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來,小心一點。”


    麵具男子在前麵牽引著我,為我拂去頭頂盤繞的蛛網。


    這裏看起來怎麽都覺得偏遠而破敗的地方,如果換做平常,我一定會因為戒心而拒絕的吧,但是,那是過去的我呢。


    看向邊上那隱藏在麵具下的溫柔眼睛,我有些不確定。


    “還沒到嗎?”


    “啊,抱歉,請在忍耐一下,就在前麵了。”


    順著麵具紳士的所指,我在這個天光都被覆蓋的世界裏看到了些許發亮的微光。


    湊近了以後,就能發現,那是小小燭台所發出的微弱光暈。


    一瞬間,我仿佛聽到的歌聲。


    啊,那並不是出於幻聽,而是由一個微弱的音符起始,然後匯聚一段優美的樂章,很難相信,這是一個羸弱的孩子所能發出的聲音。


    我和戴著麵具的他對視一眼,佇足聆聽。


    或許是因為太過專注的原因,沉浸在樂聲中的孩子並沒有發現趁著夜色到訪的客人,他,不,應該是她,小小的胸腔裏充滿了震撼人心的力量,籍由歌喉這件上帝所親吻過的樂器,演奏出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美妙樂聲。


    雖然聲音並不響亮,但總覺得,有種靈魂都為之震撼了的感覺。


    如果她是天使,我會看見她身後的翅膀,然而在她身上的,隻有一件縫滿補丁,並不合身的舊衫。


    在我們的掌聲中,她緩緩收勢,停下了歌聲。


    “蒙太古先生?”


    小女孩的臉上一瞬間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但我注意到,她最先麵向我們的,是耳朵而不是眼睛——她的眼睛裏缺乏光亮。


    “梅琳,是我,我還帶了一個姐姐來看你。”


    “啊,好高興。”


    小女孩很高興地抱住了麵具紳士的褲腿,果然,近看了之後,便更能確定她並不是用眼睛觀察事物的。


    “你好梅琳。”


    我在她身邊蹲下身,她用那雙恍如玻璃珠般的眼睛朝向我。


    “您是……”


    “不用這麽拘謹,叫我朱麗葉就好。”


    “朱麗葉……姐姐?”


    “嗯。”


    “誒嘿嘿。”


    我摸了摸她茶色的頭發,她就像一隻小狗一樣朝我蹭了過來。


    “不過梅琳,可以問你剛才唱的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嗯……我也不知道呢,是一個叔叔教給我的,大家都管他叫詩人。”


    “欸,這樣厲害的人,他就住在附近嗎?”


    梅琳搖了搖頭。


    “詩人已經離開這裏很久了,他總是一個城市接著一個城市漫無目的地旅行,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哦,不過他說,隻要努力地活在這個世上,未來就會相遇在某個命運的十字路口。”


    “真像是那一位會說的話。”


    “咦,你也認識嗎?”


    我看向旁邊。


    “以前承蒙過他不少的關照。”


    麵具紳士說這話的時候,唇角微微上揚,像是在懷念一段美好的時光。


    這個時候,從前麵破敗的屋子裏,出來了一個人,光暈隨著他的衣衫浮動,借著微弱的燈光,我看清了那是一位年邁的神父。


    昏黃的燈光照耀著他傴僂的身軀,長期缺少營養的臉上布滿細碎的皺紋,甚至連聖職者身上原本應該光鮮的服裝都被洗的有些褪色了,這和我印象當中,受到貴族和皇室庇蔭的司教者的印象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他臉上依舊謙和平緩的微笑,和代表朝聖者意義佩戴的十字,或許很容易將他與路邊的乞丐所混淆吧。


    “啊,蒙太古先生,還有這位小姐,歡迎你們。”


    “抱歉,神父,這麽晚了還來打攪您。”


    “請別這麽說,如果知道你來了,孩子們也會高興的吧。”


    “凱文他們已經睡著了嗎?”


    “嗬嗬,孩子們需要較長的睡眠時間,我覺得還是不要吵醒他們的比較好。”


    “您說的沒錯。”


    我們一行人,在破舊的屋子前的台階上席地而坐。


    柔和的月光分攤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這位小姐該怎麽稱呼呢?”


    “我叫……朱麗葉。 凱普萊特。”


    “凱普萊特,啊,原來您就是凱普萊特家的那一位——真是不負盛傳的美人。”


    神父的臉上沒有異樣的神色,依舊平緩地笑著。


    “……”


    “您怎麽了?”


    “知道我是凱普萊特家的人,不是應該感到厭惡和憎恨才對嗎?”


    “您為什麽這麽想?”


    “因為我曾經有出遊時被人當眾吐口水的經曆,是父親的原因讓他們變得生活艱難,連帶的,身位凱普萊特家的我也是……”


    “凱普萊特小姐,不,請讓我稱呼您為朱麗葉,請不要把責難都歸咎在自己的身上,或許誠如您所見的,這個世界上充斥著許多的不公,但那是天父為每一個人所鋪設的不同道路,沒有一個人生下來就是有罪的——即使命運多舛,但人心總會向著希望奮進。如果心中懷揣著憤怒,隻會在錯誤的路途上越走越遠,如果平等地看待問題,仁慈的天父總有一天,會施予恩惠之手。”


    神父撫摸著梅琳的腦袋,如此說道。


    “我很難過,明明自己看著那麽多的人正在承受痛苦,想為他們做些什麽,卻根本什麽也做不到。”


    “……”


    神父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反射著月光的眼鏡下,透露出睿智的光。


    “每一個人的力量,或多或少,都會有所界限,但是向善之心,卻可以無窮無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或是為您身邊需要幫助的施以援手,哪怕再微小,這也是一種不求回報的給予。”


    一直粘在身邊的梅琳突然抬起頭。


    “神父在說什麽哦,太深奧了,梅琳聽不懂欸。”


    “啊哈哈,沒什麽,沒什麽,梅琳隻要保持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那個……梅琳,你快樂嗎?”雖然感覺有些不合時宜,但我看著那個目盲的少女,就忍不住有些心酸地問道。


    “咦?”


    “像這樣有些貧窮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一些什麽,但是從梅琳那無邪的笑容裏,我得到了答案。


    “嗯。大家一直一直都是在努力著的,雖然生活可能有些辛苦,但是梅琳還有大家在身邊,所以感覺到很幸福。”


    “是嗎……”


    告別了那座無法稱之為孤兒院或是教會的破舊木屋,梅琳的聲音還在腦海裏回放著。


    “下次一定要再來哦,朱麗葉姐姐。”


    後來在返程的時候,才在麵具紳士的說明中得知,包括梅琳在內,以及其他的3個孩子,都是因為先天上的毛病而被父母遺棄的孩子,而自身落難的神父卻偏偏收養了他們。


    “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嗎?”


    我不自禁地在夜風中縮了縮身子。


    “您感到冷嗎?”


    “不,正相反,我第一次想明白了自己前進的方向,有些興奮呢。”


    “聽您這麽說我還真的感到些微的不安呢。”


    靜靜地穿過公館後麵的花園,我們來到了之前沿著窗台爬下的地方。


    攀爬的繩索已經斷了,看來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


    “您要怎麽做?”


    “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一樓這一間平常是用作會客的,沒有人在,隻要進去之後在悄悄上樓就能回到自己的房間了——關鍵是鑰匙……”


    “是這個嗎?”


    麵具紳士從西裝的口袋裏取出一把明晃晃的鑰匙遞給了我。


    雖然沒有理由證明,但我相信那確實是屬於我房間的鑰匙。


    “……”


    “怎麽了,是在奇怪為什麽我會有這把鑰匙嗎?”


    “我當然不會問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


    藉由麵具紳士的幫忙,我進入了一樓的屋子,接下來隻要繞開仆人們休息的屋子,然後不被人發現地上樓就行了。


    我轉過頭。


    微笑的望著他。


    “謝謝你了,我的騎士。”


    “祝您有個好夢,我的公主。”


    他在月光下微笑著,向我躬身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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