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混小子,也算是有心了!”


    老判官張載撫著長須,眉眼中滿滿的都是欣慰之色。


    作為一個陽世的正五品廳級幹部,死後又擔任分管陰司官吏的曹吏司文判官,他這一輩子遇到的送禮人不計其數。


    但是作為一位“為往聖繼絕學”的大儒,這把“戒尺”,卻真正是對了他的喜好,算是他很滿意的禮物!


    “橫渠公,前幾日外出公幹,路邊撿了一把破尺子,心想您老人家平時教導門生,都是用的一把木製戒尺,打手心不疼。我這把‘戒尺’乃是石中硬玉所製,一打就是一條痕。您老就收下罷!”


    雖然是所謂的“石中玉”,但是張載並不以為意——陰曹地府地勢遼闊,崇山峻嶺無數,區區的玉石自然不值得幾分銀子。


    張載看著恭恭敬敬捧上“戒尺”的林白軒,眼角抽動了一下。


    禮物很不錯,很對胃口。


    隻是這混賬小鬼送禮的言辭,卻怎麽聽怎麽覺得不太對味……


    老判官哼了一聲,順手接過戒尺,正色道:“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


    聽著這般生僻的語句,林白軒頭已經大了起來,勉強賠著笑臉,恭恭敬敬的行禮道:“願聞橫渠公教誨!”


    張載點了點頭,張口便是一句:“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林白軒慌忙大禮參拜,老爺子不發話,連腰都不敢直起來。今天要是敢失禮了,保不齊這位大儒就要氣喘籲籲的噴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他沒興趣當朽木,這位一身錚錚傲骨的大儒也不是他敢招惹的對象,所以他隻能老老實實聽著。


    背後傳來一聲銀鈴般的輕笑,林白軒剛要轉頭去看,張載卻皺起眉頭,喝道:“端兒,你在那裏搗什麽亂?”


    環佩叮當一響,果然是薛錦瑟款款而出,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兩名侍女。其一是狐女春燕,另一人竟然是綠蜂女欽原。


    欽原怎麽變成了薛錦瑟的侍女?


    林白軒還來不及多想,卻聽薛錦瑟輕聲道:“好教師尊得知,給孤園的學堂已經建好了,不知師尊……”


    “建好了?”張載喜道,“我這便去!”


    老判官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回身密密叮囑道:“你過些時日有了閑暇,便來學堂一起讀書認字,不可懈怠!”


    讀書認字?


    我好不容易熬到大學畢業,現在又要我重修漢語言文學?


    林白軒心中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勉強答應一聲。


    眼見老判官匆匆而去,林白軒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怎麽突然想起在給孤園建學堂?”


    “是老師說的,他說生逢亂世,陰兵鬼卒也要知書明理,崇德尚禮。橫豎地府裏多得是大儒,索性就安排他們輪番教書……”


    林白軒嘖嘖連聲,笑道:“那些小鬼們可要倒黴了!”


    “你不也是小鬼麽?”薛錦瑟眼波流轉,笑嘻嘻的看著林白軒,“也不知你怎麽哄騙了我爹和帝君,居然給你封了一個冥皇之位?”


    “大約是看我模樣帥氣吧……”


    林白軒正要隨口調侃幾句,忽然耳邊一動,卻是金剛不壞佛千裏傳音。


    “陰山有變……速來!”


    他臉色不動,笑道:“你先去陪橫渠公,陰山那邊好像出了點小事!”


    “去吧去吧!”薛錦瑟沒好氣的白了林白軒一眼,“芝麻大的小鬼,還真當自己是陰天子了?一天天忙得跟什麽似的,也不知帝君瞧中了你哪一點好處……”


    “以後你就知道了!”林白軒嘿嘿一笑,隨即失去了蹤影。


    上方虛空藏世界八十八佛,號稱防禦之一的南無金剛不壞佛,此時已是法身渙散,手中握著加持神杵,衣衫破爛,已然疲憊不堪,氣喘籲籲。


    英招卻垂著手躲在一旁,一動不動。


    “好硬的烏龜殼!”


    一個身材高瘦的黑衣人立在金剛不壞佛身前,雙手散發著濃鬱的黑氣,嘿嘿獰笑道,“金剛不壞佛,陰曹地府給了你什麽好處?居然讓你如此拚命,莫非是許了你什麽了不起的神位?”


    “貧僧行事無愧天心,施主不必試探了!”


    金剛不壞佛重重的呼了幾口氣,又重新抖擻精神,化出腦後金輪,大喝道:“今日便是拚了性命,也斷然不能讓你踏入幽冥黃泉!”


    “也罷!”那黑衣人怪笑道,“死在我的手上,你也不算冤枉了!”


    英招嘴唇一動,似乎想要勸說,那黑衣人目光轉處,冷笑道:“英老三,你想要說什麽?”


    “二哥,您還是走吧……”


    英招猶豫半晌,還是低聲道:“不然一會兒就走不掉了!”


    “走不掉?”黑衣人狂笑道,“虧陛下還不惜力氣,辛辛苦苦把你從地洞裏挖出來,如今竟然變成了叛徒?也罷,你倒是說說看,這小小的陰司,有誰能攔得住我?趙公明?還是崔鈺?”


    “是我!”


    隨著一聲清嘯,英招頓時勃然色變,奮力撲上前去,叫道,“事關重大,不可殺他——”


    一道流光一閃即沒,在英招背後繞了一圈,重新落在林白軒手中。


    “什麽事關重大?”林白軒大踏步走上前來,側頭打量了那黑衣人一眼,隨即扶住金剛不壞佛,笑道,“倒是辛苦大和尚了……”


    “不辛苦,不辛苦……”金剛不壞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嗬嗬笑道,“不過英招施主說得極是,陰天子若是出手傷人,隻怕帶來無盡的麻煩!”


    英招這般說,林白軒自然隻信一半。但是連這老和尚也這樣說,隻怕其中確實有些蹊蹺。他從懷中摸出一枚丹藥,屈指一彈,已經送進金剛不壞佛的口中。


    丹藥下腹,金剛不壞佛萎靡的神情漸漸變得詫異,法力也在飛快的恢複。


    那黑衣人靜靜的站在那裏,一雙眼睛卻精光閃動,嘿嘿笑道:“這便是你們等候的援兵麽?小小的陰兵鬼卒,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子?”


    “哦,對了,金剛不壞佛,你剛剛叫他什麽?”


    “……陰天子?”


    “先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陰天子,這件事正要著落在你的身上!”


    林白軒搖了搖頭,緩緩道:“不管有什麽事,你傷了金剛不壞佛,也接我一招。若是不死,咱們再來慢慢敘話——”


    他右手一揚,戮仙劍帶著無盡的殺機,當頭轟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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