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詩人被打了，跛了一條腿。
或許是醉酒的惡漢，或許是打劫的流氓，或許是別的什麽人……
手無縛雞之力的詩人，當時隻記得拚命地護住了他賴以生存的六弦琴。
第二天，他就又像什麽事都沒有一樣出現在了街口。
但他身上的傷是藏不住的，孩子們都問他：“詩人詩人，你的腿怎麽了。”
“我走夜路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詩人說道。
“詩人真笨。”
孩子們哈哈大笑，他也跟著一起笑。
正在說話間，一個高大的漢子擠了進來。
詩人認出了他，他是侍奉安德裏克家的男仆。
男仆對著詩人的跛腿露出了譏諷的目光：“先生，您還真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風度和形象。”
“謝謝您的關心。”
男仆收回了揶揄的視線，撇過了頭，竟不願再看詩人一眼。
“我的這裏有一封邀請函。”
他從幹淨的西裝裏襯裏掏出一封臘封的信箋，塞進了詩人的手裏。
“這是……”詩人有些木訥地問道。
男仆伸手撚了撚指甲：“我的主人讓我來邀請您今晚出席大宅裏舉辦的舞會，屆時小姐也會到場，還有各種豪紳名流，希望你能出席這個晚宴的演奏。”
“這是我的無上榮幸。”
“記住了，晚宴在5點開場，請不要遲到了。”
“我一定準時到。”詩人痛快地答應道，事實上，他的心正因為收到了這封邀請函而雀躍不已，這就意味著他能夠再見到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
男仆彎了彎眉毛，但總歸沒有再說一些刻薄的話。他稍微掀了掀帽簷，哪怕幅度還沒有超過一厘米。
“那麽我代替我的主人敬候佳音了。”
男仆沒等詩人的回答，轉身便離開了。
詩人倒是對他友好地摘下了帽子，目送著他的背影，不過，這也隻是短暫的——
因為熱情的孩子們圍了上來。
七嘴八舌。
“哇。詩人要去安德裏克家的府邸演奏嗎？”
“快讓我們看看那封邀請函。”
“別急，別急，好了，我知道了。”
真是拿這幫孩子們沒轍。
詩人把信封拿著眼前翻轉了一圈，印刻著安德裏克家紋的封蠟在陽光底下特別的惹人注目。
“這個是安德裏克家的印章，我以前替他們送信的時候看見過的。”說話的是賣報的報童塔克。
“是男仆送來的，當然是安德裏克家的啦，真笨。”
“快點拆開啦，詩人。”
萊文斯家的雙胞胎催促道。
“這個封蠟打不開啊，有誰帶著小刀嗎？”詩人試著用手摳了摳印泥，但因為一直彈琴的緣故，詩人的指甲總是修的很平整，這個印泥並沒有那麽容易揭開。
“真是磨蹭死了！”受不了詩人墨跡的調皮鬼強尼一把搶走了信封：“隻要沿著信的邊角撕開不就行了。”
“欸欸欸，拜托小心一點。”詩人緊張地說。
“知道啦，不會幫你把信給撕破的，這個我可是很拿手的。”
強尼舔了舔嘴唇，展現出足夠的信心。
正如他所說的，信被安全地取了出來。
小夥伴們沒有理會強尼炫耀的目光，而是爭著把腦袋圍了過來：“快看看信上寫了什麽。”
強尼咳嗽了幾聲，等待著所有的視線都匯聚到自己的身上，然後像是要在眾人麵前演講般地拆開了信紙。
“強尼上次的作文還盡是錯別字。”
很快的，就被人這樣尷尬地揭了老底。
強尼紅了紅臉，他正要為此爭辯幾句，然而當他看到了信紙上的內容，卻傻眼了。
“詩人，這是——”
他把信遞給了詩人。
在孩子們愕然的視線中，他們都把視線聚焦到了那封信上。
那隻是一張空白的信紙。
什麽也沒有。
5.
“詩人，不要去，他們就是為了讓你在宴會上出醜。”
因為有了晚上的預約，所以今天詩人歇業的時間特別早。
以往的他都會在廣場待到太陽沉入地平線的最後一秒。而今天，當正北方向的那幢鍾樓時針還在緩慢地爬向5點的時候，詩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打算去赴約了。
特別是今天的他為此換上了一套新衣服。
這不是他花錢去商店購買的，而是被他一直都深鎖在行李箱裏，為了出席正式的場合所準備的。
不過饒是如此，這仍是一副老土到隻會出現在泛黃的老照片上，上了年紀的老爺爺才會選擇的裝扮。
但是在詩人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選擇裏，這是最完美的。
對於孩子們的熱情勸諫，他覺得那是杞人憂天。
“大概是他們忘了寫邀請辭了，或者，把信弄錯了什麽的，你知道這種事常有的，對於貴族府上幹事的人來說——嗬嗬，真是個粗心大意的人，但我原諒他了。”
詩人對著街邊商店玻璃上的反光理了理他係在領口的緞帶。
孩子們扶額歎息了一聲，都說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家夥是不可理喻的，他們放棄了對詩人繼續地勸說，離開了。
“願上帝保佑這個可憐人。”
孩子們祈禱著，詩人的下場不會太過淒慘。
事實上，詩人還沒有進得安德裏克家的宅院，就在驗收拜帖的門衛那裏被攔了下來。
試想一下，誰有會把一個穿著花花綠綠的，還背著一把六弦琴的古怪家夥給放進名流匯集的豪宅裏呢。更何況這個冒充客人的家夥手持的請帖，竟然是一張沒有文字的白紙？
管家拿著這張信紙頭疼地搖了搖頭。
“先生，如果你是要來開玩笑的話，我想你是找錯了地方。”
“不，不不，尊敬的老先生，請您看這個信封上的印戳，這個絕對是……”
“我看見了！但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或許是你偷取了信件，然後偽造的？我這麽說希望你不要介懷，因為你看起來就像是幹這一檔子事的人，趕緊穿著你愚蠢的裝扮，帶上你愚蠢的六弦琴離開這裏——如果不希望被人打出去的話。”
詩人還想辯駁幾句，但老管家抬起下巴，拍了拍手，兩名壯漢靠了過來。
“管家，有什麽吩咐。”
“請這位‘尊貴’的先生離開，這裏不是馬戲團的小醜或者是街邊的乞丐該來的地方。”
邊上衣著光鮮的客人們看著詩人垂頭喪氣的模樣都是吃吃的笑。
他們就像看著髒東西一樣，連靠近一點都不願意。
“啊，親愛的戴文子爵，歡迎您的光臨。當然，接待您的光臨是我們的榮幸，快請進吧，祝您有一個美好之夜……”
擺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笑臉，管家又迎上了其他人。
而那兩個壯漢則在詩人的身後推搡了他一把。
意義再明確不過了。
——別在這裏繼續丟人現眼。
詩人回頭望了一眼。
安德裏克家的府邸盡顯輝煌，被耀眼的燈光點綴的如夢似幻，無需穿過這偌大的門庭，隻是遠遠一瞥，就能窺見那巧匠精心修整過的花園，獨具匠心的修剪和布景奢而不糜，體現了住在這兒的主人品味，至於那巍峨矗立的豪宅公館，內裏的奢華，就不是詩人這種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貧民可以猜想的了。
那裏是用金錢堆砌的夢幻世界。
詩人歎了口氣，但我知道他的歎息，並不是為了那金山銀山，而隻是為了見不著心上人的缺憾。
但是今夜注定不會歸於平靜。
男仆看見了詩人後，快步湊到了老管家的耳邊，附耳說了些什麽。
老管家多看了男仆幾眼，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把那個小子帶過來，讓他進去吧。”
管家衝架著詩人離開的兩個壯漢招呼了一聲。
壯漢相互對視一眼，撤開了詩人身上的壓力。
“今天算你運氣，小子。”
他們離開了。
而管家連正眼都沒再瞧詩人一眼，忙著招呼其他貴賓去了。
放著有名有姓的客人不顧，去理會一個乞丐，說出去真是有辱安德裏克家的聲譽。
隻有男仆象征性地和詩人打了聲招呼，他偏了偏頭。
“跟我來吧。”
他轉身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到的冷笑。
詩人被打了，跛了一條腿。
或許是醉酒的惡漢，或許是打劫的流氓，或許是別的什麽人……
手無縛雞之力的詩人，當時隻記得拚命地護住了他賴以生存的六弦琴。
第二天，他就又像什麽事都沒有一樣出現在了街口。
但他身上的傷是藏不住的，孩子們都問他：“詩人詩人，你的腿怎麽了。”
“我走夜路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詩人說道。
“詩人真笨。”
孩子們哈哈大笑，他也跟著一起笑。
正在說話間，一個高大的漢子擠了進來。
詩人認出了他，他是侍奉安德裏克家的男仆。
男仆對著詩人的跛腿露出了譏諷的目光：“先生，您還真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風度和形象。”
“謝謝您的關心。”
男仆收回了揶揄的視線，撇過了頭，竟不願再看詩人一眼。
“我的這裏有一封邀請函。”
他從幹淨的西裝裏襯裏掏出一封臘封的信箋，塞進了詩人的手裏。
“這是……”詩人有些木訥地問道。
男仆伸手撚了撚指甲：“我的主人讓我來邀請您今晚出席大宅裏舉辦的舞會，屆時小姐也會到場，還有各種豪紳名流，希望你能出席這個晚宴的演奏。”
“這是我的無上榮幸。”
“記住了，晚宴在5點開場，請不要遲到了。”
“我一定準時到。”詩人痛快地答應道，事實上，他的心正因為收到了這封邀請函而雀躍不已，這就意味著他能夠再見到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
男仆彎了彎眉毛，但總歸沒有再說一些刻薄的話。他稍微掀了掀帽簷，哪怕幅度還沒有超過一厘米。
“那麽我代替我的主人敬候佳音了。”
男仆沒等詩人的回答，轉身便離開了。
詩人倒是對他友好地摘下了帽子，目送著他的背影，不過，這也隻是短暫的——
因為熱情的孩子們圍了上來。
七嘴八舌。
“哇。詩人要去安德裏克家的府邸演奏嗎？”
“快讓我們看看那封邀請函。”
“別急，別急，好了，我知道了。”
真是拿這幫孩子們沒轍。
詩人把信封拿著眼前翻轉了一圈，印刻著安德裏克家紋的封蠟在陽光底下特別的惹人注目。
“這個是安德裏克家的印章，我以前替他們送信的時候看見過的。”說話的是賣報的報童塔克。
“是男仆送來的，當然是安德裏克家的啦，真笨。”
“快點拆開啦，詩人。”
萊文斯家的雙胞胎催促道。
“這個封蠟打不開啊，有誰帶著小刀嗎？”詩人試著用手摳了摳印泥，但因為一直彈琴的緣故，詩人的指甲總是修的很平整，這個印泥並沒有那麽容易揭開。
“真是磨蹭死了！”受不了詩人墨跡的調皮鬼強尼一把搶走了信封：“隻要沿著信的邊角撕開不就行了。”
“欸欸欸，拜托小心一點。”詩人緊張地說。
“知道啦，不會幫你把信給撕破的，這個我可是很拿手的。”
強尼舔了舔嘴唇，展現出足夠的信心。
正如他所說的，信被安全地取了出來。
小夥伴們沒有理會強尼炫耀的目光，而是爭著把腦袋圍了過來：“快看看信上寫了什麽。”
強尼咳嗽了幾聲，等待著所有的視線都匯聚到自己的身上，然後像是要在眾人麵前演講般地拆開了信紙。
“強尼上次的作文還盡是錯別字。”
很快的，就被人這樣尷尬地揭了老底。
強尼紅了紅臉，他正要為此爭辯幾句，然而當他看到了信紙上的內容，卻傻眼了。
“詩人，這是——”
他把信遞給了詩人。
在孩子們愕然的視線中，他們都把視線聚焦到了那封信上。
那隻是一張空白的信紙。
什麽也沒有。
5.
“詩人，不要去，他們就是為了讓你在宴會上出醜。”
因為有了晚上的預約，所以今天詩人歇業的時間特別早。
以往的他都會在廣場待到太陽沉入地平線的最後一秒。而今天，當正北方向的那幢鍾樓時針還在緩慢地爬向5點的時候，詩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打算去赴約了。
特別是今天的他為此換上了一套新衣服。
這不是他花錢去商店購買的，而是被他一直都深鎖在行李箱裏，為了出席正式的場合所準備的。
不過饒是如此，這仍是一副老土到隻會出現在泛黃的老照片上，上了年紀的老爺爺才會選擇的裝扮。
但是在詩人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選擇裏，這是最完美的。
對於孩子們的熱情勸諫，他覺得那是杞人憂天。
“大概是他們忘了寫邀請辭了，或者，把信弄錯了什麽的，你知道這種事常有的，對於貴族府上幹事的人來說——嗬嗬，真是個粗心大意的人，但我原諒他了。”
詩人對著街邊商店玻璃上的反光理了理他係在領口的緞帶。
孩子們扶額歎息了一聲，都說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家夥是不可理喻的，他們放棄了對詩人繼續地勸說，離開了。
“願上帝保佑這個可憐人。”
孩子們祈禱著，詩人的下場不會太過淒慘。
事實上，詩人還沒有進得安德裏克家的宅院，就在驗收拜帖的門衛那裏被攔了下來。
試想一下，誰有會把一個穿著花花綠綠的，還背著一把六弦琴的古怪家夥給放進名流匯集的豪宅裏呢。更何況這個冒充客人的家夥手持的請帖，竟然是一張沒有文字的白紙？
管家拿著這張信紙頭疼地搖了搖頭。
“先生，如果你是要來開玩笑的話，我想你是找錯了地方。”
“不，不不，尊敬的老先生，請您看這個信封上的印戳，這個絕對是……”
“我看見了！但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或許是你偷取了信件，然後偽造的？我這麽說希望你不要介懷，因為你看起來就像是幹這一檔子事的人，趕緊穿著你愚蠢的裝扮，帶上你愚蠢的六弦琴離開這裏——如果不希望被人打出去的話。”
詩人還想辯駁幾句，但老管家抬起下巴，拍了拍手，兩名壯漢靠了過來。
“管家，有什麽吩咐。”
“請這位‘尊貴’的先生離開，這裏不是馬戲團的小醜或者是街邊的乞丐該來的地方。”
邊上衣著光鮮的客人們看著詩人垂頭喪氣的模樣都是吃吃的笑。
他們就像看著髒東西一樣，連靠近一點都不願意。
“啊，親愛的戴文子爵，歡迎您的光臨。當然，接待您的光臨是我們的榮幸，快請進吧，祝您有一個美好之夜……”
擺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笑臉，管家又迎上了其他人。
而那兩個壯漢則在詩人的身後推搡了他一把。
意義再明確不過了。
——別在這裏繼續丟人現眼。
詩人回頭望了一眼。
安德裏克家的府邸盡顯輝煌，被耀眼的燈光點綴的如夢似幻，無需穿過這偌大的門庭，隻是遠遠一瞥，就能窺見那巧匠精心修整過的花園，獨具匠心的修剪和布景奢而不糜，體現了住在這兒的主人品味，至於那巍峨矗立的豪宅公館，內裏的奢華，就不是詩人這種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貧民可以猜想的了。
那裏是用金錢堆砌的夢幻世界。
詩人歎了口氣，但我知道他的歎息，並不是為了那金山銀山，而隻是為了見不著心上人的缺憾。
但是今夜注定不會歸於平靜。
男仆看見了詩人後，快步湊到了老管家的耳邊，附耳說了些什麽。
老管家多看了男仆幾眼，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把那個小子帶過來，讓他進去吧。”
管家衝架著詩人離開的兩個壯漢招呼了一聲。
壯漢相互對視一眼，撤開了詩人身上的壓力。
“今天算你運氣，小子。”
他們離開了。
而管家連正眼都沒再瞧詩人一眼，忙著招呼其他貴賓去了。
放著有名有姓的客人不顧，去理會一個乞丐，說出去真是有辱安德裏克家的聲譽。
隻有男仆象征性地和詩人打了聲招呼，他偏了偏頭。
“跟我來吧。”
他轉身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到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