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間。


    冰涼透徹的大雨之中,僅能看見一片血凝的刀光劃過,就把無功縣的這團亂麻、和千絲萬縷的糾纏恩怨一並斬開,一刀俱斷,渾淪得了久久未有的清淨幹爽。


    天上謫仙如何、武朝道官如何、南玄門行走又如何?


    如今落得項上人頭滾地、脖頸血泉噴湧,最終亦不過就是滋潤了泥下草種、田間蚊蠅罷了,不見誰來哀聲哭、也不見這世上哪裏缺了他不能行。


    今著好一場大雨,明日火輪照東升,雨歇雲散,水洗人間,落了片大地真幹淨,蒼茫也是蒼莽。


    轟隆、轟隆……


    乍聞天上幾聲驚雷滾過雲穹。


    “好一場大雨……當真是好一場大雨啊!”


    話裏有些雲裏霧裏,瞧著那半空中留下的濃墨般久久未散的刀痕,而越陽樓卻是不禁哈哈大笑,唱起幾句殘詩作歌吟:“兩腳任從行處來,一靈常與氣相隨。有時四大熏熏醉,借問青天我是誰?”


    借著卷起的一番洗煉刀光,他照出那本來的整張麵孔,自己看來,這張臉卻不似外人看來那番俊美妖異,竟隻是覺得不美也不醜,如是而已、如我而已。


    從那葫蘆醉龍吟踏入網羅起,又直到現在殺起清淨、複歸本來麵目之前,原來這場戲宴之中他就不曾醒過。


    借問青天?詰問青天?


    ——“我”是誰?


    “我當然是天下一等風流人物、我當然是越陽樓!”


    轟隆雷聲震蕩,這聲聽不大清楚的話落下,瞧著那具無頭的屍骸,越陽樓收刀歸鞘,隻覺得這一刀斬下,心裏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淨許多,任其生前如何、前生如何,如今也不過就是刀落當即了賬罷了。


    若說白渡子那是要斬我而見道。


    那麽他這起自靈光一動的一刀就是斬人也斬我。


    借著斬殺王害瘋之機,他亦是斷去了積壓在心頭陰鬱氣機,將這纏身的紛亂因果清理了個大半,複歸本來麵目,隻剩下最後和囚龍觀自己那位便宜的事情要再去解決。


    “局破道心明,自然清淨、自得清淨!”


    越陽樓喃喃自語,這等冰涼大雨之中,明明全身都是濕漉漉的狼狽模樣,狀與瘋人無異,可親手手刃了王害瘋這個毀滅無功縣的凶手之後,餘下未散的森寒殺意和雨中徹悟本來麵目的清淨之意交織於一處,在他身上卻是形成一種矛盾而獨特的奇特韻味,偏偏出塵獨立,不似凡俗人等。


    “原來如此。”


    忽然間,他抬起頭,這麽一下,那眼中的精氣神迸發,如若千年暗室,一燈即明,那片籠罩於整片戰場之上蓋頂烏雲也就再入不得眼了,任其外界大風大雨,他也自有一片清淨無礙、獨為殊勝,以去除愚癡畏怖。


    哪裏是冷,簡直是熱,又何止是一燈一燭之光!


    興致於此,越陽樓又一聲唱道:“我是人間晦跡徒,性如片片野雲孤。從他寒暑光陰速,世間萬慮俱忘憂!”


    累累層雲之下,他擲下大纛釘在王害瘋的無頭屍骸上,隻見就轉身踏入那大雨,往前走了幾步,不禁哈哈大笑,驟然暴喝一聲道:“且去休、且去休,何要停雲時雨!”


    這一聲落下。


    於是……


    風雲流散、雨雷歇止!


    緊接著,越陽樓眼前的世界就動蕩了起來,盡皆破碎成鏡子一樣的碎片,隻剩下那無窮也無盡的黑暗,將視野徹底籠罩。


    伴隨著王害瘋的死亡,這片詭境就自然的消失了。


    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屬於人的世界一樣,正在變得熟悉的感覺之中,他緩緩睜開眼睛,伴隨著某種像是檀木一樣清香,一襲淡青色映入眼簾。


    “恭喜你,重新回到人世。”


    現在名為“樓陽月”的少女如此說道,手持著墨骨折扇,掩住了半張絕美麵容。


    “蘇曲鈴?”


    感受著這個突兀闖入視線中的青衣少女的氣息,越陽樓問出一句肯定的疑問句。


    似乎知道答案根本不需要他去思考一樣,近在咫尺的距離之中,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留在這具身體上的後手根本沒有失效,隻要心念一動,那些融入少女身體之中的血肉,就會讓她再不由自主,意誌無法操控這具早就被“天魔極樂”調教好了的身軀。


    “不,準確來說,現在應該是【樓陽月】了。”


    青衣少女笑吟吟的收攏折扇搖了搖,看到他身後那具屬於王害瘋的無首屍骸時,也隻是怔了怔,就果不其然的說道:“詭境破碎,連頭顱都給他斬下來了,看來越小哥你真的是已經解決掉我那個便宜師傅了啊。”


    “這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麽?”


    越陽樓反唇相譏,雖然態度不甚是好,可心裏終究是對於這個本該死、卻未死,還自己莫名把名改成了“樓陽月”的家夥,比起當初之時,沒有了多少殺意。


    見過像是白渡子、王害瘋這樣真正的吊人之後,事實上他就覺得蘇曲鈴以自身求死的代價,逼他去闖入囚龍觀殺了白渡子的陽謀不算是什麽了。


    畢竟是把該交代的基本上交代了,關於目的什麽的也沒有多少隱瞞。


    何況於更是借她當初被王害瘋那縷意識奪舍的軀體,再造了一個替罪羊分身,代替自己回到囚龍觀承受危險。


    這麽一來一去之下,權且做相抵,這麽算的話,越陽樓也心裏減弱了幾分敵意,長長歎息,道了一聲:“終究是今夜在無功縣這裏死去的人,已經是太多了,我不願再殺一個已經不相幹的人了。”


    “不管你現在想要叫什麽樓陽月也好,還是想要叫原來的蘇曲鈴也好,在我沒有生出殺意之前,這位……樓小姐,我勸你還是早日動身離開無功縣,不要被牽扯進接下來我和白渡子之間的私人恩怨了吧。”


    他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她道:“不要放棄僅有的生機,這是看在你相當於已經死過一回,而且還是無功縣最後剩下來幾個人的份上。”


    聽到這話,樓陽月墨骨折扇敲了敲手心,眸光狡黠,一挑秀眉道:“越小哥這算是在擔心本公子被你在無功縣做下的‘這番禍事’給牽連到麽?”


    越陽樓摩挲著暮垂雪的刀柄,隨即擺了擺手道:“如果樓小姐你想這麽理解的話,想來倒也是不太錯,不管我接下來囚龍觀一行是生是死也好,此番事了,朝廷道官莫名死於無功、而且還牽連著整縣之人的死亡、以及這十多年間一係列的陰謀……”


    “若不出意料的話,等到時候我從囚龍觀脫身,朝廷的人徹查下來,作為和其中關係甚重之人……十有八九,我這一遭恐怕就是要以另一種形式‘揚名天下’了吧。”


    說到這裏的時候,越陽樓的語氣倒不見半分後悔,反而更是有種說不清的期待。


    平靜的生活和平凡的生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意味。


    他追求長生和道術,本來就是為過得曾經更為精彩,借用某位古龍先生的話來說,就是要“騎最快的馬,耍最快的刀,喝最烈的酒,練最強的神功,玩最美的女人。


    如若以比喻來說的話。


    他平靜的十七載前半生,就好比是藏在刀鞘裏未曾出鞘的刀,以心神日日磨礪,早已足夠鋒利,隻等待見過像是白渡子、王害瘋這樣真正的吊人之後,事實上他就覺得蘇曲鈴以自身求死的代價,逼他去闖入囚龍觀殺了白渡子的陽謀不算是什麽了。


    畢竟是把該交代的基本上交代了,關於目的什麽的也沒有多少隱瞞。


    何況於更是借她當初被王害瘋那縷意識奪舍的軀體,再造了一個替罪羊分身,代替自己回到囚龍觀承受危險。


    這麽一來一去之下,權且做相抵,這麽算的話,越陽樓也心裏減弱了幾分敵意,長長歎息,道了一聲:“終究是今夜在無功縣這裏死去的人,已經是太多了,我不願再殺一個已經不相幹的人了。”


    “不管你現在想要叫什麽樓陽月也好,還是想要叫原來的蘇曲鈴也好,在我沒有生出殺意之前,這位……樓小姐,我勸你還是早日動身離開無功縣,不要被牽扯進接下來我和白渡子之間的私人恩怨了吧。”


    他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她道:“不要放棄僅有的生機,這是看在你相當於已經死過一回,而且還是無功縣最後剩下來幾個人的份上。”


    聽到這話,樓陽月墨骨折扇敲了敲手心,眸光狡黠,一挑秀眉道:“越小哥這算是在擔心本公子被你在無功縣做下的‘這番禍事’給牽連到麽?”


    越陽樓摩挲著暮垂雪的刀柄,隨即擺了擺手道:“如果樓小姐你想這麽理解的話,想來倒也是不太錯,不管我接下來囚龍觀一行是生是死也好,此番事了,朝廷道官莫名死於無功、而且還牽連著整縣之人的死亡、以及這十多年間一係列的陰謀……”


    “若不出意料的話,等到時候我從囚龍觀脫身,朝廷的人徹查下來,作為和其中關係甚重之人……十有八九,我這一遭恐怕就是要以另一種形式‘揚名天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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