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招,留手。


    這是武道上庸才之中的庸才方才會做的事情。


    他們擔心自己的獨門絕技,一旦展現出來就會被人破解、學會,所以便將那麽一點秘傳拳術,從來秘不示人,連親傳的弟子,也不肯傳授。


    因為天資和眼界的局限,他們一生拳術的極限,也就僅此而已,至多不過是抱殘守缺的墓中鬼罷了。


    像是賴平觀、越陽樓這樣的人物。


    越是接近武道這條道路前方清晰可見的‘盡頭’,他們反而就越是巴不得其他人學到自己的秘傳武功,找出自己拳術之中的破綻。


    假如說前者‘食心’,是為了大口饕餮對手那粉身碎骨的壓力逼迫下,想方設法的尋找破法,可以說是從骨子裏熬煉出來的、驚天動地的純粹精神的話。


    那麽作為後者,越陽樓便是‘吞己’,每時每刻的都在超越著前一刻之時的自己,像是有人為自己找出拳術中的破綻這種事情,他甚至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擔憂武功被他人學去,反過來超越了自己?


    “大道唯爭,真武唯勝,隻有足夠強勁的對手,足夠瘋魔的心念,足夠波瀾壯闊的大勢,以此三昧為丹火,方可燒出一尊再開新天的‘武祖’。”


    落下拜帖的最後一筆,越陽樓將這封似乎也染上了幾分‘重量’的戰書收好,便把陳元卿喚了過來,叫他戴上儺麵,以‘涒灘神君’的身份,即日將將此拜帖送到賴平觀手中,行動時無需再隱藏蹤跡,光明正大的直接登門即可。


    “下九家第一,中原武行第二,天下武道修為第三……”接過拜帖時,看著越陽樓至今也仍然是沒變的淡然姿態,陳元卿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那位南來魔王的聲名,我從踏入武行時便有聽聞,除了本身的恐怖實力之外,他的背後,據說更是執掌著長安、乃至整個大武北方絕大多數金融資本、和實體工業的龐然大物……”


    “你想向我問一個‘為什麽’、或者說這麽做‘值得否’?”


    似乎是一眼就看出了陳元卿想說什麽一樣,越陽樓笑了笑,旋即抬起頭看著天色,就隻是悠然答道:“不瘋魔,不成佛,若不墮紅塵苦海,不曆千難萬劫,如何又能證得真如正果,煉出改天換地的手段!”


    終日隱藏著六龍教的存在,維持神秘的樣子,畢竟不是以他的性格能做出來的事情。


    正因為他和賴平觀的這一戰,一時之間匯集了長安城中無數人的目光,從某種程度來講,這才正是‘六龍教’由暗轉明,正式意義的登上舞台的契機。


    若能得勝。


    ‘六龍教’隨著異化武道由此廣傳天下,就注定要使陳腐許久的整個武行,都引來一次徹底的大洗牌。


    等到新舊武道兩者對立的大勢一起,矛盾激化之下,為了對抗‘六龍教’這個從他們手裏搶走蛋糕的新生集團,各個‘傳統武道’利益相關人士,便需要不得不拋去隔閡和門戶之間,精誠的團結一致,想不敢之想,以來維持現在的既有利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依仗著[眾生武經]這門邪道型異武的神奇,越陽樓可以預見,屆時整個舊日武行窮盡靈思,來對抗自己一人時,這般退無可退、遠比此時更為險惡的境地中,便必然會湧現出不知多少欲要力挽狂瀾,不肯進入新時代的舊日英雄,來奮力學習異武,研究異武,將其中精髓一番改造,披上‘傳武’之皮,以重新奪回那本該屬於他們的東西!


    和人爭不如與天鬥。


    此事亦是同理,百家爭鳴之下,那舊有利益集體衰亡時,最後回光返照的武道盛世,可以說方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禦天……”


    這是《彖傳》中對‘乾卦’解釋。


    而在遠古的傳說之中,‘六龍’則正是被視作運載太陽的天車,視作那世間最偉大的神權的一部分側麵!


    -


    -


    -


    六龍教的又一位護法神君現身。


    那個自稱是‘涒灘’的男人帶來的拜帖,正好似為鼎沸的大釜添上了幹柴般。


    在賴平觀接下送過來的戰書之時,接下來,整個與此利益相關的武行、以及其他的人無數人,就因此陷入到了一種甚至像是瘋狂一樣的熱鬧。


    然而。


    正如蒼季子答應賴平觀的一樣。


    在這個關頭,所有從屬於北道門的勢力,卻偏偏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仿佛是什麽莫大的動作正在醞釀一樣,越是對當前局勢看得清楚的人,就越是能感覺到,那齊齊靜默之下湧動的龐大暗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山雨欲來風滿樓。此時用這句話來形容的話,倒是再恰當不過。


    縱使是不明所以的大眾,在顯得越發詭異的局勢中,也能清晰意識到,越陽樓和賴平觀的這一戰,將會引起一股未知的巨大變化。


    月落日升,雨去晴開。


    就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時間很快就來到了那封拜帖上約定的日子。


    煉虛者,精神至誠,六感通明,無論是對於狀態的控製,還是對於時間的把握都異常精準。


    然而,偏偏是這樣重要的日子,賴平觀他卻是一反常態的起了個晚,直到過了午時,方才悠悠的伸了個懶腰醒來。


    “咕咕咕~”


    饑腸向意識反抗的聲音響起。


    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魔王’之態的褐膚男人摸了摸肚子,卻並沒有先找東西補充下體力的意思,而是就這麽披上了衣服,簡單的洗漱了一番,然後旋即向正忙碌著的家中發妻說了聲後,便像是尋常人的日常一樣,走出了家門,走出了那間臨河的草堂。


    似乎是早就在外麵等待了一樣。


    看著賴平觀終於出來,蒼季子機械合成的聲音從鋼鐵覆麵之中傳出,沙啞問道:“幾成把握?”


    “叮當”一聲,賴平觀隨手拋起一塊銅錢,愉快的笑了笑道:“有字我贏,有花他贏,把握嘛,當然也是五五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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