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北。


    江南地區多雨,此刻卻是雨後。


    散去蔽日濃雲的天空一片澄澈透明,一碧如洗,遠處天際的那道七彩之虹虛浮於天地間,緩緩虛無。


    “老板,來份豆皮。”


    高峰站在一個攤販麵前,如同一個突然嘴饞的普通行人,頓下足來舔嘴掏錢。


    “好嘞!”


    攤主個子不高,還沒有小攤的架子高,聲音卻很洪亮,滿臉笑容的大聲應和,一雙手麻利的快速卷好一份豆皮,用紙一包,遞給高峰。


    咬著三文銅錢買來的豆皮,高峰緩緩邁動腳步,目光則是望向街道另一邊。


    因為那裏有一個布匹攤子,因為那布匹攤子後麵坐著位樣貌尋常略顯滄桑,卻散發出淡雅寧靜氣質的婦人。


    微微搖頭,高峰不由苦笑,因為他實在是看不出這樣一個日常與柴米油鹽打交道的婦人,會是曾經名動江湖的奇女子細雨,其渾身上下連一絲曾作為黑石頂尖殺手的氣息也無。


    曾經的冷漠殺手細雨已經不再,餘下的隻有在城北賣布的曾靜。


    雖已退隱江湖,且一心一意的過著平淡卻溫馨的小日子,但對於外來的窺視,曾靜還是敏銳察覺。


    “錯覺?”


    曾靜循著感覺望去,隻看到一個嘴裏咬著豆皮、看著一旁的戲台上耍得正歡樂的猴戲撫掌叫好的年輕人,全然不似窺探向她,這令她不由搖頭一笑。


    當初在京城安居之時,她亦曾疑神疑鬼,畢竟南京此地乃是轉輪王的老巢,若是那個老太監找上門來,她必然有死無生。


    幸而李鬼手易容革麵的本事登峰造極,換了一張麵容,便展開了一段嶄新的人生,結識老實憨厚的快遞小哥江阿生,隨後成親,如今更是在預備著受孕,可以說,曾經那個辣手無情的殺手細雨,早已經不複存在。


    “娘子。”


    江阿生一路小跑,來到布匹攤位前,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臉上掛著歡暢的笑容。


    “今天這麽早回來?”


    曾靜伸手替江阿生擦了擦頭上的汗,眼眸裏倒映著對方,輕聲問道。


    “方才我見天邊有烏雲飄來,怕下雨你一人收拾不過來,連忙跑回來幫忙的。”


    說著江阿生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果然烏雲已經臨近,著急道:“快收拾一下吧,咱們回家吃飯,回來之前我還往城西送了一趟信,可以吃些好吃的了。”


    “好,好。”


    曾靜莞爾一笑,幫忙一起動手收拾起來,卻未察覺,江阿生微微側頭,目光深邃地向著街道遠去的某一道身影望了去。


    ……


    大雨說來就來,一下便是半個時辰。


    高峰冒雨快走疾行,沾染一路泥濘,終於望見了一座古寺。


    荒山古寺。


    此地是京城西北十裏外,這裏的寺廟名叫雲何寺,就是曾靜葬下自己過去的那個雲何寺。


    篤篤篤!


    高峰站在寺外,捶打著年歲已久的斑駁朱紅寺門,一聲聲低沉的悶響在雨聲中蕩漾出去。


    靜立許久,寺門內終於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寺門打開,一個小沙彌露出半個身子來。


    “小師傅,在下途經於此遇雨,想進寺裏避避雨,可否?”


    高峰臉上浮起溫和的笑容,輕聲詢問道。


    “阿彌陀佛!”


    小沙彌眼眸澄澈,雙手合十,脆聲道:“師父常說佛渡有緣人,施主既然被雨所阻無法下山,又來到此處,那便是有緣人,小寺雖小,卻可為施主避雨遮風。”


    “多謝。”


    高峰拱手道謝。


    進入寺內,沒有進入除了寺內僧人許久未曾有香客參拜過的佛堂,小沙彌抬手遮雨搗騰著雙腿染到後麵,來到寺內唯一的一排房舍前。


    “師父,是一位有緣人。”


    走到房舍簷下時,雨水被阻絕在外,捏了一把濕透的衣角,高峰聽到小沙彌進門如此說道。


    “哦?冒雨而來的有緣人?”


    房內傳來的是一道蒼老卻充滿活力的聲音,輕笑聲中隱隱可知其通達智慧。


    “在下高峰,見過見癡大師。”


    高峰搓了搓鞋上沾染的泥漿,踏入屋舍內,雖然一身狼狽,卻仍禮貌的地雙手相合。


    “施主知道老和尚?”


    見癡大師合十回應,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向高峰。


    ‘形容枯槁,身材幹瘦,蒼髯白發,步履遲鈍,手腳亦不靈活,是年老體衰所致,嗯!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和尚。’


    高峰打量了幾眼見癡和尚,暗自做出判斷,頷首道:“曾有聽聞過大師法號。”


    “這樣啊。”


    見癡大師似有所感,點了點頭,抬手指向地上的蒲團。


    高峰從善如流地坐下,心中卻是鬆了口氣。


    記得當初看過《劍雨》這部電影時,曾經有人臆想見癡大師才是真正的大高手,並且將理由還說的頭頭是道,諸如陸竹幼時曾在雲何寺見癡大師身邊聽講經文,亦或陸竹臨死前讓細雨將羅摩遺體送到雲何寺交給見癡和尚,於是從此推出雲何寺是羅摩的傳承。


    但現在高峰卻是可以肯定,見癡和尚隻是一個精通佛理通達智慧的老和尚,畢竟一個人是否練過武功,從很多方麵都能看得出來,而見癡無所相合。


    “見癡大師,若是我對您所有一物有所欲求,大師可否割舍以成全?”


    高峰坐在蒲團上,身上的衣衫在滴水,開口問道。


    許是確認了見癡不能阻擋住他,高峰神情輕鬆,很是隨意。


    “阿彌陀佛!我佛講四大皆空,可割肉喂鷹,因此無可不割舍,無可不成全。”


    見癡和尚眼珠明亮,雙手合十,溫和微笑著頷首。


    “可?”


    高峰聞言一愣,卻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可。”


    見癡和尚透徹溫暖的目光,抹去了高峰的遲疑,緩緩點頭,神情肅穆道:“萬物皆是心相,皮囊亦如是,唯不執著才是擺脫,才是自在,才可明心見性,見性後才可觀察一切法,才能知一切法,知一切法,那便是佛。”


    “大師,為何與我說這些?”


    高峰不解地問道。


    “佛渡有緣人。”


    見癡和尚溫和微笑道。


    “可惜了。”


    高峰停頓思索了一下,忽然搖了搖頭。


    “有何可惜?”


    見癡和尚問道。


    “可惜大師一番好意,我不信佛,我隻信我自己。”


    高峰淡淡的開口,幾語之間目光無比的堅定。


    見癡和尚笑了起來,道:“佛與眾生本無區別,若是信自己,那還何須信佛?不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荒野開始的萬界遨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星期日是開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星期日是開頭並收藏從荒野開始的萬界遨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