?”


    東皇太一笑得越發張狂,“以天地三界為棋盤,你我便是那兩位棋手。舉手投足之間便燃起億萬戰火,進退有據,攻守有道!拚得一個轟轟烈烈,比那冷冰冰的石頭豈不是要勝過千倍萬倍?”


    “成聖的道路,處處都是險難險阻。若是能在成聖之前,有一場令人興奮得顫栗的驚天之戰,這才是我要的東西——”


    看著他興奮的神情,林白軒忽然懂了。


    美人遲暮,將軍白頭!


    東皇太一從來就不怕死。


    對於一個胸有萬千溝壑之人,他更怕寂寞。


    正因如此,他一手造就了陸壓,讓他成為白蓮教主。又召回計蒙、英招、飛廉、羽翼仙等妖族舊部,打算重啟封神。


    至於蜈蚣精什麽的,隻不過是他閑得無聊,順手推舟,給人間帝王找一點麻煩。


    而林白軒的強勢出現,不僅沒有打消他的念頭,反而更加挑起了滔天戰意。


    林白軒不了解這種思緒,或許獨孤求敗能夠理解。


    “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


    一句單調而淒涼的留言,卻道出這位絕代高手睥睨天下、傲世群雄的威風,也道出內心的寂寞與蕭索。


    看著東皇太一熾熱的眼神,林白軒輕歎一聲,慢慢的朝門外走去。


    “天書真正成熟之時,我會邀約道友前來,共同簽押!”


    東皇太一的聲音從身後遙遙傳來。


    林白軒的腳步頓了一頓。


    他沉吟了片刻,扔下一句話來:“東皇,你最好不要離開太陽真宮!”


    “在我還沒有想通之前,若是你離開太陽一步,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即便你有死而複生的天賦神通,也至少能讓你在這一次輪回之中,毫無收獲!”


    話雖然說了出去,但是林白軒的心思,卻變得有些迷茫。


    “真要簽押封神榜嗎?”


    “我本來隻不過是一個小市民而已……”


    回到陰司東嶽大殿,看到一臉擔憂之色的武財神站在身前,林白軒這才打起精神,勉強笑了笑。


    “讓公明兄失望了,東皇太一依仗太陽真宮,我不敢輕舉妄動……”


    趙公明並沒有介意,而是微笑著說:“無妨!來日方長!”


    他岔開了話題,笑道:“托了林道友的福,碧霄二妹如今已前往陽世東嶽隱居修道,以期重悟法則。金光師弟則前往羅酆六天,接任恬昭罪氣天宮天君之位。”


    “如此甚好!”


    “孔宣師弟的神魂有些不穩,我打算等他情況平穩一些,再請林道友出手,替他兵解重修!”


    “不必了!”


    林白軒思索片刻,答道:“孔宣在哪裏?”


    從殿後轉出一人,神態卻極為死板,半天才見禮,木然道:“有禮了。”


    林白軒看了孔宣幾眼,歎息道:“昔日孔宣何等英雄,沒想到落入準提之手,借助五色神光成全了西方旁道,神智被封,變成了孔雀明王,做了靈山的門神護法!如今連孔雀金身也已經徹底化為虛無,可憐、可歎……”


    趙公明勉強一笑,拱手道:“請林道友動手,給孔宣一個痛快!”


    林白軒點了點頭,取出斷玉鉤,突然向孔宣攻來。


    孔宣雖然渾渾噩噩,對外界的殺機卻是極為敏感,低垂的眼瞼突然一睜,雙手一翻一合,一道雄渾的法力激射而出。


    對孔宣的反擊,林白軒不閃不避,隻是一鉤,便將孔宣的人頭取下。人頭滴溜溜落在地上,竟然化作一朵白蓮。


    隻見那失去頭顱的法身脖腔中突然冒出一縷神魂,在空中飄忽不定。林白軒眼疾手快,伸手從識海中取出五色神光,遠遠的拋擲出去。


    那五色神光滴溜溜轉了一圈,發覺孔宣的神魂氣息,倏忽之間鑽入神魂體內,與其交纏在一起。


    趙公明心中焦急,五色神光雖然與孔宣神魂合二為一,但是如今的魂體破碎不堪,就連神智也懵懂不清。若是任憑他慢慢修煉,哪一年才能恢複靈智?這位實力深厚的林道友為何如此莽撞?


    卻見從林白軒手中飛起一物,將孔宣吸入。趙公明看得分明,不由得驚呼道:“乾坤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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