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個故事流傳的很久遠,直至現在,也依舊在吟遊詩人的詩歌中世代傳頌著。


    沒有人能夠證實它曾經真的存在過,發生過。


    不過,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至少期冀愛情的戀人們,對此是堅信駑定的。


    故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久得已經讓人無從稽考的年代。


    隻記得,那時候的天空還是一碧如洗。


    大地也仍然緊密地連在一起。


    這是圍繞著一個叫做朱麗葉的莊園主女兒和一個雇工少年羅密歐所發生的故事。


    1.


    第一次見到羅密歐,是那年細雨初霏的雨季。


    馬上就要到了春耕播種的時節,整個農場卻因為預先要來的一批雇工突然辭退了工作而出現不小的缺口,父親為此事忙的焦頭爛額,而羅密歐,就是那個時候作為暫替的勞工被帶來幫忙的。


    “這是我家的兒子,在忙的時候就讓他過來了。”


    “真是幫了大忙了。”


    第一眼見到羅密歐的時候,他穿著一條腰圍至少大上一碼的吊帶九分褲,和一頂老土的報童帽,當然,被引薦給我的時候,他的帽子是摘下握在手裏的——露出一頭蜂黃色的卷發。他的年紀看上去比我稍大一些,但仍舊是稚氣未脫的模樣。


    他一直低著頭,直到他的父親從他背後推搡了一把。


    “羅密歐,快跟老爺和小姐當聲招呼。”


    羅密歐總算把頭抬了起來。


    他的長相可以說很英俊,寶石般的眼睛生在男孩子的身上顯得實在有些浪費。


    可惜的是,他那張撲克般的臉上欠缺表情。


    “老爺好。”


    他又看了看我,很快地低下了頭。


    “小姐好。”


    “好好,你的兒子長得倒是挺俊俏。”


    “你別看他有些瘦弱的模樣,地裏的農活都能幹,家裏春種秋收的時候,基本上也都是讓他幫忙——不用再教。”


    “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父親因為解了燃眉之急而由衷地高興,缺人的時候,每一個能夠幫得上忙的都是珍貴的勞動力,更何況是一個能夠直接上手的經驗者了。


    父親轉過頭,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好好幹,不會虧待你的。”


    少年抬起頭,用耿直地目光回應了父親。


    “謝謝老爺。”


    那一年,因為有羅密歐和幾個臨時找來的雇工幫忙,成功地度過了最繁忙的時期,父親對此很滿意,以致於之後秋收的時候,羅密歐又被喊來幫忙了。


    因為是女孩的緣故,我不用去地裏幹那些粗重的農活,所以印象裏,和羅密歐見麵的機會屈指可數,要論及說話,也就是一開始見麵的時候,打過招呼的程度而已。父親從小就對我寄予厚望,想要讓我嫁入豪門的願望在家族裏更不是什麽隱藏的秘密,於是每一天,學習禮儀社交和文學修養,都是必不可少的功課,這也大大縮短了我外出的時間。


    那一年,我13歲,羅密歐15歲,我們之間,隻說過有一句話。


    2.


    羅密歐的父親亡故的時候,是他來我們家幫忙的第三年,羅密歐的親戚們似乎因為各種情況不願意收養他,最後,舉目無親的他被父親帶了回來。


    “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裏吧。”


    那天父親把羅密歐帶回來的時候,屋外正下著滂沱的雨。


    而正完成我這一天的鋼琴練習,下樓去迎接父親。


    父親高興地將我摟進了懷裏,遞上了這次外出捎回的禮物,而對於羅密歐,父親隻是瞥了他一眼。


    “跟著艾瑪,她會帶你去你的房間的。”


    艾瑪是一直在這個宅子裏當差的女仆,她衝我們躬了躬身,領著羅密歐又轉身出了宅子。


    我看到他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眼睛裏是一片空洞,陰霾的如同屋外的天色一般。


    他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偷偷地瞧我。


    羅密歐從此在莊園裏住了下來,當然,是作為仆人的身份。


    羅密歐並不和我們同住,而是搬到了離得宅院不遠,供下人們居住的那棟木屋裏,羅密歐除了在農忙季節裏要下地去幫幹農活外,其餘的時間,則在大宅裏充當一個打下手的男仆。


    因為打掃屋子向來是女仆的工作,羅密歐充其量就是做一些負責搬運的重活,還有,照料花園裏的那些植物,也是羅密歐的工作。


    父親收養他的理由我想並不是因為出於憐憫,對於父親來說,一個能夠為家裏幹許多繁重工作,又不需要支付薪金的勞力,是絕對值得爭取的。


    那時候的他,似乎還沒有從喪父與被親戚遺棄的陰影中走出來,原本就無表情的臉變得更加麻木了,他也不說話,你找他說事,他就會一直盯著你,然後回答永遠隻有兩個——要麽點頭,要麽搖頭。


    羅密歐的出現並沒有讓我一塵不變的生活有任何的改變,還是那麽機械地重複著父親花錢請來的家庭教師交代的課業,成為一個父親想要我成為的人。


    日子單調毫無變化的奔湧向前,轉眼,就到了我最初遇見羅密歐時相同的15歲,當然,這時的他已經17歲了。


    “小姐,您帶這個發飾真好看。”女仆將華美的發飾插進了我一頭濃密的金發裏,這個飾品是父親送我的禮物之一。


    他對我很舍得花錢,尤其是在珠寶上,小的時候我並不明白,也像那些膚淺的女仆一樣被金燦燦的東西所吸引,但當我漸漸長大之後便明白過來,父親隻是想把他最引以為傲的“商品”點綴的更加華麗而已,以便藉此來吸引更多挑選者的目光。


    盡管我的年齡隻有15歲,但也應父親的要求,陸陸續續地出席一些上流社會的聚會。


    父親的出生是他絕不願聽人提起的黑曆史。說的直白一些,他就是一些人口中,典型的暴發戶,為了洗刷這個汙名,父親拚命地想要擠進上流社會的圈子裏。


    所以應對他的希望,我也經常出入於名流齊聚的社交舞會。


    或許,那些是父親期望的世界,但或許你可以想象的到,對於一個15歲的少女來說,這是多麽枯燥無聊的世界。


    父親對那些稱讚的話向來是來者不拒,盡管那些人背後說著的卻是完全相反的話。


    而我,則是盡量扮演一個聽從父親指示的漂亮人偶。


    “啊,小姐,您的頭發真是太美了,簡直比阿波羅的光芒還要耀眼。”


    女仆們還在喋喋不休,將我裝飾成一個漂亮的人偶,不過從她們的對話來看,不去當詩人而是來做女仆,還真是太屈才了。


    我的視線投向了窗外。


    羅密歐正坐在一把分立的梯子上修剪著花枝。


    聒噪的女仆順應著我的視線,她也看到了羅密歐,臉上隨即露出了不屑。


    “那個人是個啞巴,怎麽和他說話他都不會回應。問他,他也隻是會對你點頭或是搖頭而已——老爺怎麽找了個這麽樣的人來?”


    “他其實挺可憐的,聽說他一生下來母親就死了,他跟著他父親到處幫工,直到他父親死了以後,他就舉目無親了,老爺這才把他領了回來。”


    “我還聽說他母親原先是個貴族千金,因為和他平民的父親私奔,家裏早就斷絕了關係,所以才……”


    女仆們又嘰嘰喳喳地聊個沒完,別人的不幸,隻是她們閑聊時引為博識的談資罷了。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她們讓人不愉快的對話。


    “父親大人還在等著呢,請你們動作快一些。”


    “對,對不起。”


    女仆們慌忙地對視一眼,又梳理起我的頭發和整理起了裙邊。


    我最後對著窗外那個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收回了視線。


    羅密歐來了我家之後,真的就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即使對於父親的命令,他也是用躬身來表示自己明白了。


    啞巴嗎?


    如果沒有一開始見麵時候那段經曆的話,我或許也會這樣認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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